第十章
京城，朱雀街兵部张尚书府内，一青衣男人半跪在堂下，低头抱拳道，“大人，属下无能，并未找到林家小子。不过据属下探访，林家归乡后家财散尽，林佑之的夫人不久也过世了，再后他们家的小子也…不知所踪。”跪着的人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垂头不敢与主子对视。
“废物，这些人就是麻烦。早就同你说过叫你不要心慈手软，妇人之仁！”，堂上的人怒气冲冲，把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搁，“那林佑之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小辈，不过是以一死金蝉脱壳罢了，倒连我也被蒙混了这么些年!。我已抓住了他家中一老仆仔细拷问过，他留下的证据就在他那小儿手中。你派人守住城门，重点查临安的户贴，那小儿必定是要自投罗网的。”
青衣人肃穆，“大人放心，必叫这小子有来无回。”
承平二十年九月，各州府纷纷在县衙门前贴榜公布乡试大比名单，又差报录人前去各家报喜……
“郑哥，郑哥，了不得啦！你家…你家啊…”县衙里的一个小捕快一路跑一路喊，等到了郑大郎面前，人已经喘得不行。“啊，我家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啊，要急死我不成!”郑大郎抓住这个捕快就是一顿晃。
“不是…没出事，你家啊，出了个举人老爷！解元啊!大喜事！”
郑德懵了一下，复而狂喜。“真的中了？”小捕快整个人被郑大郎捉住，差点被整个提起来。。
“报录的人马上要到你家去了，郑哥赶紧回去吧！”小捕快叫他捏得膀子都青了，知道他这是欢喜疯了，连连催他回家去。
郑德和郑旭刚好在酒曲巷口会和，对视一眼，默契的想到，总算没白耽误这些年。原林清远早一二年就可以参加乡试，偏他们学院的夫子死活不肯，非说压一压他的心性，日后怕是有更大的造化。
到了家，果然是报录人，贺喜的邻人满满当当挤在了郑家的小院里。林清远陪客，一一对道喜之人道谢，王秀秀取出银钱给报录人派发喜钱，阿乔奉茶，也算是井井有条。
看见郑家人回来，又是一阵奉承恭维。报录人为了讨喜钱，又唱了一遍，“捷报贵府老爷林清远高中江西行省乡试第一名解元。京报连登黄甲。”郑老爹大呵一声“好！”，解开腰上的荷包散喜钱。
往日清冷安静的宅院一下子热闹起来，郑家人对视，个个笑意满满，喜笑颜开。林清远面上虽然也有喜色，却还不敢自得，举人——于他而言，怕还只能算是第一步，京城里，还有多少危险只怕还尚未可知。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父亲自尽之前同他说过的话。如若不能平步青云，恁凭是什么家仇，也得缩着头过日子。
一直闹到入夜郑家才渐渐安静下来。
徐府，林清远中举之事很快被写成信件蜡封后加急送往漠北。徐老爷吩咐完，定定的站在院子里，沉吟，这天下终归还是年轻人的。
第二日，林清远接了帖子往各处拜访老师同门。郑家又来了一批近邻，不过这次道喜是一桩，更重要的还是替他人向郑老爹提亲。就连阿乔房里的那些个小姐妹也个个旁敲侧击的向阿乔打听。
“阿乔，那林公子在你家也住了多年，你可知道他喜欢的是哪种女子…”说话的一粉衣的小娘子，隔壁赵家的三丫头，一低头，雪白的脖颈都泛着粉。其他姑娘被她抢了先，恨恨的看她一眼，纷纷看着阿乔。
阿乔在同龄的小娘子里其实算不的好人缘，她家中父兄皆不是细心之人，只等娶了嫂嫂之后，才明白许多女儿家的物事。此刻，阿乔的心情也算不得很好，突然发现，同远哥哥在一起也有快六年了，自己好像也不知道远哥哥的喜好，只能对着这些姑娘摇头。
阿乔生得就是一副懵懂的模样，一众小娘子也不怪她。倒有一个姓李的娘子突然道，“咱们这些人啊，要嫁个举人老爷怕是不易。我有一远房的族亲，托我娘做媒，说是只要成了给我娘这个数呢！”说完伸出五根手指摆了摆。众人捂着嘴叹道，“五十两？这么多！”
李娘子见惹起了大家的注意，颇为自得。吹嘘起来，“还有更厉害的呢，那个李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林举人，一见倾心，同李老爷说啊…非他不嫁呢！”说了一会，随着大家捂着嘴嗤嗤的笑。
阿乔从未听过什么李家小姐，心里不舒服，憋着气还是要仔细的听。
“我听我娘说啊，那个李小姐生得花容月貌，从小和大户人家的贵女一般娇养大的，可不是咱们这样的市井丫头比得。再者，他爹只得了这一个闺女，说是只要林举人答应，陪嫁全家的家产也使得！李家有田有地，那得是多少银子啊！”这话一出，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陪嫁家产，对于这些平日在家里当丫头一样使唤的小娘子来说，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听了一耳朵八卦，众人心里皆知，这位李小姐怕就是林夫人的有力人选。
前厅，郑老爹打发走各位邻居，只说亲事等林清远回来再说。阿乔领着各位小娘子来前厅，刚好听了个正着。
阿乔总觉得心里憋着股气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又说不清是什么，更不想同别人说。就这样垂着头抑郁的回了房间。郑老爹看见也只当看不见。
阿乔在屋里，翻跟头，打拳，倒挂金钩，那股气怎么都发不出去，反而越想越难过。什么李小姐，赵小姐的，肯定都是丑八怪才要倒贴嫁人，哼！混蛋！阿乔从这一头走到钻到那一头，骨碌碌如同迷路的小奶狗，迷迷糊糊钻进了郑老爹的酒窖，拍开一坛酒坐在地上就喝起来了。
下晌，林清远醉红着脸回来。在郑家这些年，他的酒量练的倒还不错，看着脸红，步子却很稳。
“远哥儿，回来了，我同你说一桩事。”林清远随郑老爹坐在院里，郑旭继续道，“近日已有好几家人家来向我提亲，我想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林清远心下了然，他在书院也是常被同窗推销妹妹。不过他此刻在郑旭的一双鹰眸下，感觉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终于，终于让他等到了！
林清远一撩袍子，就地跪下，拱手迎上郑旭的目光，一字一顿，“清远，求娶乔妹妹，此生定不相负，恳请伯父成全！”
郑旭大笑，惊天动地，“好小子，果然没白看你。我的乔乔儿虽没有那些个丰厚的陪嫁，在我的心里眼里，她却是最好的姑娘，若你日后胆敢对不住她，可莫怪老丈人我手下不留情!”
林清远连连点头应不敢，郑旭朗声大笑着离去，“阿乔那个傻丫头怕是醉死在酒窖里了，你快去寻寻她，哈哈哈！”
酒窖里，阿乔果然抱着坛子睡着了，一身酒气，脸蛋通红。
真是可爱，林清远点了点阿乔的鼻头。“小醉猫，起来了”，林清远捏住阿乔的鼻子。
阿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见林清远，先露出一个笑，打了个隔，又哇的一声，滴下泪来。
林清远已经许久不曾看见阿乔这幅哭包模样，也不知缘由，只能抱住阿乔，搂在怀里手忙脚乱的哄。“乔乔乖，莫哭了，这是怎么了？”
阿乔怕是醉得什么也不清楚了，也不害臊，手脚并用扒在林清远身上，身子乱蹭，“远哥哥，你不要娶那个李小姐好不好，我不喜欢她，不喜欢…”说着说着又哭出来。
“什么李小姐”林清远哭笑不得，整个人被阿乔八爪鱼一样缠住，两个人倒在酒窖地上，小丫头还惯不安分，假小子一样的人儿，一身皮肉也是细软。林清远心头有火，也只能忍者。
“那个李小姐，她说要嫁给你…我不要你娶她”阿乔继续迷糊，这句话几乎是对着林清远的耳朵吹出来的。
林清远眸色微暗，酒窖太暗，根本看不清他耳朵已经红到滴血。托住阿乔的头，喑哑着嗓音，诱哄阿乔，“那阿乔想要我娶谁？”
“我不知道…不能…不娶么？我想要远哥哥只陪我一个人。”阿乔醉得难受，晃一晃脑袋，一抽一抽得疼，委屈得直往林清远怀里钻。
林清远总算听到自己想听的话，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爱怜的抚着阿乔的头，“不娶可不行，”刚说完，阿乔就开始捶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林清远捉住阿乔做乱的手，凑近阿乔的脸，故意把热气喷在阿乔的迷醉细嫩的肌肤上，“不娶别人，我娶阿乔好不好？”
阿乔抬头，直视林清远的眼，怔怔的看了一会儿，“还是一脸迷蒙，“好，”搂住林清远的脖子，半睡过去，嘴里含糊着“远哥哥是我的。”
林清远仔细的拢住她，清隽的脸上尽是浅笑。低头温柔又深情在阿乔额上印了一吻，“小傻瓜，本来就是你的啊！”
怕着凉，林清远抱着阿乔回房，自己也没舍得走，窝在脚踏上守了阿乔一下午，满房的温柔缱倦。也不怕阿乔醒来是何等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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