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院试其实是要先经过县试、府试的推选，最后考过的人才能取得院试资格。本次院试设在省府南昌，由南昌府学政主持，饶州没有设置考点。

　　林清远此行须得提前两日到达南昌府，打点好食宿，考试只需两日，隔日发榜之后便可回来。行程紧张，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得出发。

　　动身前，郑旭叫住他，“出门在外，必须有银子傍身，这些银子你记得收好”，不由分说就塞给了他一个鼓囊囊的荷包，看样子估计在十两上下。林清远其实不想让郑家再额外负担许多，这些年寄居郑家，一应花销都由郑家负担，他已很是感激。平日里尽量节俭度日，加上他常给一家名叫翰墨轩的书局抄书，现下也已存下了五六两的盘缠。等他这次考上禀生，生活来源基本就能够解决了。

　　但就算他有意推拒，郑旭一直是铁血武夫作风，也不愿和他拉锯，林清远只能收下，复郑重的行了一礼，道，“清远定不会让伯父失望!”

　　林清远走得早，又是早春三月的天，这会还冷得厉害，不想阿乔早起受凉，就没有告诉阿乔，同郑爹说了一声，悄没声息就走。只贴身将阿乔送他的“喜鹊登枝”荷包收好，林清远每次拿着看都能笑出声来。马车上赶路无聊，拿着这个荷包，林清远就不自觉的想瞧瞧阿乔到底是怎么把一个荷包绣成这样的？这几乎成了他逗乐子的一种方式。

　　然林清远在书院惯常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正经面孔，此刻却频繁对着一块破布傻笑，同行的学子万分诧异，皆以为他压力太大，考前紧张以至于精神失常。“先生最看重的学生岂是这般好当的，唉!”一同窗感叹道，颇有一种天才就此陨落的遗憾，又用怜悯的眼光看了林清远一眼。其他人也轮番的去找林清远聊天，打算开解开解他。

　　林清远最近总觉得同窗们莫名其妙，看他的眼神奇奇怪怪的，总来找他聊天又顾左右而言他，实在不知道他们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他们好像一起瞒着他什么似的。

　　[大雾]。

　　等到了南昌府，林清远和同窗在贡院附近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只到了这个时候价钱都不算便宜就是了，众人也没挑理。考场是早就封起来了的，就算提前到了，除了温书也没有其他事可以做。

　　考试的正日子，林清远随着人潮排队进贡院。为防止舞弊，贡院门前站着有几个官兵，挨个儿搜查得仔细，队伍移动地缓慢。但也无人敢喧哗，紧张的氛围渐渐弥漫开来。

　　本朝已经取消诗赋，是以此次府试主要是考察帖经、策问、杂文和经义。帖经，简单地说就是主考官任意选择经书中的一页，用两张纸覆盖左右两边的字，中间开一行，另裁纸为贴，帖盖数字，让考试者写出写出完整句子及出处。这个倒不难，尤其是对于林清远这样的背书狂人而言。难的倒是在策问上，策问需要在《诗》、《书》、《周》、《易》《礼记》中选治一经，兼治《论语》、《孟子》。涉及到本朝的政治、经济、文化、吏治等问题，这种类型的题目最是考验学生的能力，不能空谈，更不是什么都能谈。

　　林清远拿到题，很是仔细的看了两遍才开始动笔。他很清楚，字写得好，这绝对是他的优势。所以这种时候越是镇定，把握越高。

　　考试分两天进行，第一天考完出来，就有些学子交头接耳，讨论试题。这其中不乏有人说着说着就崩溃得大哭起来，连第二日的考试也未能再去。林清远考完便走了，也不和同窗多说什么，趁着空了，还去坊市给阿乔买了些小玩意儿。第二日又继续考，直至府试结束。

　　林清远回来的时候，面色还算正常，只是赶了两天路显得有些风尘仆仆。郑旭虽然也很想知道他这次考试的结果，但还是很体贴，“一路劳累了吧，先去洗漱休息休息，其他的事晚上一起说。”。说着一边把叽叽喳喳，试图找林清远算账的女儿拦在身后。

　　哦，对了，那日林清远不告而别之后，阿乔发了老大的火，那几日一直在家里碎碎念，扬言再也不会原谅林清远，总要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威风才好。但今日一见，阿乔觉得他又似清减了许多，撅噘嘴，气也消了些。

　　“只要远哥哥愿意同我道歉的话，我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原谅你，继续同你做好兄妹的。”阿乔轻哼一声，扬扬下巴，摆出一副不肯再退让的架势。林清远看得手痒痒，若不是隔着郑老爹，真是要揉她一把。

　　林清远总算到家了，心情很是不错，乖乖听了郑旭的话回房洗漱。走前，还带着笑意狡黠的和被拦住的阿乔眨眨眼，一副无辜的呆样子。阿乔叫他气得跺脚，包子脸一鼓，决定还是不要再搭理他了。

　　林清远这次确实拿到了一个不错的名次，虽不是案首倒也差不多了。

　　院试的第一名的称为案首。通过院试的童生都被称为生员，俗称秀才，算是有了功名，可免除徭役，见知县而不跪。但秀才也分三等，成绩最好的称“禀生”，由公家按月发给粮食；其次称“增生”，不供给粮食，“禀生”和“增生”有一定的名额；三是“附生”，只有继续入学的资格。日后林清远倒也算有了收入来源，不用全部仰赖郑家度日了。

　　晚上，王秀秀给全家好生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为林清远庆祝，一家人俱是喝得东倒西歪。

　　第二日，府试的结果几乎传遍了整个饶州，酒曲巷八百年也难得出现这样一个文曲星似的人物啊！街坊邻居纷纷上门道喜，言谈间还隐隐打听起了林清远的婚事，郑老爹苦笑，被其他人惦记自己的准女婿，心情真是不太美妙。只好说林清远年纪太小暂不谈婚事。但之后林清远常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姑娘家“不小心”掉落的帕子，或是偶遇“崴了脚”的小娘子什么的就是后话了。

　　直到晚上，林清远才得空把在南昌府买的玩意儿送给阿乔，当然家里其他人他也都贴心的备了礼，算是略表心意。

　　阿乔笑眯眯的收了礼物，当着他的面就打开了。这礼物其实是林清远偶然间在一家杂货铺看见的，是一对桐木制成的摆件，一红一蓝，一男一女，都是胖娃娃的摸样。阿乔以为这就是一对普通摆件，刚想撅嘴。

　　林清远出声提醒，“阿乔仔细找找，看这娃娃可有什么关窍？”这娃娃顶多就是看着胖乎乎的，有几分可爱罢了，手工和木料都只是普通。阿乔摆弄了几下，这才发现这里果然有些妙处。两个娃娃都可以从中间打开，且打开之后里面还有一个，再开再有。一个娃娃打开倒是能取出六个只大小不同，却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娃娃。从大到小可以排做一排，阿乔看得惊奇，“真是好玩，远哥哥你从哪弄来的？”

　　林清远看她喜欢，也觉得高兴，总不算白费他一番心血。“这个叫套娃，说是从海外传过来的，那家的掌柜本是不愿意卖的，我也是费了些心思才买下来的”这种时候，该表功的还是要抓住机会表功。之前的事也就算翻篇了，林清远抹了抹额上不存在的虚汗。

　　阿乔果然很满意，“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海外传来的么？果真是稀奇。谢谢远哥哥”阿乔嘴上道谢，眼睛确实还没离开娃娃。小姑娘渐渐长大，虽看着他的目光依旧澄澈，林清远的注意力却还是不自觉被她吸引。

　　等阿乔摆弄够了，仔细的将它们擦拭干净，收好，锁在她的宝贝大匣子里。这才陪林清远在外间的黄梨木大圈椅上坐下，又亲自给林清远斟了杯茶，问道“远哥哥，你这次去南昌府可有见到什么好玩的？或是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阿乔从未去过南昌府，但从小也是听着父亲随着镖局走南闯北的故事长大的，对外面的世界其实还是很好奇。

　　林清远歪了歪头，想了一会儿，道“确实是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虽比不得京城，但也别有一番风土人情。我这回只远远的路过了滕王阁，确实觉得如序言之中一般，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那里视野确是极开阔。”

　　阿乔勾着嘴角，点点头，觉得那句诗被他一念，景色也像是活过来了一样!

　　林清远啜了口茶，继续说，“对了，南昌府的人多是讲方言，我听着怪得很，语速太快感觉就很冲，好几回我都觉得客栈的掌柜的是在和跑堂的吵架。”说完林清远倒是自己先笑了。

　　阿乔也跟着笑，“那远哥哥觉得饶州话怎么样？”面上是笑的，怎么哪吹来一阵阴风？

　　林清远忽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个坑，啧…饶州话其实和南昌府的颇为相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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