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狄仁杰去坐牢了。
这就是结局。
一切的始末都源自于那个帝国群臣的早朝之上。
腊月初九的早上天空中飘荡着鹅毛般的大雪。整个皇宫一片肃清。冷意浓浓。
中宗李显还在为刚刚驾崩不久的高宗守灵,由武瞾暂时代理临朝听政。
武瞾面色庄重的坐在龙椅上,沉着道:“众卿有本速奏。”
裴言首先站了出来,大声道:“臣,有一本。”
武瞾面带微笑的看着裴然,道:“裴卿,奏本何在?”
裴言跪倒在地,道:“本在心中。”
武瞾似乎很惊讶,道:“哦?”
裴言道:“当今叛乱稍息,格局未稳,新君即位,百废待兴,无奈少皇年幼,资历尚浅,恐难平大局,恳请太后暂行‘垂帘听政’,以告慰天下,黎民甚幸,百官甚幸,四海皆甚幸。此乃微臣心中之本。”
武瞾微阖双眼,淡淡道:“裴卿严重了,皇上宽厚贤良,又有你们众卿家辅佐,一定会成为一代圣君的,而我也该在先皇百日之后,卸下这幅担子,无事闲来吟风弄月,赏花游玩,也别有一番风味。”
裴言跪倒在地,高呼道:“恳请太后暂行垂帘听政,已辅佐少主,告慰天下。”
众臣随即一同跪倒,随声附和。
没有跪倒在地的只有狄仁杰一人。
武瞾自龙椅上站了起来,大惊失色道:“众卿家,你们这是干什么?”
裴言高呼道:“太后不答应,臣便长跪不起。”
众臣随即高声附和。
狄仁杰微眯起了双眼。他忽然明白,裴言今天早上这样异常的表现,一定是有所预谋的。如果摸不透武瞾的心意,像裴言这样一个谨慎之人,怎么可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一个极其可怕的想法在他的心中诞生了,那就是,“垂帘听政”,是不是武瞾迈向帝王宝座的第一步?
武瞾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因为她看见圣殿之上,唯一没有跪倒在地的就只有狄仁杰。
狄仁杰此刻也正在看着她。目光同样犀利,但却充满了讽刺。
“众卿家平身。”武瞾微笑道,“狄卿,你认为如何?”
狄仁杰摇摇头,道:“不妥。正如太后所说,皇上宽厚贤良,又有忠臣良相辅佐,一定会成为一代圣君的。”
武瞾沉默了。她慢慢的闭起了双眼。
“狄仁杰。”裴言斜视了狄仁杰一眼,道:“现在李贞乱党余孽还尚未铲除,我大唐江山貌似四海升平,实则暗流汹涌,你这样反对太后执政,到底是何居心?”
狄仁杰猛然一惊,转身看着裴然,道:“裴大人,李贞余党不是已经全部铲除了吗?”
这时候,侍书御史马周兴走了出来,道:“狄大人此言差矣,当今,韩王李慎已在巴州密谋造反,这是千真万确的事。”
“韩王李慎??????造反?”狄仁杰猜惊道,“韩王李慎品行端正,所管辖之地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他怎么可能造反?”
裴言冷笑了一声。
他故作惊讶的看着狄仁杰,道:“狄大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韩王李慎的同谋?”
他的内心深处,此刻正在窃窃自喜,他在这个帝国朝野的舞台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早已磨练成一条见风使舵,善于投机的老狐狸。若论官场之道,狄仁杰和他比起来,还不是一个档次。这个人太年轻了。
可是他的确有些妒忌狄仁杰。这个人虽年纪轻轻,可是总是能够得到龙椅上那个人的垂青,以前是高宗,如今是武瞾,狄仁杰的运气实在有些太好了。他明白,其实在武瞾的心里,若是和狄仁杰比起来,他的分量就小了太多。
所以一旦有机会,他就会张开那张缩在龟壳里二十年之久的嘴巴,狠狠地咬上狄仁杰一口。
最好是让对方永不翻身。这样的话,在通往那个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路上,就一定会少一个强有力的对手。
不用怀疑,这就是他的真实面目。
一个在帝国朝野的小角落里,每天拿着微薄的薪俸,战战兢兢的防备着各方势力的挑衅与打压,稍有不慎,就极有可能粉身碎骨。
若不是出于对权利的欲望,以及理想的执着,怎么可能韬光养晦二十余年?
很遗憾,他是属于前者,他热爱权利,热爱功名,所以他从来就不曾认输。
狄仁杰的眼神中爆射出了一种火焰般的愤怒,他死死的盯着裴言,恨不得一刀把他杀了。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这种投机倒把的小人行径。可是令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句话竟然出自裴东来的义父之口。
这个人不配做裴东来的义父。狄仁杰暗自愤恨道。
他强忍着怒火。那种压抑的感觉令他有些头脑发昏,天旋地转。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有着绝顶的智慧,过人的胆量,可这并不代表他是一个什么都看得开的人。
他是个执着的人,并不是一个圆滑如油的人,若不是因为他的执着,相信他也做不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事情,破不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案。
可是他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如果在过火的愤怒下去,那么接下来自己就可能真的是“无名组织”的同伙了。
他的苍白面容恢复了平静,可是他的双拳还在轻微的颤抖。
他怔怔的木立在那里,听着马周兴手持奏折,色厉内荏,振振有词的数落着和“无名组织”有关的嫌疑犯。
那都是一些曾经在这个帝国朝野里赫赫有名的王侯将相,可是如今却都成了反贼。
在这一刻,狄仁杰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忽然站了出来,大声道:“恳请太后,把这些所谓的‘反贼’交由大理寺严办。”
武瞾微眯起了双眸,道:“怎么了狄卿,这些人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反贼,你难道想为他们翻案不成?”
狄仁杰咬牙道:“正是。”
武瞾沉默了半晌,忽然缓声道:“看来你真的是想造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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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仁杰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喃喃自语道:“三十功名尘与土,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想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内心深处一定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他这一生,也不知道曾经得到过多少个少女的青睐,上至王公贵族,下至三教九流。他身后那些惊险刺激,荡气回肠的故事,也不知被多少民间百姓乃至帝国朝野津津乐道。
可是如今这不见天日的深牢大狱,难道就是一代英雄的归宿吗?
他曾经在年少时每一个夜幕降临后的寂寞枯灯下,孜孜不倦的苦读古书直到深夜。也曾经在不远千里,上京赶考的孤独旅途中,把身上仅有的一些碎银送给一个流落街头得了重病的爷孙二人。
他曾经以微薄的一己之力弹劾过权倾朝野,结党营私的宰相,也曾经在那一个萧索的晚上,独自一人打起背包,仰望了一眼夜穹上空那一弯皎洁的明月,从此踏上了远离京城,通往蓬莱的寂寞旅程。
他还记得,在蓬莱任职县令的那些年,他为了鼓舞人心,亲自和一群遭遇海啸的难民在一所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共度几天几夜。
他还记得,为了不让沿海居民受到海盗骚扰,他愤然带着几个手下,趁着朦胧的夜色,踏上一条微不足道的小船,不顾生死的去了那个海盗所在的小岛上。
往事一幕幕,历历在心头。
在不经意间,他忽然想起了凌威,想起了邱婷,想起了元方,想起了他那匹只爱喝酒的“老酒”。
他还记得,他曾经靠着洞悉一切的天才推理,疯狂的跳下悬崖去智斗凌威。他还记得,他也曾经被那个僵尸一样的怪物,打得半死不活。
那些被凌威伤到的痛楚至今回想起来,仍然让他感觉到有些恐怖,有些可怕。好像还在隐隐作痛。
他还记得,当他割断凌威头颅的时候,凌威那张狰狞丑陋的脸上充满了快意的笑容。是的,凌威解脱了。
可是他呢?
他解脱了吗?
他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女人曾经奋不顾身的跳下悬崖去找他,去和他同生共死。他还记得,那个女人脸上落下的晶莹剔透的泪花是多麽的可怜,多麽的让人心碎。
他还记得,那匹他最心爱的坐骑为了救他,一瘸一拐的向他狂奔而来,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致命的利箭。
他还记得,“老酒”在临死前,依依不舍的看着他时,那种绝望的眼神。
三十功名尘与土,一片冰心在玉壶。
可是又有谁知道,在这写满沧桑的尘与土里,究竟还流淌着多少荡气回肠可歌可泣的血与汗?又有谁知道,那玉壶里的一片冰心,是由多少无法释怀的泪水凝结而成?
“我所做的这一切,值得吗?”
春秋如梦,执着自在我心。
梦断天涯,傲骨英魂成绝响。
是的,天地虽不容我,心安即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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