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武瞾一身金贵，来到刑部大牢，打开了狄仁杰的牢门。
她吩咐下人在这间牢房里，准备了一桌子的酒菜。
狄仁杰蓬头垢面的坐在桌子前，冲着武瞾不停的嘻嘻傻笑。
武瞾盘膝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神情淡然的看着狄仁杰，缓缓道：“自古以来，宫廷斗争，就远比一场金戈铁马的肉搏战场要可怕的太多。”
“一场肉搏战可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结束，快意恩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多麽痛快。”
“可是宫廷斗争却像是一条布满荆棘尸骸的血路，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前方会出现什么样的敌人，也不会知道你的敌人会为你准备下怎样的一个防不胜防的陷阱。”
“而且你的筹码通常不会只是你自己。还有你的家人，你的一切。失败了，就意味着死亡，包括你的家人，你的一切，都会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武瞾接着道：“狄卿，你可明白我的苦衷？”
狄仁杰傻笑不语。
武瞾叹息一声，道：千秋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我武瞾既然今天站在了这里，我也就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一个人只有一种命运，这就是我的命，既然无法回头，也无法抗拒，那我也只好接受，我曾经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也曾经做过很多极端的错事，可是我从来不后悔。若是我不杀他们，他们日后必定会杀我。”
“世上本无十全十美之事，无论任何一个决定都是一把双刃之剑，既能铲除一些弊端，可是又不得不伤害到别人，我只是在不断的尽力把这种伤害减少到最低限度。”
她盯着狄仁杰的双眸，笑道：“我知道，你不服我，可是太子如今年幼，我无法不执掌朝政。这样做也是为了天下的百姓着想。”
“其实我武瞾何曾不想做个平凡的人，每天为他做一日三餐饱君之口，与他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来无事便绣绣花，种种菜，到了晚上，我会陪他一起坐卧石阶，赏月观花，谈尽世间百态，笑看众生风云，默默无闻终此一生，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武瞾的脸色黯然下来，缓缓道：“人生最寂寞的事，莫过于老来无依，无人可厮守。可这就是命运，你只能接受。”
她的话仿佛一阵风，狄仁杰对此始终充耳不闻。
武瞾对此丝毫不在意，缓缓道：“其实你现在在牢中，也倒是图了清净，你可知道那个叫裴东来的少年，他如今比你痛苦一百倍。”
狄仁杰止住了笑容，道：“哦？”
武瞾道：“他的妻子失踪了，他的义父一家在三天前被人满门灭口，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
狄仁杰诧异道：“什么人干的？”
武瞾长叹一声，道：“不知道。”
狄仁杰道：“裴东来呢，他现在怎样？”
武瞾道：“我已封他为大理寺少卿，专办此案。”
她叹了口气，接着道：“不过现在他已经降职为大理丞了。”
狄仁杰有些吃惊，道：“为什么？”
他忽然想起，邱行健曾经对他说，他和裴东来的命运就像是卧龙凤雏，只能有一个人在这个帝国叱咤风云，不过现在他的确是坐牢了，可是裴东来却并没有如他所说，会平步青云。
看来邱行健的预言，也未必是真的。狄仁杰这样想。
武瞾道：“因为他时常会殴打犯人，辱骂属下，他更加不应该的是，他连他的上司都不放在眼里，时常会没大没小的顶撞，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疯子。”
“疯子？”
“对，也有人在背地里喊他疯狗。”武瞾喃喃道，“我总觉得，他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哦？”
武瞾若有所思，道：“我第一次见他，他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的他，笃定，冷静，我很欣赏这个少年，不过现在，每当他在我的面前推衍案情的时候，我才能看到他冷静的表情，和他的心思之慎密，可是一转身的功夫，大理寺的那帮人就会跑到我这里来告状，说他又把谁谁给打了。”
狄仁杰沉吟道：“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武瞾惊愕道：“他的妻子已经死了？”
狄仁杰叹道：“对，而且是被他义父在暗中害死的。”
武瞾道：“你如何得知？”
狄仁杰道：“在裴东来离开京城的第一天，他的妻子就与他擦肩而过，来到了京城，找到了他的义父，可是再也没有人看到他的妻子从裴府那里走出来。”
武瞾猜惊道：“裴言为何要害他的妻子？”
狄仁杰冷冷一笑，道：“权力。”
武瞾忽然想起，在高宗临终前夕，曾经命令裴言务必把裴东来留在京城。而高宗之所以让裴言恢复原职，大概也是因为他有一位这样的义子吧。
裴言或许就是因为要巩固他的权利，才痛下杀手，害死了义子的妻子，只是为了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狄仁杰道：“现在裴东来的心里一定充满恐惧，充满了愤怒，因为他的心中已无爱，他的遭遇太可怕了。”
武瞾道：“是的，他所爱的人全部都离开了他。”
狄仁杰道：“一个人的心中若无爱，他就会变得无所畏惧，所以他任何人都敢得罪。”
他沉默片刻，接着道：“而且我敢断定，他也一定知道了是他的义父害死了他的妻子，若不然，他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智，像个疯子一样。”
武瞾道：“如果有什么法子可以把他心里的创伤治愈就好了，可惜这种解药根本没有，谁都有一些最痛苦的回忆。”
狄仁杰笑道：“有。”
武瞾有些吃惊，道：“是什么？”
狄仁杰道：“时间。”
武瞾听罢，又是一声叹息，喃喃道：“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狄仁杰诧异道：“你也看佛经？”
武瞾笑道：“经常看。”
狄仁杰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你的心中也有爱？”
武瞾缓缓点头道：“有爱。”
她的心中若是没有爱，她怎么会每天晚上枯坐在油灯前，翻看着那些可以净化人之心灵，却又枯涩难懂的佛经？
人人的心中都有一片可以洗涤心灵的净土，那就是“爱”。
——全书完<: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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