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次日，清晨。
京城的大街小巷中飘荡着乳白色的浓雾。
可是这里毕竟是京城，虽然朝阳半边，晨雾漫天，可是大街上却已是招牌林立，人来人往。
裴东来告别了义父，踏上了回家的征途。并答应了裴言，过年的时候，一定带着自己的妻子回来看望他。
可是裴东来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与自己的爱妻，在人潮汹涌的大街上擦身而过。
陈灵儿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大地方，就在她盯着一个首饰摊上的一只戒指发呆的时候，裴东来已经骑着一匹白马，从她的身边倏然走过。
晌午时分，冬日的暖阳忽然被一片浓云遮掩，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满了洁白的雪花。
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整个世界顷刻间化作一片银白。
陈灵儿孤单的游荡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忽然感觉到自己好冷，她抱紧了双臂。
她曾听裴东来说起过，他在京城有一位义父，叫裴言，是个京官，她现在只有试着去打听裴言住在什么地方。
她以为，东来现在或许就住在他义父家里。
黄昏，黄昏已过。
裴府门前的两只灯笼高悬，在风雪中萧萧瑟瑟的荡来荡去。
一个浑身上下落满冰雪的孤独女孩抓起铜钉大门上的铁环，敲打了几下。
裴言忽然听到管家来报，说门外有一女子，自称是裴东来的妻子。
他猛然坐了起来，微眯着双眼，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吩咐管家做了一桌上好的饭菜，然后亲自起身出去迎接。
裴言把陈灵儿带到了客厅里，问冷问热，寒暄了几句，可是无论他说什么，陈灵儿也只是回答一个“嗯”字，然后就会问裴言：“东来呢？”
裴言并没有把东来已经离京去找她的消息告诉她，而是说：“东来和狄仁杰出去喝酒了，一会儿就回来。”
陈灵儿问裴言：“他在哪里喝酒，我去找他。”
裴然沉吟了片刻，笑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先住下来，我已经令下人准备了一些饭菜，并且为你准备好了房间，可能再晚一些，他就会回来，到时你们在见面好不好？”
陈灵儿盯着裴言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她忽然发现，裴言这个人并不像她想象中的京官那样盛气凌人，高不可攀，他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看上去倒是和她的师傅生前有几分相似。
裴言坐到陈灵儿的对面，笑道：“东来经常跟我提起你。”
陈灵儿道：“东来也曾向我说过，若不是在他十岁那年，被你出手相救，他根本不可能活在这世界上。他很感激你，也很敬重你。”
裴然欣慰道：“东来也经常对我说，他非常喜欢你，他说你非常厉害，连他都不是你的对手。”
陈灵儿的脸上有了一些笑意。
裴言接着道：“孩子，既然来了，就不要再走了，现在东来在京城是个非常有名的人，而且他很快就要升官了。”
陈灵儿有些惊讶，道：“你说他快要升官了？”
裴然道：“不错，他快要升官了。”
陈灵儿的面色黯淡下来，道：“东来生性耿直，遇事满腔热血，从不懂的避让，向他这种人若是在朝廷里混，下场一定很惨。”
裴然盯着陈灵儿的双眸，道：“孩子，你想说什么？”
陈灵儿道：“东来不适合做官，你还是让他跟我归隐山林吧。”
裴然的脸上有了一丝怒气。
想当年，他见裴东来天赋异禀，便花了大笔的银子把他送到崆峒山跟随凌波子学艺，现在终于学有所成，更是因缘巧合拯救了李唐王朝，制止了一场天下大乱的局面。由此被皇帝另眼看待。
他暗想道，以后若是父子二人表里相应，定能在京城大展拳脚，权倾朝野。而且东来是皇帝指名道姓要的人。
可这个乡下女人一来就要开口扬言把东来带走，而且她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叫一声“义父”。
怎么会有如此不懂规矩的乡巴佬？
裴言越想心里越觉得恼火。可是他是个轻易不将喜怒言行于色的人。
其实，陈灵儿并非不想叫他一声义父，只不过她久居山林，习惯了孤独，又自幼无父无母，无街坊邻里，自然不习惯这些世俗之礼。
裴言的嘴角勉强翘起，笑了一笑，道：“东来的脾气是倔强了一些，但是有我在朝廷里照应着他，你和他留在这里，应该会永享荣华富贵的。”
陈灵儿道：“我想东来需要的不是荣华富贵，他现在需要的只是一种安定的生活，这种生活，我能给他。”
裴言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可是他还是和蔼一笑，道：“孩子，我先去看看饭菜好了没有，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
陈灵儿没有回答，点了点头。
裴言转身出去。然后又端着一碗冒着香气的热汤笑吟吟的走了进来。后面紧跟着几个端菜的仆人。
陈灵儿吃完饭以后，就睡着了，她永远的睡着了??????
??????
??????
我叫陈灵儿，我是个很孤独的女孩儿。
孤独久了，就是一种习惯。
习惯了孤独，也就不在孤独。
所以我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到孤独的可怕。
直到遇见了他以后。
我还记得，当元方问他要不要一起走的时候，他说他要留下来。我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那是一种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感觉。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浑身都是鲜血，身上的肋骨也断了三根。
那群蒙面人一定把他当成野兽一样来欺辱。
那时候的他已经昏迷了过去。
可是他的双目紧闭。他的牙关咬得很紧。
他的脸上全是鲜血，她还看见他的脸上有泪，从他那双紧闭的双眸挤出的泪。
那几滴晶莹的泪珠就在他那张白皙的，棱角分明的，布满鲜血的脸上停留。久久不曾落下。
我知道，他在昏迷过去，在即将步入鬼门关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愤恨，充满了似乎到死也不会屈服的战斗之魂。
——从他紧闭的双目，从他紧咬的牙关，从他久久停留在脸上打转的泪珠，就可以的出来。
从那时，我就起了这样一个荒唐的念头——我一定要把他救活。
尽管我怕知道这个念头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
可是我想试试?????
令我感到无比欢喜的是，他居然复活了。
这一定又是他那颗永不屈服的心在跟死神作较量。
裴东来，你知道吗？
在我第一次看到昏迷中的你，看到你紧闭的双眸，看到你脸上的泪花，看到你紧咬的牙关，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
如果你非要问我为什么，我会告诉你，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我会笑着告诉你，我会看相。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而且是个英雄。
只有英雄才会落到如此地步。
只有英雄的生命力才会如此顽强。
只有英雄才会在频临垂死的地步，依然傲视着这个世界，依然会有一颗永不屈服的战斗之魂。
感谢上天，感谢这个奇特的机遇，让我遇见了你，让我照顾了你这么多天，让这种喜欢已从不知不觉中转变成了一种无法割舍的爱。
——你知道吗？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因为你只属于我。
你知道吗？
你之所以遭人排挤，遭人陷害，不是因为你是个天赋异禀的人。
而是因为你太正直，你不懂得圆滑，不懂得隐忍待发，因为你太倔，因为你太爱较真。因为你爱出风头。
我虽然几乎与世隔绝，可是我看过那些更朝换代的史书，见识过那些在血路上拼杀的枭雄奸雄，见识过那些两面三刀的得志小人。
而你不是枭雄，你也不是奸雄，你更不是小人。
你是英雄。
可是这个世界，似乎是不允许英雄存在的。
所以你只属于我。
你既然来了，我就绝不会让你再回到那个人心险恶的世界。
只要我活着，我就绝对不能让你再次独自站在外面那个风雨世界里独自飘摇，独自挣扎。
可是现在??????
我已经死了，我再也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曾经的约定。
我们一起默默的守候着那个足以毁灭世界的秘密怪潭。
我们一起日出而作，我们一起日落而息。
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一起为这片偌大的果林修剪残枝。
等到秋尽冬来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摘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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