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如意娘

　　狄仁杰道：“‘尸变案’中的死者都是家财万贯之人。”

　　高宗悟道：“你是说，无名组织极有可能杀死了这些人，然后用他们的财产，去贿赂那些手握重兵的统帅们？”

　　狄仁杰道：“可以这样理解。”

　　高宗的面容严峻，道：“仁杰，这件案子是不是很棘手？”

　　狄仁杰叹道：“也不一定，不过微臣必须离京一趟。”

　　高宗道：“去哪里？”

　　狄仁杰道：“去睦州雉山，那里也发生了一件类似的案子，同一个人，同时使用十几种武器，同时杀死了十几个人。而被杀死的这些人，是凌威镖局的镖师，他们之所以遇害，是因为他们押送了两车黄金。”

　　高宗有些猜惊，道：“他们的黄金是不是被凶手抢走了。”

　　狄仁杰道：“陛下圣明。”

　　高宗长叹一声，道：“狄仁杰，你知不知道，现在朕已经把身家性命都交给你了，如果你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破不了案，那么李唐江山便会岌岌可危。”

　　狄仁杰沉吟道：“陛下，这封密函的主人，极有可能也是皇室中人，他们这样做，也可能是为了防止皇位落在外姓人的手中。”

　　高宗诧异道：“为什么？”

　　狄仁杰道：“密函上的最后一句提到，要匡扶李唐正宗。”

　　高宗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知道，在他大病的这几年当中，天下只知道坐拥江山的是一个女人，而并非皇帝。

　　他暗想道，狄仁杰的话也不无道理。

　　狄仁杰沉默的看着高宗，道：“陛下，这只是一个推测，其真实性不可信。”

　　高宗点点头，道：“仁杰，朕死了以后，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我希望你能保全武媚，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朕也命你，一定要让太子顺利登基，他性情仁厚，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

　　狄仁杰拱手道：“微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高宗仰天叹道：“如果真的是朕的那几个兄弟图谋不轨，想要篡夺皇位，到时候那些边防将领们必然会形成两派，朕虽然不知道无名组织到底笼络了多少人，但值得肯定的是，这些将领之中，有几个是朕的心腹，他们断然会反抗到底，到时候天下大乱，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还是黎明百姓。”

　　狄仁杰道：“陛下所言极是，臣定当竭尽全力，调查此案，一定给陛下一张满意的答卷。”

　　高宗欣慰的点了点头。

　　狄仁杰思忖片刻，还是问了高宗这样一个问题：“陛下，据您所说，武皇后害死了萧淑妃，您一直耿耿于怀，但今天却不知为何让微臣力保皇后，不让她受到任何人的伤害。”

　　高宗又是一声叹息，道：“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这首《如意娘》是当年武皇后被囚于感业寺所作。

　　太宗李世民垂暮之年，听信袁天罡，李淳风等星象预言，预言中所说：“帝传三世，武代李兴。”

　　便怀疑后宫嫔妃武瞾乱国，贬至感业寺。

　　后太宗驾崩，太子李治即位，是为高宗，因太宗晚年病重，不能自理，高宗孝道起居，于父皇榻前结识少女武瞾，二人一见钟情，相见恨晚，一来二去，便有了男女之事。

　　即位后，高宗因思念武瞾，时常前往感业寺与之私幽。可皇帝后宫毕竟佳丽三千，美色应顾不暇，高宗也就渐渐淡忘武瞾。

　　一日。高宗偶然怀念起武瞾，前往之，见武瞾因思君心切，容颜憔悴，芳华减损，神情恍惚。她惊闻高宗忽来，已泣不成声，并题诗一首当做怀念之情。

　　这首《如意娘》，便是此时所作。

　　当时感业寺寺规甚严，只许穿戴简洁，出家打扮。武瞾因怀念情郎，便时常趁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打开自离宫时带出的私人古箱，取出一件红色丝裙，独自起舞，以解思君心切。

　　这件红裙，是二人私会之时，高宗所赠，因见物思人，武瞾时常黯然销魂，泪湿衣裙。

　　高宗见此，大为感动，二人抱作一团，哭泣不止。而后高宗才巧施计策，辗转接武媚入宫。此后，两人如胶似漆，相伴一生。

　　高宗的目光渐已湿润，喃喃道：“武媚之所以害死萧淑妃，是因为朕。倘若萧淑妃没有死，那么如今死的就是武媚了。都是朕的多情害了她们，这也是一个帝王的悲哀，也是历朝历代后宫所有女人们的悲哀，她们都是为了自己而活，何错之有？所以，朕不怪她们。”

　　他接着道：“况且，朕已经是个将死之人，也不想在追究昨日的是是非非，只想让活着的人，好好的活下去。”

　　狄仁杰忽然想起，那天在离开后宫御花园的时候，他看见武皇后躲在一座假山之后，在望着他不停的哭，暗想道，或许她就是因为知道了，皇帝的寿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又面临着“无名组织”的妖言惑众，所以才泣不成声吧。

　　高宗沉吟道：“仁杰，‘陆离’这件事，是一个绝对机密，你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倘若说了，那么大唐江山的百年基业，将会成为一个大大的笑柄。”

　　狄仁杰明白。

　　——这才是封建社会的悲哀所在。

　　九月十六。午后。艳阳高照。

　　深秋的冷风吹在人的身上很冷。长安城外的护城河看上去好像已经开始结冰了。

　　狄仁杰已经沾上了络腮胡，带着一顶大毡帽，穿着一件虎皮坎肩，看上去就像是山里的猎户。他骑着一匹骨瘦如柴的黑马。慢慢悠悠的出了长安城。

　　在狄仁杰的正前方，有一个与他身材相貌差不多的灰衣人，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向着长安城外的古道上飞奔。

　　奇怪的是，纵然狄仁杰的马看似弱不禁风，骨瘦如柴。但却总是能够与前方的那个灰衣人保持一定距离。

　　灰衣人不是别人，正是狄仁杰的贴身护卫元方。他已经化装易容成狄仁杰的样貌。做了狄仁杰的替身。

　　见过元方的人其实很少，他平时就像是个幽灵。有需要的时候，他自然会出现在狄仁杰的身边。而狄仁杰一旦没有需要，他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是跟踪侦察与隐匿盯梢这方面的好手。

　　路过一片桃木林时，元方发现木林深处烟雾弥漫。这个地方这么大，却看不见一只飞鸟。就放慢了行程。

　　一颗桃木猝然拦腰折倒在路上，正好挡住了元方的去路，元方急忙勒马停下，只怕在上前一步就要绊住马腿了。这时就出现了一名青衣蒙面刺客。

　　刺客手持长剑，两脚借助着地上的桃木，飞身而起，一剑就照着元方的喉咙刺来。

　　元方将头微微一偏，躲了过去，他顺势抓住了刺客的手臂，拇指和食指猛然用力，想要捏碎刺客的胳臂。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这个人的骨骼出奇的软弱，像是柔弱无骨，又见她脖子上的肌肤白若冰雪，耳朵上还带着银针秀钉。就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邱行健家的小女儿邱婷。

　　只可惜邱婷蒙着面，元方只当她是一个刺客，尽管并不打算取她性命，但活罪也在所难免。他揽住了邱婷的两只腿，一只手掌抽离出来，照着邱婷的小脚上猛然一击，邱婷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燕子，整个身体朝着前方一颗枝桠凌乱的桃木，飞了过去。

　　狄仁杰这时赶了过来。他一把接住了邱婷。慢慢的揭开她脸上的面纱，道：“早就料到是你了。”

　　邱婷的脸绯红，看着满脸胡子拉碴的狄仁杰，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狄仁杰把她放了下来，道：“我和你父亲每次外出，你都在暗中监视，这次我去睦州查案，你又怎么可能不去呢？”

　　邱婷的脸更红了，不错，她的确是常在暗中跟踪狄仁杰和邱行健，在落日山庄内，其实在暗中跟踪狄仁杰与邱行健的不止裴东来一个人，还有她。

　　当她听到自己的父亲亲口所说，自己的夫君和孩子是被那个要挟父亲的神秘组织所害，她当时迅速离开了那里，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去痛哭。

　　她发誓，一定要找到那个神秘组织的幕后首脑，将他亲手手刃。

　　她的眼神有些祈求，道：“其实我刚才出手伤人，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不是无能之辈，我是可以帮助你的。”

　　狄仁杰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道：“就你还出手伤人，元方他没有下重手就不错了。”

　　邱婷闭上了嘴。眼睛也红了。

　　她在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连狄仁杰的一个护卫都打不过。

　　狄仁杰的眼神中又流露出了那种同情，他轻声道：“邱婷，你回去吧，此去睦州凶多吉少，我不想你有事。”

　　邱婷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再回去了。”

　　狄仁杰无语。

　　邱婷接着道：“你知不知道，现在我的全身上下都是毒药。”说完后她解开外衣，只见两边的胸怀里挂着很多的精致小瓶子。

　　狄仁杰惊呆了。

　　邱婷道：“我虽然武功不行，可是我却带了好多种粉末毒药，只要有人敢来，那么我就会要他的命。所以你不需要为我担心。”

　　狄仁杰震惊了。

　　“你可千万要注意，别把毒药洒在自己的身上。”狄仁杰道。

　　邱婷撅起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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