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疑云

　　曾经的小家碧玉，名门淑女已成为太遥远的回忆，世界上只是多了一个金戈铁马，痛饮西风，有些可悲，也有些可笑的孤独女人。

　　一个看似巾帼的剪影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受了伤的孩子。她身上的伤口，也许将伴她度过这一生，永远也不会愈合。

　　尽管邱婷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父亲邱行健就强迫她和自己的姐姐们学习武艺，可就论断案而言，她其实并没有学到什么技术活。与她同门的师兄师弟们对她总是唯唯诺诺，是没有人敢去教她学会一些什么的。

　　因为邱婷平时给人的感觉很冷淡，很孤僻，没有人见过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一张冷艳冰霜的脸蛋，总是给人一种敬而远之的感觉，是没有人愿意触她这霉头的。况且她的父亲就是帝国专办大案要案的一号人物，若是教她的女儿做一些事情，难道不是班门弄斧吗？

　　就因为这样，邱婷才经常闯祸的，她曾经破坏了无数个案发现场上一些非常重要的蛛丝马迹，可是却无人敢言。邱行健也对此百般头疼，也只好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可即便是这样，邱婷还是会经常干一些邱行健始料不及的事情。

　　邱婷递给邱行健一块烧得漆黑的令牌，说：“这是从屋子里找到的。”

　　邱行健看了看令牌上的鹰犬图案，以及上面的刻字，然后将它递给了狄仁杰。

　　狄仁杰看了看上面的刻字，那上面写着：睦州雉山，六扇门。对于破案来说，这无疑是个最有利的证据。

　　“这个无头死者，也是六扇门的人。”邱婷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无头死者千里迢迢赶来追缉‘神嚎’孙巨，两人在这里相遇，并展开生死决斗，无头死者的剑刺进了孙巨的身体，他本以为孙巨会死去，所以并没有立刻拔出自己的剑。不想，孙巨竟然没有死，孙巨一斧头就将对方的头砍了下来。然后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将血淋淋的头扔进了屋子里，然后引发了火灾。孙巨这时拔出了身体里的剑，只是他身上的伤口比他预料的要严重的太多，于是他倒地而死。”

　　“表面上看，也许真的是这个样子。”狄仁杰说道。他开始仔细的勘察现场，发现了坚硬的地面上除了一些斑驳血迹外，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凹处。显然两个死者的武功都不弱，以至于发力过猛，双脚下陷。

　　当他看到一个较浅一些却大如盾牌的坑时，他的眉头开始皱了起来，思索片刻，他开始确定了那个坑是被人的脊背砸出来的。随即用两根手指比划着测量了一下坑的间距，然后又翻过无头尸体的身体，用手慢慢的摸索了一下他的背。

　　“昨天晚上，这里有三个人在打斗。而且不在的这个人，就是凶手，而且凶手是个经过特别训练的年轻人，他的骨骼出奇的强健，身手也非常敏捷。而这个无头死者，就是‘神嚎’孙巨的搭档‘鬼哭’。”

　　狄仁杰接着道：“当时的情况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凶手和鬼哭在外面交谈，并且他们的交谈很快破裂，双方都在暗自运功，以至于双脚下陷。这是，孙巨就从屋子里走出来，猛然将手中的一只开山大力斧掷向凶手，凶手察觉，猝然闪开，飞出的开山大力斧飞向十丈之外的围墙，致使那边的围墙倒塌。”

　　说完后，狄仁杰的手指指向那边废弃塌陷的围墙。

　　“这时孙巨又将手中的另一只开山大力斧掷向惊魂初定的凶手，可是又被反应敏捷的凶手躲开了，另一只开山大力斧就飞向这边的围墙，于是，这边的围墙也倒塌了。然后鬼哭趁机出手了，可惜还是被凶手躲了过去，就在这个时侯，孙巨赶了过来，迅速将凶手抱住，高高的举过头顶，然后猛烈的向地面摔了下去，就摔出了我脚下的这个坑。”

　　狄仁杰接着道：“按理说，常人的脊柱骨是不可能承受得了这么重重的一击，即便不死，也会筋骨碎裂，终身残废，可是凶手的骨骼却异于常人，最起码他在当时没有死，还离开了现场。”

　　“后来怎样？”邱婷问。

　　“这时鬼哭一脚踹在凶手的肚子上，凶手猛喷了一口鲜血，可他丝毫没有慌乱，也不去理会身上的痛楚伤痕，并趁机用手中剑刺进了鬼哭的大腿，借势站了起来，并马上跳到三丈外。当时他的身体并没有找到平衡，是用手中剑刺入地面才勉强站住脚的。”

　　狄仁杰观察着现场的蛛丝马迹，接着道：“这时‘神嚎’孙巨奔了过来，企图用身体的撞击力来打败凶手，可没有想到凶手竟然躲了过去，还反手刺了孙巨一剑。这一剑，就是孙巨胸口上的伤痕。孙巨恼羞成怒，急忙跑开拾起了围墙那边的开山大力斧，然后回来再战。‘鬼哭狼嚎’的配合几乎天衣无缝，双面夹击，八方靠拢，可还是被凶手找到了漏洞。那就是神嚎的反应要迟钝一些，于是凶手找了个就会从毫无还手之力的窘境中，翻身跃到神嚎的身后，鬼哭发觉了凶手企图袭击尚未转身的神嚎，于是他急忙飞身过来。”

　　狄仁杰死死地盯着鬼哭的身体，接着道：“可惜凶手暗算神嚎是假，等待大鱼上钩才是真。凶手一剑刺进了鬼哭的喉咙，所以在无头尸体的脖子上，还有一处剑伤，他是在死后才被人砍头的。”

　　狄仁杰翻过无头尸体的身子，众人发现只剩下半截脖子的无头尸体，喉咙上果然有一处剑伤，如同狄仁杰说的一样。

　　“你是如何得知的？”邱婷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狄仁杰。

　　“我在翻过他身体的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当时我只是想看他背上的骨骼，看看是不是曾经受了比较严重的伤害。很明显，地上确实有一个被人的背部撞击出来的坑痕，可是他的背上并没有受过伤的痕迹，所以我就断定，这里还有第三个人。而且第三个人，就是杀死这两人的凶手。”狄仁杰看着邱婷，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种难以掩饰的同情。

　　“邱婷不该加入六扇门，她太笨了。”这就是狄仁杰脸上的同情所代表的含义。

　　邱婷忽然发现，狄仁杰的身上有许多她意想不到的智慧与锋芒，特别是他能够根据现场的一些微不足道的蛛丝马迹就能判断出当晚打斗的情况。

　　“若是在两年前，狄仁杰没有被皇帝流放，那么，他或许就会帮我找到杀害我丈夫和孩子的凶手。”邱婷不知为何，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奇怪的想法。可是她的脸上依旧冷漠如冰。自从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之后，她已经学会了不再将任何情感写在自己的脸上。

　　“那么神嚎又是怎么死的？”邱婷接着问。

　　狄仁杰道：“鬼哭都死了，区区一个莽夫孙巨，又怎么会是凶手的对手。”

　　“可是，”邱婷问，“凶手为什么要把鬼哭的头割下来，并烧毁房屋呢？”

　　狄仁杰沉思片刻，道：“也许是基于某种仇杀，也许是企图掩饰什么，但更多的可能，是他想要使自己曝光。”

　　邱婷接着问：“他为什么要曝光自己？”

　　“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又要烧毁房屋呢？”狄仁杰道，“就算这个偏僻的地方，死的人在多一些，也不会有人知道。而烧毁了房屋，就会惊动四周的百姓，官府也自然就会知道了。”

　　“原来是这样，”邱婷道：“照你这么说，那么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这块令牌的主人，他千里跑来追击鬼哭神嚎，并与二人展开血战，最终得胜，而他烧毁房屋，又或许是刻意将令牌落在这里，就会为了使自己一战成名，而凶手砍了鬼哭的头扔进火屋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为了要我们去屋子里寻找死者的头，这样才能发现他的令牌，才能注意到他这个人。”

　　狄仁杰喃喃道：“或许是这个样子。”

　　从案发现场出来以后，狄仁杰和邱行健父女就回到了六扇门总督府。城东总捕头何大来已派人远赴睦州去调查那块令牌的主人，他相信找到了令牌的主人之后，一切就会真相大白的。

　　而这个时候的狄仁杰，心中却总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这是因为他在“鬼哭神嚎”死去的地方，还找到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一根黑里透黄，黄里透白的头发，和他在邱行健的书房里发现的头发一样。

　　他不明白的是，假如这件案子真的是邱行健的一个手下或者故交或者别的什么人做的，那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毕竟‘鬼哭神嚎’也是令官府头疼多年的黑道杀手。可是，邱行健为什么装作不知道。

　　这一天，两人在邱行健的书房里促膝长谈的很久，如同久别重逢的父子般亲密。狄仁杰始终注视着邱行健的眼睛，他想从邱行健的眼睛里看到一些什么，又或者，老师会亲口告诉他一些什么。

　　可是，他终究还是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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