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鬼门关
夜已深。月落星沉。寒露初上。
夜幕下的长安城万籁俱寂，就像是一座阴森的荒城，那些高大雄伟的建筑物此刻看上去，更像是巨型野兽的骸骨框架。
也许现在在夜路上行走的，就只有裴东来和田刚。
田刚一路上一直与裴东来并行，几乎连每一步都是经过丈量的，这让裴东来有些惊异，他开始仔细的观察起了田刚这个人。
田刚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刚硬，他身材瘦弱，脑袋偏大，脸上的泛黄肌肤透露着一种营养不良的病态。只是他给人的感觉却并不懦弱。
裴东来和他在一起，始终有一种和鬼魂同行的感觉。走了大约七八里的路，裴东来的身上还是充满了寒意。双腿，双脚，双手，冰冷！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他记得有一次他去执行任务，遇到过一个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亡命之徒，他和那个人在决斗的过程中，也是这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渗入骨髓的森冷！
难道这个人对他也充满了杀机？裴东来开始戒备了起来。他虽然年仅二十岁，但却经历了常人都没有经历过甚至都想不到的事。所以他见到任何人都不会紧张，甚至是大人物邱行健，可是和眼前这个人同行，他的心里甚至包括肌肉，都似乎在不停的抽搐！
一路上，田刚始终在保持着沉默，只有到了拐弯转角的时候，田刚才会说上一句指引方向的话，他的话很简单，也没有任何感情，“左边。”；“右边。”，阴冷的声音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勾魂使者。
两人终于到了城东西街大杂院，这是一处破败荒凉的废墟，可裴东来的耳根边却偏偏传来阵阵悦耳暧昧的琴声。
他放眼望去，发现落拓的院墙外的东边不远处，是一座拔地而起的亭台楼阁，里面不时的传来男女追逐嬉戏的声音，人世间仿佛最堕落最快乐的东西在那里发挥的淋漓尽致。
“你知道吗？每当江湖上有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来找邱大人的时候，他总是会把其中的一些人安排在大杂院东边的怡香院里，”田刚终于开口说话了，“但也有那么一些人，邱大人就会把他们安置在这里。”
裴东来道：“为什么？”
田刚笑了：“因为这里就是鬼门关。”
裴东来的瞳孔收缩，慢慢地抽出身后的剑。
田刚狞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因为我未必杀得了你。”
裴东来道：“哦？”
田刚道：“因为邱大人在让我杀你的同时，也在让你杀了我。”
裴东来道：“什么意思？”
田刚道：“我在邱大人的书房外面守候的时候，看见窗户上的烛火影子忽然弱了很多，但却没有熄灭，我知道那是邱大人在试探你的武功，他应该看得出来，你的武功在我之上。可是他还是让我来杀我一个杀不了的人。”
裴东来道：“你肯定？”
田刚道：“我肯定，因为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裴来来道：“哦？”
田刚道：“我进入书房带你走的时候，看见你的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恐惧，邱大人的武功即便是在试探一个人，也会把那个人吓个半死的。”
田刚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道：“可是你今天终究难逃一死！”
田刚说这句话的时候，阴鸷的眼睛里忽然爆射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就像是一只饿了几天的野兽，忽然见到了一只离群独处的猎物。
裴东来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邱总督为什么想你死？”
他忽然察觉到，田刚的身份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田刚冷笑道：“他在很久以前就怀疑我不是他的人，只是一直找不到杀我的机会。”
裴东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田刚道：“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知道你是什么人。”
裴东来道：“哦？”
田刚道：“你是六扇门的人，可是你杀了很多不该杀的人，现在官府和黑道的人都在追杀你。”
裴东来的心中一惊，可是一张苍白冷漠的脸上仍旧保持着他这种年纪本不该有的冷静与笃定。他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你既然要杀我，又为什么和我说这些？”
田刚道：“我只是想让你害怕，让你绝望，任何人都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另一个人赤裸裸的看到。”
裴东来闭上了嘴。
田刚接着道：“可是我错了，因为你比我想象中可怕的多，你不怕死，所以你一点也不恐惧。”
裴东来忽然觉得这个人很可笑，道：“你怕死？”
田刚慢慢抽出了别在腰间的两把修长的匕首，道：“我不怕死，可是我害怕失败，我喜欢杀人，可是我不喜欢被人杀。所以我就找了帮手。”
田刚的话刚一说完，从废弃的屋子里就突然走出一个天神般的光头巨人。他身高超过十尺，宽鼻阔嘴，两只眼睛瞪得像铜铃。两只手中各拿着一把寒芒暴射的开山大力斧。
裴东来冷冷的斜视了那个巨人一眼，然后对田刚道：“看来你早已知道我会来到这里。”
田刚道：“我推测出了两种结果，一种是你会留在邱大人的身边，一种是你会来到这里。”
裴东来不再开口，他现在只能用手里的剑才能迫使田刚说出真相。
又或者，他死！
等真正交手以后，裴东来才知道这两人的结合有多么的可怕，一个天生神力，一个快如鬼魅。双面夹击，八方靠拢。他也许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就是江湖上失踪多年的冷血杀手“鬼哭”与“狼嚎”。
他现在只知道，这两个人是注定要死在他手里的。
因为他已经找到这两个人结合中的一点漏洞，那就是巨人的身体反应能力跟不上田刚的节奏。
只是，要想趁虚而入，就必须让田刚死！可是这样一来，他若是想问田刚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就只能去阴曹地府了。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裴东来找了个机会猛然窜跃到巨人的身后。
田刚狂追了过来。
于是他就见到了死神！
他本以为裴东来是要在背后对他的搭档“神嚎”下手。
可惜的是，裴东来偷袭“神嚎”是假，暗算他才是真。
田刚急促的躲避着裴东来的剑。可是已经太晚了。他忽然发现，在他杀过的不计其数的人当中，这个少年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另类。
这个少年是属于那种在越危险的情况中，就越能保持理智越懂得冷静思考的人，只是当他一旦占了上风，整个人就忽然像是点燃了一团愤怒的火焰，就像是一把刚从冰火地狱中提炼出来的剑。
一把怒剑！
在死前的一刹那，田刚忽然觉得，若是他一开始就向这个少年示弱，也许死的人就不会是他了。
在田刚死后的片刻时间，那个天神般的巨人发出一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地狱嚎叫，他在愤怒与恐惧中轰然倒地，眼睛仍然瞪得像铜铃一样大。
他说出了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好快的剑！”
裴东来大口的喘着粗气，后来干脆索性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慢慢的静下心来，他现在必须冷静，必须把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在重新回顾一遍，好理清自己的思路。
——“邱大人在叫我杀你的同时，也在让你杀了我？”
——“他在很早以前就怀疑我不是他的人，只是一直找不到杀我的机会。”
这两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忽然觉得，田刚的死，是不是邱行健在对他的能力进行更深层次的考验。只不过，他要用自己的生命做赌注。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像他这样的一个人，究竟还有什么价值让邱行健利用？
邱行健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他不在去想远处模糊的东西，总之，现在若是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就必须躲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静静观察。接下来这样也许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安全一些。
于是他拿起了巨人手中紧握的开山大力斧，然后走向死去的田刚，向着血泊里的他挥了过去??????
黎明时分。狄仁杰换上一身新装，离开了六扇门总督府，他独自走在空旷清冷的大街上，忽然间张开了手掌，手心里竟然多了几根奇怪的长发。
每一根头发上几乎都有三种颜色，黑中有黄，黄中透白。这几根头发是他在邱行健书房里的案桌上无意中带出来的。
准确的说，是他在脱掉夜行衣的时候，在夜行衣的袖口上发现了粘在上面的这几根奇怪的头发。
多年来的探案生涯已经让他形成了一种特殊的习惯，那就是对任何不寻常的事物都异常好奇。即便是和自己无关。
他并没有去问老师邱行健，这几根奇异的头发到底是谁的。因为他知道，即便是问，老师也不会说实话。因为只要是关系到六扇门或者老师自己的私事，他就从来不会在狄仁杰的面前说实话。更何况，这几根头发的确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只不过是自己的“职业病”罢了。
皇城的钟声响起，那是帝国的皇帝在召集众文武百官上朝的钟声。
一种对于狄仁杰来说，已经久违了的钟声。
是的，我狄仁杰又回来了！
他整理好衣冠，大步向着帝国皇宫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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