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诡案

　　邱行健每天晚上都会在自己的书房里坐上一会儿。期间，它既不看书，也不会点灯。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据他说，这是为了整理一天工作下来已经疲惫散乱的思路，他喜欢在黑暗中独处的安宁。

　　九月初十，夜已深，有月。月光如冷霜般倾泻进案桌前的窗户，照耀在邱行健那张白须苍眉的脸上，他的表情沉稳，宁静。他的身躯隐藏在没有月光的阴影中，只看到半边瘦削的肩，和一颗苍白的头，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诡谲。

　　今天和平常不一样，他已经在这里足足坐了半个时辰，只是为了等待他三年不见的得意门生狄仁杰的到来。

　　三年前狄仁杰因为不听他的劝导，执意弹劾宰相李义府而遭排挤，被降职流放到蓬莱县做了一个小小的县令，如今高宗皇帝病危，每日病痛难忍，也许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恐怕无力回天了，所以才召唤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回来做托孤重臣，他到底还是没能忘掉狄仁杰这个人。邱行健是这样想的。

　　走廊里传来轻微且匆忙的脚步声，田刚敲门而入。然而他这个最得力的仆人带来的却不是他最想听到的消息。田刚伸出双手，递上一份信物。邱行健看了，目光突然变得很遥远，然后沉声道：“叫他进来！”

　　田刚点燃了书房的蜡烛，然后走出去，态度卑微的关上了门。一个让邱行健看了一眼，相信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少年走了进来。

　　邱行健看得出来，这个少年是强忍着疲倦，故意将自己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他苍白的脸上满是灰尘，身上的衣服也因多日来马不停蹄的奔波，而被一路风尘褪去了本来的颜色。上面还沾有斑斑血迹。

　　这少年曾经和人拼过命。

　　只是他的皮肤太白皙，白的就像是黑夜里的一块美玉。他的相貌太英俊秀气，就像是一个扮上男装的美仙子。他的目光笃定，冷漠，却又隐藏着一丝愤怒，他似乎不会眨眼睛，以至于他的瞳仁里布满血丝，就像是两团赤红的火焰，悬挂在一尊冰山上。

　　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充满无限斗志的新血少年。

　　少年猛然单膝跪下，快速的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邱行健有意结交这位年轻人，于是他先将其扶起，才慢慢的接过密函将其拆开。

　　借助着微弱的烛光，看完信件后的邱行健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眉头紧锁。

　　信上到底说了些什么？

　　能够让这位贵为帝国特别机构之一的六扇门头号人物一筹莫展？

　　沉思片刻后，他迅速把手中的信件烧掉，然后背负双手，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道：“裴东来。”

　　“好，我记住了。”邱行健刚一说完，一只手忽然猛然用力，迅速向着少年袭来，并且在刹那间做了五种令人眼花缭乱的的变化，那动作既像是“黑虎掏心”，又像是“一指勾魂”。值得肯定的是，无论是哪种武功，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被击者一定难逃一死。

　　裴东来顿时感到一股强大的气场迎面扑来。他的头皮发麻，寒毛直竖，连额前的发丝都随之飞扬，竟然还脱落掉了几根！

　　冰冷的寒意顺着少年的脊椎向上涌来，他忽然断定，面前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却拥有深不可测的武功修为的小老头儿，若是刚才暗算他，简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还好他只是在试探他的武功底子。

　　邱行健点了点头，隐藏在浓密白须下的嘴角忽然向上挑起，笑了笑。他暗自佩服到少年的反应力惊人，能够在瞬间之内作出正确的判断，判断出自己那只是虚招。而且那张漂亮的脸蛋上丝毫没有惊恐之色。

　　——这种人通常是不怕死的。这是邱行健给这位少年的评价。

　　有谁会不怕死呢？

　　贵为两朝元老的邱行健纵横朝野上下，黑白两道五十年，他只给过五个人这样的评价。

　　“好。”邱行健盯着少年的双眼，道：“田刚！”

　　田刚就像个幽灵般的夺门而入。

　　“田刚，带他去城东西街大杂院避避风头，”邱行健接着对裴东来说：“你不能留在这里，你到了那里以后，会有人照顾你的！”

　　送走了少年，邱行健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熄灭了灯，独坐在案桌前闭目沉思。忽然间，他听到外面有人大呼一声：“有刺客！”

　　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来行刺戒备森严，龙潭虎穴的六扇门总督府？邱行健想了想，然后笑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高高瘦瘦的黑衣人推门而入，口中咒骂道：“怎么这次又多了几个不认识的暗器高手，差点就把我害死了，下次来一定要你们好看！”

　　这时，门外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大人，刚才有黑衣刺客，已中我队埋伏，负伤在逃，可否惊扰大人？”

　　“没有，你们去吧。”邱行健打发掉了门外的高手团队，然后借助着室内微弱的月光，仔细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三年不见的黑衣人。

　　只见他全身上下沾满了黑乎乎的鲜血，脸上也被不知名的金属暗器划了个口子，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看上去有些狼狈狰狞。可他却像是根本不知道痛，不慌不忙的点燃了一根蜡烛，站在书房一侧的铜镜面前，非常优雅的擦拭着脸上的鲜血。

　　邱行健笑了，能够将危险当做儿戏，将失败看的如此无所谓的人，人世间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狄仁杰。

　　这时狄仁杰的鼻子忽然闻到一种奇怪的味道，他开口便问：“老师，你刚才烧了一些什么东西？”

　　邱行健眉头微皱，笑道：“是一些与黑道私通的信件。”

　　狄仁杰吹灭了蜡烛。他知道现在高宗皇帝病重，而他最害怕的就是朝廷重臣们在这个非常时期结党，老师邱行健既然不点蜡烛等待他的到来，就一定有这方面的担心，以防隔窗有耳。

　　狄仁杰转身走过去，坐到案桌的另一边，笑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老师，小心夜路走多了，会摔跟头的。”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黑道。”邱行健感叹道，“想我大唐帝国建国初年，天下并不太平，内乱不断，西北又有蛮夷民族惹是生非。先皇组建六扇门，距今已有五十多年，当初只是为了培养官府高手来办一些大案要案，来对付散落在民间的各地不肯归顺我大唐的残余绿林起义势力，就这样六扇门的弟兄们把他们从地下打到地上，又从地上打到地下，慢慢的这些人走投无路了，就只有沦为黑道草寇了。”

　　邱行健接着道：“可是人家活着就得吃饭，你总不能让人家仗着武功高强就整天在暗地里打劫吧？偏偏在这个时侯，北方蛮夷民族暴动，先皇为了安内攘外，就派六扇门去诏安，去和人家谈判，让这些不甘心做老百姓的人有衣穿，有饭吃，有正经生意做，而我们六扇门，自然就是他们的总监督啦。”

　　“六扇门是什么？就是朝廷和黑道之间的一座桥梁，先皇曾经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想当年他的天下靠什么打来的，不就是靠着一群江湖朋友吗？江湖是什么？江湖就是黑道嘛。”邱行健感叹道，“嗨，都几十年来，还什么黑白两道的，就是几个学会遵守王法的老朋友，想和我通通信，叙叙旧。现在看来，先皇在世的时候，可真是一个下棋高手啊！”

　　“废话少说，我刚回到京城你就派人去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狄仁杰微笑道。

　　尽管狄仁杰是邱行健的学生，但狄仁杰跟邱行健谈话的时候，却没有一点尊重长辈的样子。而邱行健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看两人的表情，到像是两个毫无拘束的老朋友。

　　邱行健笑道：“有一件命案，我需要你的帮助。”

　　于是他回忆起了三天前的事情：

　　“三天前，我接到来自长阳城方面的消息，说有件案子非常棘手，需要我亲自去一趟，我赶到那里以后，才知道长阳首富凌客川死于非命。死在他在长阳城外新建的‘落日山庄’内，和他一起遇害的还有八个随身保镖，每个人都是从江湖上花重金聘来的一等一好手，其中还有两个是被朝廷通缉多年的江洋大盗“黑水双蛇”。从他们死亡的姿势以及身上的伤口看来，每个人都是一招致命，只是他们的死法太过离奇。”

　　“怎么个离奇？”狄仁杰问。

　　邱行健道：“你可知道江南慕容世家独步天下的梅花剑，和辽东铁面判官赵英正的判官笔，还有神秘的波斯弯刀？”

　　狄仁杰道：“这些都是名震江湖的名家武器，天下有谁人不知？”

　　“不止这些，还有漠北飞镰刀，上官世家的龙凤双环，以及南海冥神的金刚锤。”邱行健接着道。“还有双枪银链子等十来种武器，都是江湖上独一无二的独门武器，有的甚至是中原武林已经失传多年的名家宝器。”

　　狄仁杰盯着邱行健的双眼，猜测道：“你的意思是？”

　　邱行健道：“是的，这些首屈一指的武器全部都在案发现场出现过。”

　　“怎么可能？”狄仁杰有些吃惊的问道。

　　“但这不是最离奇的。”邱行健沉声道。

　　“哦？”狄仁杰道。

　　“最离奇的是，种种迹象表明，这些人是被同一个人，在同一时间同时杀害的。”邱行健一字一字道。

　　狄仁杰闭上了嘴。他丝毫不怀疑邱行健的话。鉴别这一类的事情，邱行健是专家。

　　一片阴云爬上了狄仁杰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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