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言多必失
唐浅醒来的时候,睁着眼在那里躺了一会儿,才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睡之前发生了什么。唯一的感觉,只有从沉重而绵长的噩梦中醒来,那种重返人世的感觉。
唐浅转头,那一瞬间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
她看见自己的右手上,密密麻麻插满银针。
不同于曾经梅亦瑾为她疗伤时候使用的纤细银针,这次的银针十分粗,而且插满了她的手臂。从五指的尖端开始,到手掌,手臂,甚至蔓延到胸口,几乎不留一点空隙。
唐浅骂了一句后,才看见一双修长的施针的手,顿了一下。
“侯爷有力气骂人了,很好。”唐浅艰难抬头,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习惯光线,看清楚了此刻坐在床边椅子上的刘少白。
“刘公子,你怎么在这?”唐浅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而无力,就像很久没说话那样。她看见刘少白施针的手,继续将一根粗长的银针没入她的右手经脉的时候,语气没有了方才的客气,“刘少白你做什么!你给我住手!”
贵公子是毫不在意的表情,“第一,下官现在供职御医署,侯爷可以唤下官一声‘御医’。其二,下官很快就施针完了,侯爷还是躺着闭眼为好。”
唐浅刚想说什么,视线流转,才看见被子只是盖了肚子。自己穿着一条睡裙,长腿□□出来,上面也密密麻麻插满了相同的银针。
唐浅在那一瞬间,开始感觉到疼痛。
唐浅在要开始挣扎的那一刻,被刘少白按住,“别乱动,唐浅。”
被唤出本名,就像猫科动物被咬住后颈一样,唐浅立刻停在那里。刘少白看唐浅已经冷静下来,才继续说道,“你差点毒血攻心,要连续施针控制毒素。霍师叔上了年纪,经不起折腾,所以我才来替他。”
唐浅渐渐回忆起来,确实有听林子澈说过,刘少白多年前离开梧桐城,四处游历,据说拜入霍一连御医同门,学了一手好医术。
但是唐浅如何也没想通,为何她会躺在这,并且刘少白就坐在她身旁。
“你当了御医,想来少卿会头疼的。”唐浅脑子里乱得厉害,直白说道。
刘家这些日子为饭回梧桐城的少子如何上下活动,就算她被朝堂排挤而处在边缘,也看得清楚。但这位只要稍稍依仗家世与兄长提携就能仕途通顺的贵公子,居然轻而易举就放弃了这样的坦途,而是做了一名御医。
那样不拘一格,和唐浅模糊记忆中,儿时就认识的那个贵族少爷,渐渐重合起来。
“家中之事,有大哥就够了。”刘少白神色轻松,“况且,下官如今医治侯爷,也是正事。”
唐浅看着刘少白开始收针,一针针在被抽离唐浅右手的时候,留下个浅浅的印子。
“倒是侯爷,中了‘刺骨’之毒,为何不早些寻医?这手,可是差点要废了,无法握剑了。”
唐浅看着右手,沉默了一会儿后说,“就算能再握剑,又如何。”
她如今,是被皇帝放弃之人。就算能再握剑,也无法像曾经那样,站在他的身边。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刘少白神色闪过一丝玩味,“侯爷可是,在怨恨陛下?”
唐浅摇头,“不怨。”
“为什么?”
“只有他,我怨不起来。”她说。“曾经我也以为,在经历这样多是非之后,我会恨他这样无情,这样不念旧。但是少白,感情只最可怕的东西,无论是爱还是恨,都足以让人疯狂。在看到他的时候,听他说话的时候,就会陷进去,什么也不管不顾。”
那是她最爱的人。
无论墨无痕对她做什么,让她再伤心,她都无法恨他。
宛若燃烧起来的焚香,无法熄灭,无法释怀。
只能看着自己沉沦其中,如饮鸩止渴,渴望他的温柔,渴望他的注视,哪怕下场是如何万劫不复。
“这些话,你对陛下说过吗?”刘少白带着笑意,这样说道。
“你开什么玩笑,刘少白。”唐浅苦笑,面对墨无痕,这些话,无论如何她也说不出口。
“看样子是没说过呢。这么多年,你的性格还是这样,什么话都藏在心里。”年轻的御医收起了最后一根银针,然后整理好,站起身来,“不过现在,陛下也知道了。侯爷好生休息,记得按时喝药。下官明日再来看望侯爷。告退。”
唐浅被刘少白说得摸不着头脑,顺着刘少白离去的方向看去,才发现,凤栖宫的正殿里,原来不止她和刘少白二人。
唐浅被光影刺激得睁不开眼睛,等到刘少白关上了门,室内光线昏暗下来一些的时候,才逐渐看清了那位一直坐在堆满奏章的案几之前,此时正直直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
她刚才和刘少白说的话,都被墨无痕听见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那一瞬间,唐浅就感到一阵晕眩。
看见唐浅红着脸,不知所措看着自己,墨无痕也觉得脸颊发烫。
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出自己的心意。
内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向她表露,但是在唐浅清澈的眼眸注视之下,墨无痕也难得慌了,不知如何开口。
直到鸢语按照时辰送来药,打破了这互相相望的尴尬。
鸢语将药端了进来的时候,唐浅才明白刘少白走之前说的话的意思。
她想抬手接过来,却发现,手臂几乎已经麻痹,移动困难。
唐浅看着墨无痕接过了药,然后鸢语就走了过来,只是扶起唐浅坐起,在唐浅身后放了几个靠垫,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皇帝亲自端着药,甚至小心吹凉了一些,然后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
“陛下,我、我可以自己喝。”唐浅思维有些混乱,说话也乱了分寸。
墨无痕表情都没有变,抬着的手却没有退回去的意思。“张嘴,唐浅。”
鸢语静静垂手侍立在一旁,并不理会唐浅投过去求助的目光。
就算唐浅活动不便,鸢语也可以喂她喝药,而不必是皇帝亲自在这里。
“再不喝,朕就用嘴喂你喝下去。”墨无痕面不改色,威胁道。
唐浅忙张口,喝下去了调羹里的药。
墨无痕就坐在那里,一勺一勺,也不感到厌烦,直到唐浅喝完所有药,才将碗递给鸢语。
唐浅被这样温和安静的墨无痕吓得很快喝完了药,在停下的时候,才感觉到苦涩,不觉皱起眉头。
鸢语见此,端上一叠梅子,颗颗晶莹,“浅小姐,可是太苦了?尝尝这个梅子,就不觉得药味难受了。”
唐浅谢过鸢语,刚要抬手,却依旧无法动弹。
墨无痕食指和拇指拾起最为饱满的那颗梅子,直接递到唐浅的唇边。
唐浅迟疑了一下,但看到墨无痕的脸色时,还是乖乖张嘴。再如何小心,那样小的一颗梅子还是难以下嘴,唐浅还是碰到了墨无痕的手指。
梅子带着酸味,果然很快将药剂的苦涩压了下去。
唐浅却看见,皇帝的手,就僵在那儿。墨无痕收回手,似乎在看着自己的手指。
墨无痕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还要梅子吗?”
唐浅忙摇头,“不用了,已经不苦了。”
她看见墨无痕的脸上,是明显的沮丧,似乎在惋惜什么。
“是这样啊。”皇帝喃喃道。
“嗯。”唐浅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这样答应道。
墨无痕就那样看着她,眼神深沉,意味不明。直到鸢语轻声提醒,“陛下,吏部的大人们已经在书房等着了,是现在过去?”
从刘御医来给唐浅施针开始,皇帝就在一旁守着。政务繁忙的时候,就干脆搬了个小桌子进来,坐在一旁处理奏章。当长宁侯今日醒了,喂药也不似前几日皇帝用嘴喂那么快,于是约好时辰的吏部诸位大人们就只能在御书房等着。
墨无痕露出被打扰的不悦神色,但毕竟是鸢语,所以只是说道,“朕这就过去。”走之前,墨无痕也不忘嘱咐鸢语,“看着唐浅,不许踏出凤栖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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