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徒留欺瞒
墨无痕手一顿，似乎不可置信。
“唐谦，你唤我什么？”
少年喝太多，已经醉得不太清醒，双颊绯红，看上去十分诱人，声音更是软糯，“无痕……不要抛弃我，好不好……”
“我不会抛弃你。”墨无痕说。
墨无痕感觉到唐浅握住了他的左手，那样细长的手指，美丽的手臂，一下从宽敞的袍子里滑出来，露出诱人的手臂。
墨无痕记忆里，什么东西在躁动。
他记得，在被诅咒折磨的时候，与看不清容颜的女子欢好的时候，似乎也曾听见，谁在这样唤着他的名字。
他并不讨厌，眼前之人这样唤他的名讳。
但心中，却有了一个奇异的疑惑。
墨无痕伸手，叩上唐浅细长的脖颈。手指一开始还有些犹疑，但是在确认少年已经完全醉了的时候，还是试探着，抚摸上了他的脖子。
墨无痕诧异了一下，手里的触觉如此清晰，他不觉加重了力道，仿佛带着确认什么的决心。
并没有喉结。
墨无痕愣在那里，然后，手游移到了领口，但终究没有继续探下去。
那一瞬间，所有与唐谦有关的记忆，如何与他相见，如何交付真心，如何又误会重重，都在墨无痕的脑海中再次翻涌。曾经种种不合理但是被他忽略的细节，都在此刻被解剖，被重新审视。
然后，墨无痕终于得知了那个真相。
“我怎么，现在才发现呢……”墨无痕喃喃念着，不去理会醉酒的少年，应该说是少女更为合适，“你是如此强大，强大到让人都忽略掉，你身上，有这么多不合理之处。”
没有人会去妄图揣度，那样强悍的武将，镇守北境多年的少年侯爷，为他厮杀攻城的唐谦，居然，是个柔弱的女人。
唐浅呢喃了几声，墨无痕并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墨无痕苦笑，拉起被子，将唐浅盖得严严实实。
“唐谦，无论你是谁，我都不会，放开你。”
唐浅醉酒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得那样安稳了，她梦见了墨无痕，而自己牢牢握着墨无痕的手。
她请求墨无痕不要抛弃她，得到了墨无痕肯定的回答。
在那虚假的幻梦里，墨无痕说，我不会抛弃你。
唐浅记得自己笑了起来，然后扑入墨无痕的怀里，说出了自己埋藏多年的心意。
墨无痕，我喜欢你。
梦的结尾，似乎墨无痕又说了什么，唐浅没有听清。
但绝非是眼前，尊贵的皇帝陛下就站在她长宁侯府的院子里，直直看着刚醒的唐浅。
“你醒了。”墨无痕说。
已经是快破晓的时辰，墨无痕身后是最后的天悬星河，盈盈欲坠。顾不得惊惧为何皇帝会站在这里，唐浅努力回想着昨晚，她只记得自己喝了酒，然后一醉不醒，如何也想不起来为何墨无痕会出现在眼前。
皇帝的衣服一半已经被夜间的露水湿透，看样子在院子里站了许久。
“过来，唐谦。”皇帝这样命令道，唐浅照做。
她走到墨无痕身前，却迟疑了一下，没有如曾经还是皇子伴读那样，直接无畏地走到墨无痕身旁；而是在距离墨无痕还有五步的时候，保持着君臣的距离，跪了下去，给皇帝行礼。
墨无痕一把拉起了唐浅，将她扯到自己跟前。
唐浅差点站不稳，几乎倒在了墨无痕怀里。但是唐浅尽力保持平衡，在差点就要扑入墨无痕怀中的时候，艰难站稳。就在下一刻，下巴被人抬起，唐浅被迫直视着墨无痕的眼睛。
但是唐浅却看见，墨无痕的表情，并没有怒意。
不同于皇帝登基后，唐浅的每次与墨无痕相遇。
她似乎总能触怒他？
“唐谦，记得在北境的时候，我和你说过的话么？”
那是同样的天悬星河，落难的皇子也是这样直直看着她，仿佛将她的灵魂看穿。
遥远的北境，有着千年的霜雪，洁白无瑕。那时候的唐浅与墨无痕，如此坦诚相待，是彼此唯一的倚靠。
不同于今日，君臣生分。
墨无痕说，“唐谦，你有什么事，是一直瞒着我的么？”
唐浅不觉别开眼睛，“微臣不敢欺瞒陛下。”
墨无痕皱眉，“该死，唐谦，你一定要与我保持着君臣的生分么？”
唐浅不明白墨无痕在说什么，不知如何开口。
她与他，如今，只是君臣，不是吗？
“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唐谦。无论你说什么，无论你有什么苦衷，只要你开口，我都会原谅你，并且保护你。”墨无痕强硬将唐浅的脸别了过来，直视着自己，“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只要她对他开口。
唐浅觉得，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很美好的诺言，不是吗。
但是，不会属于她。
“微臣没有任何苦衷。”她淡淡说道，“陛下，你该上朝了。”
唐浅能感觉到，墨无痕在那一瞬间的僵硬。
半晌，墨无痕才放开她。等唐浅再去看墨无痕表情的时候，发现墨无痕的眼睛里，似乎都空了。
就像失去了什么，那样绝望，那样无措。
唐浅感到心疼。
“我说过，在北境的时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对我说谎。”墨无痕说着，声音一字一顿，仿佛都用着巨大的力气，“这就是你的答复么，唐谦？”
唐浅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态度谦卑。
空气中，什么东西在破碎。
“既然长宁侯执意如此，朕就顺了长宁侯的心。”墨无痕冷冷说道，“朕，不会再护着你了。”
墨无痕并不是只是说说而已。
在那一日的朝堂上，以平国大将军为首的镇国公一系，牵扯出了新帝治下的第一起重案。
赵初霁大将军，弹劾长宁侯唐谦，九年前谋杀府中婢女白嫣然。
据平国大将军所言，在云此城有一户人家，曾经住在梧桐城，有一个女儿，送入当时的相府唐家，作为婢女，侍奉唐家大小姐。但是九年前，某明奇妙失踪。相府当时给出的解释，是与下人私奔，不知去向。失去爱女的那户人家，受了巨大的打击，因而奔溃搬离伤心之地，落户云此城。
多年之后，失踪的爱女依旧不见踪影。但是在和帝打压相府的那一段黑暗岁月里，有奴仆逃跑了出去，来到了云此城，见到了白家的长子白听然，才说出多年前那一段往事的真相。
据那人说，曾经亲眼看到，白嫣然的尸体，被已故的唐相收入为长女准备的棺椁中。
那便是证据。
于是，不甘心妹妹被如此残杀还侮辱名声的白听然一路状告，誓要为妹妹讨回公道。
唐相已经殉国，无法再出来说明这一离奇案件。相府唯一还活着，可能与当年的事情有牵连的，只剩下如今的长宁侯唐谦。
“陛下，如今要证明此事真伪，只需开棺检验唐家长女的棺椁即可。”赵初霁说着，声音从容，带着武将的穿透力，“也好还长宁侯一个清白。”
重臣涉嫌谋杀，是足以连坐的重罪。
“荒唐。”刘少卿忍不住，“唐家大小姐病故多年，此时为了这样离奇的申诉去打扰唐大小姐清净，荒唐可笑！请陛下圣裁！”
“此事很简单。白嫣然腿部有疾，左腿小骨比常人要瘦弱。若是开棺，看到的是双腿健全的唐家大小姐尸骨，那就斩了妖言惑众的白听然。微臣也愿为唐大小姐重新修葺坟茔，作为赔罪。”赵初霁不依不饶，“长宁侯想来，也不愿背负欺凌弱小，谋杀家臣的污名。”
唐浅看见，天子神色淡漠，看不出息怒。
“那就按照大将军的意思做吧。”许久，墨无痕这样说道，“长宁侯想来，也没有异议，对吗？”
唐浅知道，再也瞒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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