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各躁动

　　姑夜的五万兵马出发前，神殿的巫女要依照惯例进行祝福。唐浅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盛装的弥弥。

　　那个美艳宛若利器的女子，此刻一身巫女的盛装，金色的长发上披落颗颗饱满的珍珠，神色淡漠超脱，站在高高的祭坛上，宛若谪仙。

　　姑夜的将士，甚至包括贺兰庆，此时都虔诚跪在祭坛之下。美丽的巫女在祭坛上起舞，舞动起来的时候，羽袖滑落，露出手臂上用处子鲜血绘成的纹样，唐浅只觉得有些眼熟。

　　弥弥继续跳着舞，身上由姑夜勇士献上的白纱落在祭坛下的火堆里，一一被点燃，然后烧了起来。并没有唐浅想象中被火焰灼烧的慌乱，美丽的女子仿佛没看见燃烧起来的烈焰，就在那样的烈火与鲜血中翩翩起舞，宛若涅槃。

　　火焰燃烧得越来越旺盛，却只焚烧了弥弥的衣服，没有伤到少女白皙的皮肤分毫。

　　弥弥用古教的语言念了什么，贺兰庆并没有教过唐浅这种语言，所以唐浅此刻听不懂。

　　祭坛被点燃，整个燃烧了起来，而火光中的少女，此刻衣服都已经被焚烧，皮肤上却没有半分燃烧的痕迹。

　　宛若神迹。

　　祭祀结束后，弥弥披上一件白色的皮裘，来到唐浅的帐篷。

　　唐浅正在准备离开，听到门口守卫似乎在拦着什么人，随后是一阵推搡，然后帘子被掀开，一身白色狐皮的弥弥走了进来，姿态依旧美丽。

　　她站在那儿，从上到下打量着唐浅，最后目光停留在少年腰间的佩剑。

　　“他果真将剑鞘也给你了。”姑夜的巫女这样说道，眼神在不甚明亮的帐篷里隐晦不明，“你到底哪一点迷住他了。”

　　唐浅从容看着女子，“我没有勾引贺兰。”

　　弥弥冷笑，“唐浅你还敢来姑夜，看来你在大昭还没有长教训。”

　　唐浅知道，弥弥在说唐浅被栽赃毒害先帝一事。

　　无论是流落出去的长宁侯私印，亦或是从长宁侯卧室搜出的□□，都是弥弥所为。唐浅曾经那样信任弥弥，因为弥弥是她的友人贺兰庆的挚爱，所以唐浅理当照顾弥弥，力所能及满足弥弥的所有心愿。却也因为如此，给了弥弥栽赃嫁祸她的机会。

　　弥弥用她的私印伪造了勾结前海国的书信。弥弥通过唐浅从楼钥紫处得到了用来毒杀先帝的慢性□□，再通过宫中内应投毒，最后在长宁侯府留下证据。

　　唐浅直到被顾飞琼指认藏毒的时候，才明白了这一切。

　　一个是她竭尽全力守护的友人所爱，一个是她尽力维护的妹妹，却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

　　如此可笑。

　　“不问我为什么？”见唐浅仍旧沉默，弥弥戏谑笑了起来。

　　唐浅摇头，“你很喜欢贺兰庆吧？对不起，我和贺兰之间有些误会，才导致了你这么多年如此痛苦。你也报复过我了，现在的我是大昭罪人。你我之间，也该扯平了吧。”

　　美丽的女子却瞬间变了颜色，“扯平？”她咀嚼着唐浅的话，冷笑起来，“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唐浅有些不明白弥弥的语气，“他？你是指贺兰？”

　　弥弥不说话，走近了过来，就站在唐浅面前，如同曾经那样亲密。她抬手，纤细美丽的手指抚上唐浅的后背，脊梁，然后游移到左手，唐浅一直觉得疼痛的所在。

　　弥弥踮起脚尖，刚好够着唐浅的耳畔，声音低沉，却是用着她最不喜欢说的大昭话，“你觉得你身上的诅咒，到底是什么？”

　　“贺兰说，是一个幻术罢了，时间长了就会自己消失。”

　　唐浅听见女子在她耳边吃吃地笑了起来，声音宛若少女间的互相调笑，“王子殿下啊，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无论是姑夜，神殿，亦或是，你。你知道吗，这可是个……”

　　“阿芙乐尔。”来人的声音沉着却冰冷，贺兰庆的下一句话，是用古教的语言说的，唐浅不明白含义，但是能感觉到语调中的严厉意味。

　　弥弥立刻放开了唐浅，转身看着姑夜王子，微微垂首，脖颈修长白皙。

　　那恭敬的神态和驯服，和平日里对唐浅的肆意妄为，分明不像是同一个人。

　　“抱歉，弥弥她看到你，太激动了。”贺兰庆说着，神色恢复到平时与唐浅相处的温和。

　　唐浅第一次见到那样冰冷的贺兰庆，有些哑然。

　　“弥弥她随我们一起去大昭吗？”唐浅这样问道。

　　贺兰庆就是和善的笑，“神殿事务繁忙，弥弥抽不开身。对吗，弥弥？”

　　美丽的少女依旧低着头，二人看不见的眼睛，却闪烁如同鬼火。

　　“弥弥祝殿下与侯爷，得胜归来。”

　　姑夜的五万骑兵驻扎在云彼城外，六年前姑夜国援兵相同驻扎的地方。只是不同与多年前共同抵御妖兽，这次的骑兵，一路南下，破开了云彼城与云此城以北的边境城镇漠河城，俘虏漠河的三万守城军队，与将领，作为献给大昭崇光皇子的见面礼物。

　　唐浅一开始并不知道贺兰庆这样的计划，等她随贺兰庆抵达漠河城外的时候，才发现这座边境重镇已经被攻克。镇国公的赵字旌旗被从城墙上取下，随意扔在逐渐融化的雪地里，入城的姑夜铁骑肆意践踏。

　　镇国公的小儿子赵初弘也被元棠齐五花大绑，若不是唐浅比姑夜骑兵意料得要早抵达环境险恶的漠河城，元棠齐更想直接斩了那个一直在破口大骂的镇国公公子。

　　赵初弘与漠河城一起被当做礼物，送给了墨无痕。

　　崇光皇子在云彼城设宴接待了来自北方的客人，宾主尽欢，表面上一片和气。

　　晚宴结束后，墨无痕一个人站在云彼城的城墙上，在阴影中看着城外的驻军。

　　姑夜国二十年前被懿德皇后打败，这么多年一直偃旗息鼓，韬光养晦，如今变成了这样可怕的军队，能够在十日之内攻克北方防卫重镇漠河城，实力已经不可小觑。

　　即使如今在同一个阵营，姑夜国二王子答应帮助他夺回皇位，但面对这样危险的盟友，墨无痕不敢松懈。

　　不久前安和帝姬的话还在回响，美丽的姐姐在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中已经有了疲惫的神色，“无痕，今日姑夜帮你，是因为长宁侯唐谦。若是长宁侯心生反意，你我将会是万劫不复。”

　　墨无忧从来不信任唐谦。墨无痕一开始就知道这点，即使唐谦一路如何护着他们，从早已天翻地覆的梧桐城，将二人安全护送到北境。少年舍弃了一切，曾经最为忠诚的唐家，长宁侯的身份，一切的一切，却始终换不到墨无忧的信任。

　　或许，是因为云霆那根刺，太深太伤。

　　安和帝姬花了更多心思在赵初弘身上，希望以此打开得到镇国公五万府兵的机会。墨无痕没有阻拦，任凭他那向来掌控欲极强的姐姐的行动。

　　赵家小少爷在漠河城时，名声虽然不至贪恋女色，但也不像唐谦那样，对曾经各位皇子的笼络，与如今的姑夜王子的示好完全不放在眼里。那样的人，能够利用，却不能够信任。

　　与他的唐谦不同。

　　墨无痕不担心长宁侯会不听话，甚至不担忧唐谦会背叛自己。他很怀念摸着那个少年脖颈的触感，那样柔软，那样温热。唯一让墨无痕觉得不悦的，是那个姑夜二王子，从进入云彼城后就一直缠着唐谦。

　　墨无痕不喜欢看到唐谦身边总是有贺兰庆跟着，但是他需要贺兰庆的铁骑，那是能夺回皇位的第一枚棋子。如今诸侯都在观望，他需要能够说服诸侯与朝臣支持他的一个理由。只要有了一支能打开大昭北部防线的军队，他就能获得其他诸侯的支持。

　　他现在只能忍耐么，忍耐唐谦和贺兰庆在一起。

　　墨无痕有些懊恼，在梧桐城的那么长时间，只有他能靠近唐谦，只有他能抱着唐谦，这是连唐谦最信任的部下们都做不到的事情。

　　所以唐谦，不会背叛他的，对吗……

　　唐谦和贺兰庆只是朋友，唐谦现在这样讨好贺兰庆，也只是为了姑夜的骑兵。

　　墨无痕依旧在没有人会注意到的阴影处，明明已经摆脱了诅咒的侵扰的身体，此刻却躁动不安起来。

　　怎么想，还是觉得十分不悦啊……

　　墨无痕吹着北境冬末的冷风，觉得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才睁开眼，却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一身白色甲胄，却显得单薄瘦弱。而另一个，却是更加高挑与强壮的男子，此刻正俯下身子，将自己肩上的黑裘袍子，贴心而温柔地披在少年的肩膀上。

　　那是贺兰庆与唐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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