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碎玉剑

　　姑夜国都距离云彼城并不远，唐浅只带了一百亲兵。

　　不同于大昭的城镇，姑夜是游牧国家，只有大都最中央的王宫与祭坛是砖石搭建，周围按照身份贵贱由内到外驻扎着帐篷。

　　显然贺兰庆在等唐浅来，守卫的士兵一听是长宁侯，都纷纷放行。但是在贺兰庆的帐篷群外，还是被拦了下来。即使姑夜的士兵知道了她是长宁侯，还是客客气气说道，王城内是姑夜圣地，不允许外族携带卫兵与武器，不允许见血。

　　唐浅只能留楚陈等人在外城等，姑夜卫兵也没有怠慢他们，安排了住宿。然后引着唐浅一个人往主帐篷走。

　　大昭的长相与姑夜并没有太大区别，但是当纤细白净的少年走入一群高大的姑夜国人中时，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姑夜尚武，从孩童时期就会学习武术与格斗，所以大多身材魁梧。但毕竟唐浅由王子侍卫带着，所以没有太多人敢直接招惹那个穿着异族服侍的少年，只不过是议论。

　　唐浅会仓文与大昭语，所以此时能听懂，周围的人在说着十分过分而无礼的话。

　　“这是哪位殿下的新宠吗？真的是男孩子吗……啧啧，看他的腰，做起来会不会断了……”

　　“大昭人都是这样出卖色相的孬种吗！”

　　唐浅目不斜视，装作并没有听懂的样子，不去理会这些挑衅。

　　直到有一个比唐浅大不了多少的少年，看上去是个贵族，原本在炫耀着一匹宝马，但是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不悦起来。

　　少年直接在王城内策马，高声问着带领唐浅入城的侍卫道，“你带着这娘娘腔是谁？”

　　见到小王爷，侍卫也恭敬起来，“小王爷，是大昭长宁侯。”

　　周围一阵唏嘘，原本的污言秽语也一下子安静下来。听过长宁侯威名的人，都知道那不是一个虚名，以及眼前这个纤细的少年，有多么可怕。

　　但是贺兰钦却并没有在意，“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大昭侯爷？本王倒是要见识一下。”说着，不顾侍卫的阻拦，扬起马鞭，直直策马冲唐浅冲了过来。

　　侍卫躲开，唐浅习惯性摸着腰侧的佩剑，空无一物。

　　骏马已经就在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贺兰钦的鞭子。唐浅看准了少年的动作，一把扯住鞭子，硬生生将少年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贺兰钦重重摔在地上，跟随的侍卫连忙上前，将他扶起来。

　　“小王爷你没事吧！”

　　唐浅似乎在仔细打量那条马鞭，一边用大昭话说道，“鞭是好鞭，但是人很糟糕。”

　　在武者的对决中，若是一方骑马攻击没有武器的另一方，是十分没有武德的行为。

　　贺兰钦抓过带领唐浅的侍卫，依旧是姑夜语，“这小白脸刚说什么！”

　　侍卫不敢翻译，却看见长宁侯眼神幽幽，用字字清晰而发音标准的姑夜王族才会讲的言说道，“本侯在骂你呢，小王爷。”

　　“混账！”贺兰钦从小是姑夜贵族，仅此于王族之下的家族，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刚要继续骂，却觉得周围一下从他堕马后的喧嚣，变得安静起来。

　　贺兰钦看见，眼前讨厌的少年身后，有走近的身影。

　　“很热闹啊。”王子殿下的声音却很冷。

　　唐浅听到那个声音，却没有回头。

　　她比任何人都要熟悉那个声音，即使不去看，也知道是谁。

　　“殿下！”周围人齐刷刷弯腰行礼，连方才狂妄的贺兰钦都是一脸崇拜之色。

　　姑夜尚武，对强大的勇士向来有最崇高的敬意。而眼前的二王子，是姑夜最耀眼的勇士。

　　贺兰庆径直走过一片匍匐的人中，来到唐浅身旁。

　　“受伤了吗？”贺兰庆对唐浅这样说道。

　　唐浅并没有回答，只是按照使臣礼数，疏远地与贺兰庆打招呼，“大昭唐谦，拜见王子殿下。”

　　贺兰庆神色暗了几分，晦涩难懂。

　　在一旁的贺兰钦也察觉出形势不妙，找了个理由先退了下去。周围众人亦如是，一时间走了个干干净净，连侍卫都退得远远，只留下唐浅与贺兰庆。

　　“你我之间，非得如此吗，唐谦？”

　　唐浅脸色都没有变一分，“王子殿下要唐谦来大都，才愿意谈借兵。唐谦既然已经来了，请殿下践行诺言。”

　　“唐谦！”贺兰庆恼怒，骨节作响，却终究没有动眼前站着的，他日思夜想的人。“你怨我曾经对你隐瞒身份，那么唐谦，你又何尝不是？”

　　姑夜王子的表情隐忍而忧伤，走近了一步，就在唐浅的咫尺，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话，“我该叫你，‘唐浅’，对吗？”

　　唐浅知道，贺兰庆已经了解到她的身份。就算他不查，弥弥跟着唐浅那么多年，知道她的所有秘密。如今弥弥回到了贺兰庆的身边，没有任何理由帮她保守秘密。

　　那个时候，她以为贺兰庆死了。所以，她是如此愧对弥弥，愧疚到在弥弥发现自己是女子后，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看着眼前的姑夜王子，昔日最信任的好友，依旧一语不发。

　　“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唐浅。但是唐浅，在去冰崖之前，我曾经试图告诉你我的秘密，但是那天晚上，你拒绝了我……我也慌了。后来对你使用幻术，和用易容的尸体欺骗你，是我的不对。你也骗了我，所以我们算扯平了好不好？”

　　贺兰庆看着唐浅，眼神像做错了事请求原谅的孩子。那个姑夜的王子，从来是如此骄傲，睥睨众生，甚至在姑夜中被当作神灵之子般膜拜，如今却小心翼翼如孩童。

　　即使唐浅再心硬如铁，此时面对这样的贺兰，也没了脾气。

　　况且，她也欺骗了贺兰。

　　“我不恨你，贺兰。”唐浅叹气道，“你我都有伪装自己的原因罢了。”

　　“真的！”贺兰的神色立刻从沮丧变得开朗起来，贺兰庆激动得甚至想抱唐浅，但终究在唐浅微变的神色中控制住自己，“我记得，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唐浅，一路辛苦了，我为你准备了帐篷，你先休息，我们再聊。”

　　唐浅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和贺兰庆曾经关系再好，如今她也是有求于他。

　　贺兰庆带着唐浅到一处帐篷，告诉唐浅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会进入后才离去。唐浅走进帐篷，仔细观察后，果然无人，连卫兵都驻守在五十步以外，严禁任何人进入。

　　帐篷里放着一个木桶，里面是温度适中的热水。唐浅解下手套试水温，才明白贺兰庆的意思。

　　他知道她是女子，甚至细心到如此程度，特地准备了沐浴的热水。

　　唐浅知道在草原上要弄到这样一桶热水有多么困难，就算在云彼城那样的主城，要烧一桶给安和帝姬沐浴的热水也时常听到服侍的姑娘们抱怨。于是她在门口布了系着铃铛的绳索后，脱了衣服，穿着最贴身的软甲没入热水中。

　　她舒服地眯起眼睛。离开梧桐城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暖和的水中沐浴了，贺兰庆甚至叫人在水中加了花瓣和蜂蜜，所以等唐浅洗了很久出来后，觉得神清气爽。

　　替换的衣服也准备好了，是大昭款式的衣服，白色的甲胄。贺兰庆与唐浅相伴那么多年，知道唐浅偏好怎样的服饰。

　　唐浅穿完衣服后，才看见放在衣服最下面的长剑。

　　剑身细长，没有剑格。剑鞘是重新打造，表面没有华丽的珠宝装饰，而是用最坚固的玄铁，阴刻姑夜国象征力量与勇气的战神图腾。

　　姑夜王城内，不许携带武器，唯独两柄圣剑除外。

　　在这异国的王城中，她只身一人，需要武器防身。

　　唐浅权衡，最终拿起了碎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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