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爱恨痴

　　唐浅被绑，关入地牢，堵住嘴巴，却能听见，外面，是厮杀声和铁器搏击的声音。

　　声音在第三日渐渐削弱，然后，第四日，有人打开封闭多日的地牢大门，新鲜空气和阳光灌了进来，十分刺眼，唐浅咳嗽起来，渐渐看清来人。

　　是墨无痕和楚陈。

　　“唐谦！”

　　墨无痕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绳子都勒进了皮肉，在撕开的一瞬间，剧烈疼痛。

　　唐浅看见墨无痕身后，是洛绎等皇子护卫。

　　于是推测出这种情况下，是云霆败了。

　　“你没事吧？”墨无痕在耳旁问着她话，唐浅却觉得有点恍惚。

　　整整四天，她被关在地牢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此刻一开始说话，就剧烈咳嗽起来。

　　楚陈忙递上水壶，墨无痕却制止唐浅，“慢点喝。”

　　山鬼小左蹭了过来，亲昵地碰着唐浅的手臂。

　　“多亏了小左，”楚陈说，“整个战场都找不到主子，朝中也认定侯爷遇害。多亏小左一直往这个方向跑，拦也拦不住。”

　　“认定我遇害……”唐浅咀嚼着楚陈的话，“是安和帝姬说的么？”

　　墨无痕沉默起来。

　　这场声势浩大的叛乱能被平定，多亏了安和帝姬出谋划策。先由萧梓衡迎战，故意多次战败，多数禁卫军被俘虏。这些俘虏带着□□，不知不觉加到了叛军的水源中。然后，再由长宁侯带着毒酒，麻痹了最高统帅云霆。

　　连主张和谈，都是安和帝姬像景帝进献的计谋，目的是为了迷惑云霆，让他继续深信，梧桐城不敌。而被瞒住真相的长宁侯，则是最好的棋子。

　　推测毒发之时，萧梓衡与刘少卿带着剩余的所有巡防卫和禁卫军，杀了出来。

　　云霆的惨败，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安和帝姬是那样了解他，了解他的傲气，了解他的执着。连如何激怒云霆贸然出兵，也都是算计好了的。安和帝姬心思缜密，才化解了这次梧桐城的危机，以少胜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也让所有人觉得她，是如此可怕。

　　“我并不知道安和的计谋。”短暂的沉默后，墨无痕说。

　　若他知道，他无疑会制止。

　　因为这个计谋最重要的一环，是要牺牲掉唐谦。

　　墨无痕并没有将自己与唐谦的关系告知安和，墨无痕很长一段时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心思。素来他的所有力量，他的所有羽翼，都会告诉安和帝姬。因为那是他至亲的姐姐，也是唯一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叛，都不会害他的人。

　　但是唐谦不同。

　　墨无痕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对少年的感情，究竟算什么。

　　会嫉妒少年看燕浮生与众不同的表情，会不满少年与云霆的惺惺相惜。和少年的相处，和少年的关系，墨无痕想独占，不想告诉任何人。

　　墨无痕想拥有唐谦。

　　而安和帝姬毒辣却十分有效的计谋，墨无痕在唐浅离去后才领悟。

　　安和甚至选择了只对男子有用的□□，当着朝堂众人的面喝下去，消除了长宁侯的戒心，才能成功骗过云霆。

　　在战争结束后，墨无痕着急带着亲卫队前去寻找唐谦，被安和帝姬制止。

　　“他该已经毒发身亡了。”美丽的姐姐，娇艳的红唇中吐出的却是如此冰冷的话语。

　　墨无痕不相信。

　　那个少年，既然能触碰到他的诅咒而安然无恙，或许□□，也不会伤害他？

　　墨无痕抱着这样的希望，翻遍了浸透满鲜血的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但是，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血迹。

　　心中巨大的不安，巨大的恐惧，巨大的，不舍。

　　不舍。

　　墨无痕不愿意失去唐浅。

　　直到那一只曾经跟在长宁侯身边的白色山鬼，窜了出来。

　　唐浅闯进了安和帝姬的永乐宫。

　　正在独酌的女子剪影依旧美丽如画，比平日里盛装威严的公主，多了一分妩媚的风姿。

　　安和睥睨着脸色阴沉的长宁侯，似乎没有被那少年侯爷眉间的煞气所惊吓道，倒是显得一室如惊弓之鸟的禁卫军小题大做。

　　“是本宫请长宁侯过来的，尔等休得无礼。”墨无忧的声音依旧动听，指挥着已经剑拔弩张的禁卫军，“退下。”

　　“遵命，公主殿下。”禁卫军恭敬行礼，然后退了出去，却依旧候在殿外。

　　“本宫料到，侯爷若是不死，一定会来寻本宫讨个说法。”安和帝姬给自己满上一杯酒，甚至没有看唐浅，声音清冷。

　　“为什么要杀他？”唐浅声音在颤抖。

　　她曾经以为，云霆和墨无痕，是如此深爱对方。即使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如普通佳侣一般长相守，但真挚的爱恋又怎会容得下互相伤害的阴谋诡计。

　　“本宫，从未想过要杀云霆。”在念及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安和素来口齿伶俐，也不免哽咽。

　　唐浅沉默看着起身的公主，迤逦走来，美丽得宛若一个幻影，让人不愿意相信她的真实。

　　“你知道吗，长宁侯，本宫想要毒死的，是你。”

　　安和笑了起来，笑声却支离破碎，“原本本宫计谋，长宁侯在与镇陵王谈判时，毒发身亡，坐实了镇陵王杀害来使，败坏武德，以此攻心。萧梓衡率领禁卫军杀过去，与被俘虏的禁卫军内外呼应，一举大败敌军。若是那样，云霆只是会被俘虏，大不了多死几百个禁卫军。可是啊，唐谦，为什么，你没有死呢？”

　　这个问题，在初到冰冷得北境的时候，唐浅问过自己很多次。

　　为什么身边最想活下去的人都死了，而她，唯独存活？

　　后来，遇到了墨无痕，她便下定决心，要守护那个人，守护那个，与曾经的自己，是如此相识的人。

　　眼前，有些醉了的安和帝姬还在喃喃，似乎并不在乎唐浅有没有回应她的话，“那是大齐至毒，白意来求亲的时候赠与本宫。说是对女子无害，却能毒死男子的大齐内宫剧毒。那个狂妄之徒还说，终有一日会派上用场……可是，唐谦，本宫想不到，却用这□□，杀死了本宫最爱的人……”

　　若是唐谦毒发身亡，云霆部下也多数中毒，那样的云霆，是不是就不会孤注一掷，飞蛾扑火了？

　　安和在醉酒中，时常这样想。

　　唐浅听出安和已经醉了，神智开始混乱。

　　她理清自己的思路，她有一定要从安和这里问出的话。

　　“你把镇陵王妃怎么样了？”

　　唐浅一连问了多遍，安和帝姬才听清，“你说那个山野丫头？”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像是在回忆什么，然后在下一句话，撕碎了唐浅的希望。

　　“她死了。”安和帝姬收起垫款的笑意，“萧梓衡动手不知轻重，那个女人也身子弱，接到宫里来之后，就早产，血崩而亡。”

　　安和还记得，那个时候，那个女人的血染红了整张床。已经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在深情呼唤着云霆的名字。

　　那也是安和的爱人。

　　那个女人，甚至到最后也搞不清状况。她根本不了解云霆，不知道云霆喜欢什么，不知道云霆厌恶什么。不过是怀了云霆的孩子，才让云霆对他死心塌地的吧。

　　她甚至求她照顾她和云霆的孩子，拜托安和帝姬，将孩子交给云霆。

　　那个女人死了以后，云霆陈兵，却全然不知，他发兵所为的女子，已然遗憾离世。

　　那是一个男孩，容貌还未长开，看不出是像云霆，还是像那个山野女人。安和只抱了那个孩子一次，但是想到这是云霆和别的女人的孩子，就心生厌恶。

　　她是帝国的公主，也是一个女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本宫叫宫女，将那个孽子扔在城外，”安和帝姬癫狂地笑了起来，没有半分公主的矜持，“就算留在梧桐城中，他也会被父皇处死。扔在城外，让野兽吞食，倒也死了个干干净净……”

　　“疯子。”唐浅吐出这两个字，不准备与醉酒的安和帝姬继续纠缠。

　　安和帝姬后面的自言自语已经都听不清，唐浅找到将云霆之子仍出城外的女官，将人绑出宫，带到遗弃孩子的地方，却早已不见了那个只裹着襁褓的婴孩。

　　唐浅派人搜山，寻找了一整个晚上，才在小右的异常中，发现一个山洞。

　　她只身走进去那个逼仄的洞穴，感到了有人躲藏在里面，然后，几乎触碰到了一柄长剑。

　　燕图一手执剑，姿态颇有几分云霆的气势，另一手，抱着一个刚出世不久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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