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兄妹”
第一次听到这种近乎大逆不道的话，鸢语不敢说话，战战兢兢跪在那里，听着墨无痕的自言自语。
“你也是这样觉得么，鸢语？”
“奴婢不敢。”鸢语连忙回答着。她并不知道，那个看上去温润如玉的少年，会讲这样叛逆的话语，还是对着从来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崇光皇子。
“是啊，只有唐谦，敢这样说话。”
墨无痕敛起眼眸，只有唐谦，不在乎他，不害怕他，那样冷漠，仿佛对谁都温柔，却其实对谁都不上心。
所以，他要扰乱那个少年的心。
那一瞬间的墨无痕觉得，似乎，他难得找到了一件想做的事情。
唐浅不想让林因看见脸上的伤，所以没有回相府。
进长宁府的时候，莫问看见少年额头上的伤口，还是吃了一惊。
“大少爷怎么受伤了？”
“我没事，不小心摔的。”唐浅简单说着，自然不可能明说，是惹怒皇子后受伤，在唐家散播开来的恐惧，远比惹怒唐相爷更为严重。
“这得请个大夫来看看。”莫问自小在梧桐城长大，不像唐浅那样，不将自己受伤放在心上。
“我自己上药就好。”唐浅有些不习惯。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会这般在意和念叨她的伤。
在北境，能够活命已经是所有人的追求。加上唐浅总是与云中卫普通将士共同进退，所以也没有人会特殊对待她。在弥弥来到她身边之前，所有伤都是她自己简单处理，不发炎感染就行。
“少爷，这可不行，会留疤的。”而另一边，莫问还在坚持着一个合格管家的职责，试图劝说唐浅乖乖听话看大夫。
唐浅几乎无奈得笑出来，但也不知道要如何说服这位尽职的管家，少女银铃般的声音脆生生地响起来，才算解了唐浅的围。
“哥！”十一岁的唐汐声音已经清脆宛若少女，在安静的长宁府里特别能够吸引人的注意力，包括唐浅。
唐浅自己的声音，在十一岁时也是这样的明亮温婉。那个时候，还可以用少年正在变声来掩饰。后来，受惯了风雪，尤其是在那一年，北境最冷的时候戍守边陲，所以变得不是那般清亮；也因此，唐浅骗过了所有人，自己是女孩子这个事实。
一身绫罗的少女宛若蝴蝶般扑入唐浅的怀抱中，更为鲜亮的那一抹颜色，是唐汐身后，顾飞琼穿着唐浅那时所送的明珠锦。
那匹水红色的绸子原本便美艳不可方物，经过梧桐城里能工巧匠的裁剪，穿在本来就是美人的顾飞琼身上，更为艳丽。
连唐浅都惊艳了瞬间。
“什么时候过来的，汐儿？”唐浅缓过神来，扶好活泼的少女。“飞琼也过来了啊。”
“谦表哥。”少女笑得温柔。
“哥哥，为什么那个异族女人会住在你府里！”没有留时间给唐浅与顾飞琼寒暄，唐汐不满地摇着唐浅的手，一边指着正从顾飞琼身后沉默走出来的弥弥。
金发女子依旧是那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表情，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此刻相府唐家三小姐在说着自己对她的不满。
唐浅看着并不打算开口说话和三人打招呼的弥弥，然后说，“弥弥是哥哥的朋友。”
不知是否是幻觉，唐浅看见顾飞琼的脸上一闪而过，犹如流水般稍纵即逝的轻松感。
“只是朋友吗？”而唐汐还在不依不饶问着。
唐家大小姐被宣布死亡的时候，唐汐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只是，从她有记忆开始，府上的所有人，都将她当做嫡系大小姐一般宠着。所以，万般恩宠在身的唐汐，此刻对于哥哥也没有一丝拘束。
“是。”
“那为什么她都不和我说话？”
唐浅看了弥弥一眼，她清楚弥弥的脾气，不喜欢说大昭话，不喜欢和她不喜欢的陌生人说话。
但是顾虑着唐汐的自尊心与骄傲，于是撒谎道，“弥弥不太会说大昭话。”
顾飞琼在那一瞬间，有些羡慕，甚至是嫉妒唐汐的无所顾虑，尤其是，对着唐谦。
唐汐明明是庶女，身份比自己还要低。但是在这相府，所有人却奇怪地宠着唐汐，顺着唐汐。相处了这么多天，她亲眼所见唐汐的别院有多么奢华，几乎是她在穷困潦倒时候所有的梦想。
那间只属于少女一个人的院子，是顾飞琼流落在外时，见过最大的院子也比不上的富丽。
此刻，看到唐汐这般无所顾虑甚至过分骄纵地对着唐谦，帝国的长宁侯撒娇和质问的时候，顾飞琼隐隐感到不甘。
不甘心，唐汐所拥有的一切，原本该属于自己，相府三小姐嫡女的自己的东西与宠爱。
而不是属于那个庶女。
唐浅却没有注意到顾飞琼的心思，只是想着如何避过唐汐的话题。
她与弥弥的关系，太过复杂。
弥弥最喜欢的男子，因唐浅而死，所以，弥弥是最恨她的人。
但是唐浅不可能说出来。
因为无论弥弥如何对唐浅，唐浅都会认为，这是她亏欠弥弥的。
“还没说你为什么跑到长宁府呢？”唐浅转移起话题。
唐汐只是骄纵些，心思却不深，立刻忘了之前苦苦纠缠的话题，回答唐浅道，“差点忘了呢，哥哥晚上有事吗？晚上的灯会，哥哥陪我和飞琼去好不好？”
唐浅这才想起来，现在是每月初的灯会，梧桐王城里贵族公子小姐们最喜欢的游玩节日。大昭富有而骄傲，数年来的长治久安让大昭彻底摒弃了前朝的宵禁制度，到了华灯初上的时候，贯穿梧桐城的曲江两岸集市也开始热闹起来，到了每个月月初的灯会，状况尤盛，甚至到了天明才散场也是常有的。
唐浅小的时候，跟唐澈也去过几次，大多是唐澈的朋友领着，她扮作男装，吵吵闹闹，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弄得满身烟尘回来。
已经五年多没有去了，所以唐浅心动了。
她也不是那种会让妹妹失望的人。
哄着唐汐和顾飞琼先回相府换衣服，唐浅也准备换一套衣服再出门。
在宫里的穿着，毕竟太过华丽。唐浅不喜欢那样奢华的布料。
“你的妹妹可真是厉害。”弥弥跟在唐浅身边，即使是在唐浅的房间里，她也是唯一能够进入的人。
不能进入长宁侯房间的规矩，长宁侯府里的任何规矩，都不曾束缚过这个异族少女。
“汐儿自小娇惯久了，说话冒犯到你了，不要介意。”唐浅替唐汐的无礼，向弥弥道歉。金发碧眼的少女却只是不屑地一笑，然后继续用姑夜的语言说道，“谁说那个黄毛丫头了。我说的是另外一个穿着红衣服的。”
唐浅这才想起来，顾飞琼身上穿着的明珠锦，原本她准备送给弥弥作为礼物的。
作为哄那个时候已经一个多月没与自己说话的弥弥的礼物。
在北境的时候，唐浅接到回梧桐城的唐相爷书信的时候，弥弥很不开心。即使唐浅告诉弥弥，自己还会回来，这个少女也不曾信任过唐浅。似乎是怕唐浅会就这样离开北境，从此失去报复的对象，少女一语不发收拾好并不算沉重的行李，沉默表明了要跟着唐浅，无论去哪里的决心。
“小姑娘这么不满我在你府上，都是那个女人挑唆的。”弥弥缠绕着自己犹如阳光般灿烂的金色头发，仿佛满手阳光，一边说着，“怎么，你的表情很奇怪？”
唐浅意识到自己表现出来心虚的表情，“没什么。飞琼从小在府外吃了很多苦，心思细腻些，想来也没什么恶意。”
弥弥不予置评，只是冷哼。
“晚上带汐儿和飞琼出去，你要一起么？”
弥弥冷冷笑着，“不怕我忽然说了大昭话，戳穿你的谎言么，唐谦？”
唐浅一时语塞。
异族女子的笑容，是最为锐利的武器，每每让唐浅觉得，自己是如此狼狈。
“罢了，只要你重新买到给我的礼物，我就考虑原谅你。”少女蓝色的眼睛明明湛蓝澄澈，却带着一丝看穿唐浅所有心事的狡黠。“楼钥紫那里，有我要的东西，你给我带回来。”
唐浅并不吃惊弥弥知道，明珠锦的真相。
就像她的心事，弥弥一直都能猜出来，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只是这次，太快。
“好。”唐浅只能答应着，她并没有选择。
就像贺兰庆死后，这么多年，她背负着贺兰庆的梦想，贺兰庆想完成的事情，而活，一样。
唐浅很快换好常服，头发只是随意用发带束起。按照林家的习俗，唐浅自小打着百岁辫，所以此刻将头发束起，有些像个孩子。
唐浅想起来，这根辫子，以前曾被贺兰庆取笑过许多次。
给额头上的伤上了药，若是不触碰，便不会被轻易看出伤口。所以此刻唐浅即使在相府，唐汐的房间里，也不必担心被路过的林因，或者夫人房里的姐姐们看到。
唐浅原本像男孩子一样坐在唐家二小姐的绣房门口等着唐汐换好衣服，只是她等了快半个时辰，似乎唐汐还是没有选好难得一次出相府的衣服。
“大少爷。”女孩子宛若银铃般的声音在唐浅耳畔响起的时候，唐浅正在看唐汐养的橙色大花猫追自己尾巴出神。
那只大花猫已经肥得像一颗球，不同于山鬼的修长和灵活。唐浅在北境很少看见这种悠闲，不需要发愁生存就能养尊处优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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