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劝药
“百里,你先回去。”唐浅用羌国语言对乐百里说,“回信给龙都尉,只往军部如实上报战绩。”
唐浅清楚,龙子桐会明白她的意思。
云中卫那些绞杀妖兽的装置,没有必要让军部知道。
而薛若晔,唐浅将手中的小小纸条震碎成粉末,在从户部得到云中卫所需要的军饷后,她自然留不得那个人,将清理门户。
“是,主子。”乐百里应道,多看了鸢语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鸢语从未离开过梧桐城,听不懂唐谦和乐百里的对话,只是大致从二人的语气中猜测,所说与自己或者凤栖宫无关,又听见唐谦说,“劳烦姐姐带路。”
“侯爷?”鸢语一瞬不太明白唐谦的话。
“唐谦这就去劝七殿下喝药。”
无疑,唐浅此时的心情也十分不好。
所以当她靠近因为诅咒或者性格差而暴躁的墨无痕的时候,并没有好脸色,只是没有表情,面对着冷着脸的男子。
“你来做什么?”墨无痕看着一袭白衣的少年,皱起眉头。
唐浅走了过去,径直在桌边倒了一碗药,然后端到墨无痕面前。“请殿下喝药。”
墨无痕有摔药碗的习惯,这次也不例外。因此鸢语她们准备的药,即使是再珍稀贵重的药材,也一定是几倍剂量的。
用作给墨无痕浪费。
墨无痕一手将唐浅端着的药碗打落在地,碎片作响。
“本宫不喝。”墨无痕瞪着唐浅,狠狠说道,“你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可以劝本宫喝这东西吗,长宁侯?”
连墨无痕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并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说出,所谓特别的话。
唐浅却显然没有在意,表情都没有改变一分,然后又满上一碗。
“殿下喝与不喝,唐谦并不在意。”
“不在意?”墨无痕冷笑,“你不在意,又怎会过来?还不是怕父皇怪罪下来。”
墨无痕其实很清楚,自己不喝药,拖延病情的后果。不谈唐谦,整个凤栖宫的女官和近卫都会受到皇帝的责罚。但是这些人的死活,墨无痕并不在意,就像他觉得,没有人真正在意关心他一样。
就算他拥有皇帝再多的宠爱,拥有帝国再高的封号,从小没有人敢触碰敢拥抱的孩子,在遇见唐谦之前,甚至不知道和人拥抱,是怎样的温暖。
所以,在看到唐谦居然为了那个卑贱之人特地折回御花园的时候,墨无痕生气了。就算近卫将唐谦和燕浮生的对话,一字不差得回报了,墨无痕还是生气。
因为他隐约有一种感觉,对于唐谦,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触动那个少年的心。
墨无痕记得,唐谦初次见到燕浮生脸的时候,那种惊愕与悲伤并存的模样。那个时候,墨无痕真心以为,他抓住了唐谦的软肋。但只过了数日,少年的冷漠话语,让墨无痕觉得,自己受到了嘲讽。
唐谦似乎不会在意任何人。
因此,即使是墨无痕,在唐谦的心里,或许也是这样,什么都不算。
墨无痕不喜欢这种控制不了一个人的感觉,尤其是,对这个曾经给了他那一瞬温暖幻觉的少年。
所以,在这次燥热发作的时候,他拒绝了喝药。
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居然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唐谦能过来,就算是忌惮景帝责罚也好,过来哄自己喝药。
他的目的实现了。
唐谦却表现得很冷。
“是,唐谦怕陛下责罚。只是,就算殿下不肯喝药暴毙身亡,想必陛下也不会要唐谦陪葬。殿下也该知道,唐谦是戍边武将,不会被用于殉葬。”
唐浅知道,墨无痕不在乎自己的性命。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男子落入水中,没有一丝挣扎,就那样静静沉入水底,一语不发,生无所恋。
一直以来,墨无痕给唐浅的感觉,就像一只受伤离群的猛兽。那样失去了希望,自暴自弃,似乎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再打动他。
但是,北境刚惨死了四千多人。
唐浅想起了这么多年,北境战死的那么多云中卫弟兄。
同样是生命,用尽了全力生存下去,在北境那样的荒芜中,尽管前者是以掠夺这种错误的方式。所有人都努力活下去,无论条件有多么艰苦,现实多么残忍。
所以,为什么这个人,能够挥霍自己的生命与幸运。
“你说什么。”墨无痕语气不悦,唐浅却并没在意,继续仿佛自说自话般,说着大逆不道的忤逆皇子的话语。
“同理,殿下要寻死,自己去便是了。不要连累无辜的人,凤栖宫那么多人,以及王城里许许多多的人,都不应该为殿下的自暴自弃赔罪。在唐谦看来,他们的性命,比殿下要重要得多。”
在云中卫,每个人都有绝对不能死去的理由。但是最后活下来的,却是当初一心寻死的唐浅。
这样的命运和结局,对于唐浅来说,太过讽刺。所以,她像看着孩子吵闹般,看待墨无痕如今的行为。
就像看着当初的自己。
“放肆。”墨无痕从唐浅手中一把抢过碗,没有喝,却直直朝着唐浅砸了过去。
唐浅没有闪避。
碗碎裂的声音这次格外清晰,温热的液体从唐浅的额头滑落。眼角的颜色,是鲜血。
墨无痕执出的碗并没有直接砸在唐浅身上,只是碎在了唐浅身后的墙壁。宛若冰花般炸裂开来的碎片,划过了唐浅的脸。
唐浅并没有闪躲,也没有反抗。
就像之后那么多年一样,唐浅不曾反抗墨无痕,就那样静静站着,承受着尊贵皇子的一次次暴力,直到鲜血淋漓。
鲜血顺着少年瘦削的脸庞缓缓流下,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少年不曾改变一分的表情。
少年抬手,满上第三碗药,却做出要倾倒的样子。
“殿下胡闹够了么。”唐浅继续冷冷说着,“要么立刻去死。”
要么勇敢活下去。
唐浅一直认为,死是最轻松的解脱。唯有活着的人,才要背负那些逝者或者自己的欲念,艰难活着。
墨无痕一把抢过了唐浅手中的碗,瞪着唐浅,然后仰头几乎是灌了下去。然后,一手将玉碗摔得粉碎。
“唐谦,你给本宫记着。”墨无痕狠狠捏住唐浅的下巴,逼着少年仰头看着他。
墨无痕不喜欢唐谦这种从不正视任何人,似是谦卑低垂着眸子却其实谁也不看的眼神。
明明这个人,就在咫尺,眉眼间确实千里的疏远。
“本宫会让你之后的每一天,都后悔对本宫的无礼。”墨无痕重重推开唐浅,“滚。”
墨无痕不悦的还有一个原因,是唐谦太过坚强。即使受了伤,即使被威胁,那经历过北境妖兽噩梦的少年,连表情都没有改变一分。不似梧桐城中任何一个贵公子,那般娇贵。
所以也无法控制。
唐浅没有行礼,转身不再多看墨无痕一眼,走了出去。
无疑唐浅是故意激怒墨无痕,用这种方式哄闹着脾气自暴自弃的皇子喝药,用这种方式,让墨无痕生气,让他活下去。
“侯爷怎么受伤了?”一出门,鸢语就迎了上来。
长宁侯是她自作主张请来的,虽然手段用了些威胁。鸢语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所以她也知道长宁侯不会很容易让墨无痕喝药,但是她所料不及的,是唐谦会受伤。
即使久居深宫,长宁侯的名声也是如雷贯耳。这个传闻中镇守北境三年多无妖兽祸患的少年,居然这样轻而易举就被人所伤。
难怪宫中近日也有闲言碎语,疑惑长宁侯的威名,和本人纤弱温柔的格格不入。
“我没事。”唐浅接过女官递过来的手帕,碰到伤口的时候,也只是微微皱眉。
伤口比她自己想象得要深,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个孩子发脾气的度。
唐浅看着手帕上已经开始黯淡的血色,这种程度的伤口,她受过太多,所以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殿下刚喝了药,你……”唐浅顾虑到墨无痕现在的情绪,“你晚些时候再进去收拾。”
鸢语听出了唐浅的意思,收起对于唐谦的怀疑,心里十分感激,“多谢侯爷,鸢语得罪了。”
一边暗自有些愧疚,连她也开始质疑起少年来。
唐浅没有改变表情,只是说,“姐姐不过是太过在意殿下了。如果别无他事,唐谦告辞。”
少年的从容和大度在那一瞬间,温暖得让鸢语晃了神,直到唐谦都已经走远,鸢语才回过神来。
“这是怎么了……”她自己也有些费解自己的分神。只是觉得,明明只是初春,为何脸颊会有滚烫的错觉。
一定是因为在这晒太久了吧,鸢语摇摇头,正准备去看看墨无痕,一回头就看见男子,不知从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七殿下。”鸢语连忙行礼,自己也不知道在慌张什么。
就像做错了事,却刚好被抓了正着的感觉。
“是你请长宁侯过来的?”墨无痕只是这样一句,却让鸢语如履薄冰。
“是,奴婢冒昧。”鸢语不敢抬头,秀眉因为恐惧而纠结。
她跟随墨无痕五年,知道皇子的性格是如何暴虐。若是不顺着墨无痕的心意,动辄一顿打,算是十分轻的惩罚。
若不是担心墨无痕再不喝药,烧出毛病,鸢语万万不敢擅作主张去找唐谦。
只是出乎鸢语的意料,这次墨无痕并没有发脾气,而是就站在那里,若有所思般看着少年刚刚离去的方向。
“那个人刚刚说,你们任何一个人的命,都要比本宫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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