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争执休

　　“小姐请您进去一下。”轻蓝看着眼前俊秀的男子，其实说是少年更合适些。

　　轻蓝在唐家大少爷回相府的那天，也在和其他刚入唐府不久的侍女一样，打听着为何连上任老管家都如何紧张长宁侯的回来。然后，知道了少年这些年，在遥远的边疆是如何彪悍威武。所以此刻，面对着这个静静坐着，秀气甚于武威侯爷的公子们的武将，轻蓝也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吗？”唐浅问道，仰头看着少女的脸，一脸疑惑。

　　少年的脸在夕阳的光照下，仿佛被镀上一层金色光芒，轻蓝觉得脸颊微烫。

　　唐浅看眼前的十四岁少女发愣般没有说话，歪着头。

　　轻蓝回过神来，忙说，“小姐请您进去看看，穿哪件衣服。”

　　一开始听到轻蓝这样说的时候，唐浅还有些不解。

　　似乎从女孩子该开始打扮的时候，唐浅就开始穿起了男装，于是从此，她不必再费心，像女孩子一样纠结，也没有那个机会，去挑选衣服。

　　但是既然唐汐想要参考她的看法，唐浅也没有推辞，甚至没有多想，就走进了唐汐的房间。轻蓝跟在唐浅身后，也走了进去。

　　唐汐的房间充盈满香薰的味道，并不算浓烈，但是略微甜腻，唐浅并不习惯这样的香味。侍女见到长宁侯进来，纷纷福身行礼，然后掀起重重纱帘。帘子垂坠着铃铛，一时叮铃铃作响。

　　正在反复打量对比幼橙与又绿手中两条裙子的唐汐也听见声音回头，然后冲着唐谦绽放出少女独有的撒娇与苦恼的表情。

　　“哥哥，你过来看看。”唐汐招呼着唐谦走近，“这两条裙子，汐儿穿哪一条更美？”

　　唐浅微微眯起眼睛，适应了房间的光线后，才稍微看清了两条同样是碧绿色的裙子。幼橙捧着的那条，金线绣着卷草；又绿手上的，则是银线团着浮云。

　　对于唐浅来说，其实这两条让少女费心了许久的裙子，并没有区别；甚至，都是唐浅从未穿过的华丽。

　　“又绿拿着的那条。”唐浅说着，坐在唐汐的梳妆桌旁，“搭上黄色的罩衣，就不会太素了。”

　　唐浅诚实的说法，让唐汐安静了一会儿。少女随即流露出开心的神情。

　　“好，就听哥哥的。”

　　少女跳着招呼又绿到屏风后面换衣服，唐浅则被女孩子妆镜台上，那一瓶瓶颜色鲜亮的盒子吸引了目光。唐浅随手拿起一个，盒子上绘着精致的花纹，甚至用着珍珠宝石作为装饰。打开之后，是颜色更为明亮的红色。不同于唐浅有时在北境会在市集里见到的，寻常脂粉的颜色；而是仿佛点缀着星芒在里面。

　　唐浅觉得这种颜色有些熟悉。

　　“这是在若脂斋好不容易才抢到的。”唐汐已经换好裙子，青葱的颜色趁着黄色的轻纱，轻盈宛若黄鹂，叽叽喳喳，“原本想要的是更红一些的，可惜被薛若容抢走了。”

　　少女从唐浅手中夺过那一个盒子，惋惜一般的语气，却十分爱惜地看着手中来之不易的唇蜜。

　　自从那家异邦人经营的若脂斋在梧桐城西市开业以来，每次有机会出府，唐汐都一定会去那里，尤其是连燕贵妃也在一次宫宴中擦着据说是若脂斋进献的胭脂，艳压群芳的之后，若脂斋几乎是挤满各家贵族小姐和护卫。

　　唐汐因为上次为了一盒唇蜜，和薛家小姐当街指使护卫互殴之后，被禁止出府到现在。好不容易唐谦回来了，并且答应带她出门。

　　唐汐虽然对唐谦并没有什么记忆，但是唐家大少爷这次肯带她出府，已经让唐汐对唐谦有着前所未有的好印象。

　　而且，如果再遇到薛若容那个的小丫头，有着长宁侯唐谦大哥在身边，唐汐也不会再输了。

　　少女为小小的希望而满足着，直接牵起唐浅的手，“哥哥我们走吧。”

　　唐浅答应着，到了唐家的门口，见到了顾飞琼。

　　女孩子依旧是那一袭明珠锦，澄红得仿佛可以荡漾起水波，妆容却从居家的精致，变作那个年纪女孩子会有的艳丽与明亮。

　　“谦表哥。”顾飞琼甜甜唤着牵着唐汐手的唐谦，神色没有一丝改变，然后走向两人，自然地拉过唐汐。

　　唐浅于是松了手，跟在两个亲密说笑的少女身后。

　　并没有感到任何不妥。

　　唐浅和莫寻打过招呼之后，就带着两个女孩子出门了。只带了唐府的护卫，连楚陈也没有跟在身旁。

　　女孩子们有很明确的目标，直接就奔着西市去了。唐浅在下轿子的一瞬间，看到满街的金发碧眼，有一种仿佛又回到北境的错觉。

　　在梧桐城以西的这个集市，位于梧桐城的外围，甚至最微末的官员都不会定居在这个位置，所以地价甚低。所以，当二十多年前大昭打败姑夜，几乎让北方的小国们都臣服来朝的时候，跟随使团一起来的异域商人们，就看中了这块地。

　　羌国的舞女们在酒肆里最受欢迎，天佑国的商人则最为精明占据了最好的通商位置。姑夜的奴隶被成批卖过来，甚至修建地下赌场，竞技搏斗。

　　大昭似乎迎来了最为繁荣的岁月。

　　护卫手上都已经堆满了少女们选中的大小货物和零嘴，而眼前的大小姐们似乎还不打算停下。

　　终于推开人群挤到了集市的核心所在，连唐浅都开始觉得对不住那些既要分开人群保护相府小姐们，又要拎着大包小包的护卫们。

　　“好漂亮。”唐汐向着看中的一条项链伸出了手，那一抹湖水般的湛蓝宝石，却同时被另一只洁白细腻的小手握住。

　　等到唐浅赶到的时候，两位大小姐已经各执着那条项链互相瞪着了。

　　“放手，薛若容。”

　　不同于唐汐的直白和孩子气，薛家六小姐从恼怒中很快平静下来，然后摆出世族小姐的笑容，尽管说的话，却一点情面也不留，“原来是唐汐妹妹。怎么，相爷这么快，就解了你的禁足？”

　　若是在不明原因的旁人看来，一边是唐家庶出的二小姐一脸不悦，另一边是薛家六小姐和气盈盈笑着寒暄，唐汐已经输了。

　　薛若容素来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小丫头。

　　不过是个庶出的二小姐，只是仗着左相爷疼爱，相爷夫人溺爱，也敢和她这个户部尚书嫡出的女儿抢夺心爱之物，简直是不自量力。

　　虽然上次两人在街上指使侍卫互殴，她也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所以，在家被罚抄书几日后，薛若容也想清楚了，下次见到唐汐这样胡闹的，应该如何应对。

　　同时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

　　薛若容虽然笑着，揪着水晶项链的手，却没有松。

　　“若容妹妹，怎么了？”

　　女孩子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同样是金玉打扮的少女和少年走了过来。

　　“安雅姐，明哥哥。”看到援军来了，薛若容笑得更加灿烂。

　　她一点也不再忌惮眼前的唐家二小姐，以及她身边，那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薛若容更不喜欢唐汐身旁的女子的容貌，还有那件衣服。

　　明亮得宛若糅合了最美丽的烟火的红。

　　纵然从小娇生惯养如薛若容和刘安雅，也从未见过那种成色的布料。

　　美丽得足以让任何一个贵族小姐嫉妒。

　　贵族小姐们的世界很简单，美丽的衣服，精致的首饰，便足以成为所求的一切。

　　“唐汐妹妹。”薛若明认出眼前容貌精致的女子，同时也看见自家小妹和对方在争夺的项链，笑得微妙，“多日不见，怎么还是不改抢人东西的坏习惯。莫不是唐家，亏待了你，缺了你什么？”

　　“你！”

　　纵然唐英正夫妇再疼唐汐，外人都知道，唐汐是庶出的小姐。无论是出身，还是妾室母家势力，都谈不上让人忌惮。就连武威侯唐家的几个庶出小姐，有着诸位嫡系哥哥姐姐的照顾，都比唐汐要有威势得多。

　　而眼前的这个唐二小姐，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在唐府里被疼爱就算了，出了相府，便完全是另外一回事。

　　更何况此时，唐汐身边只有相府几个侍卫。比不上兵部侍郎之女刘安雅带出来的便装卫兵。

　　即使顾飞琼有着一丝出气的快感，但看到唐家被羞辱，心中依旧有一丝不悦。

　　“汐儿。”唐浅走近，出声，唤着气得小脸通红的唐汐。

　　她大概看出发生了什么，也看得清楚，唐汐此刻所争，已然并非是一串项链。

　　但唐浅的脸色一点都没变，依旧不愠不火。

　　“哥哥，他们……”唐汐想要说着什么，被唐浅一个手势制止。

　　“薛公子，若容小姐，安雅小姐。”唐浅在文曲院见过三人。

　　“见过长宁侯。”薛若容和刘安雅还有一丝见到男子的矜持，而薛若明却似乎完全不把唐浅放在眼里，只是随意行礼。

　　这几日在文曲院，诸位贵族少年都看得真切，长宁侯唐谦并没有那传闻中的可怕；相反，不过是一个纤弱温和的少年。他们想不明白，那些长宁侯如何彪悍的传闻，到底从何而来。梧桐城中，权贵多会虚张声势，或者强抢他人功勋之权谋。所以，包括薛若明在内的许多贵公子，都认为，唐谦之所以会有这般传奇的功勋，不过是唐家谋划得当，为唐谦赚来的虚名罢了。

　　若真是那般可怕的武将，为何待人那般温和和善，甚至对于崇光皇子，一点也不反抗？

　　唐浅不知道的是，自己的教养与和善，竟被这样当做被人欺侮的由头。

　　所以此刻薛若容，完全不忌惮唐谦。

　　在他看来，唐谦不过是用虚名赚来了一个三品军侯。而薛家，是户部尚书，掌握六部之一的巨大势力。长宁侯初回梧桐城，唐家根基再大，也没有控制在他手上。至于北境，他的兄长薛若晔一年前承蒙圣恩，晋升为北境督军，军事节制上有着与唐谦几乎相同的权力。军功超过唐谦，不过是迟早的事。

　　唐浅看着眼前得意的少年，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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