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情深缘浅

　　

　　玉瓶山腰凉亭

　　沈峭遥望山巅上的流芳阁，往事入心。

　　“公子，求求你，把民女带走吧。”小姑娘跪在地上，拽住他的袍角，苦苦哀求道：“民女做牛做马报答公子，洗衣服，做饭，女红，我什么都会，只求公子赏口饭吃。”

　　沈峭蹲下身，细细打量她：身量纤纤，音色甜美，身穿男子式样的粗布衣，脸上有泥灰，卷起的袖口处隐有伤痕。

　　原本他以为此次下山定会空手而回，姜无恙交代的至少带回一个美人的任务怕是完不成了。

　　眼下竟有人主动请求。于是，沈峭低声道：“姑娘，你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可有家人？”

　　十来岁的小姑娘怔怔望着他道：“我叫丹凝，没有家人，我来自，来自……”她犹豫半晌，心下一横，索性直言道：“我来自黔中道溪州灵溪郡。”

　　沈峭剑眉微蹙，不悦道：“你的口音明明是京畿附近的，怎么说自己来自黔中道？”

　　小姑娘低头嚅嗫：“我被人卖到那里，从小离开家，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了。他们打我，我跑出来，一路要饭来到这里。”她抬起眼睛含泪道：“公子，是真的，我没有说谎。”

　　沈峭叹口气，心道：“你若跟了我回流芳阁，只怕也不是什么好归宿。罢了，总归有口饭吃。”

　　想到此处，他拉起对方：“跟我回去，若是有一日你不愿待在那里，我便将你送出来。”

　　于是，丹凝入了流芳阁。她没有姓，沈峭让她选，她便选了“燕”字，希望自己倦鸟能归巢。

　　一日，沈峭路过祈悦楼，听见几个丫头议论，说刚刚被挑选出来的丹凝姑娘，居然手臂上有一个戬形胎记，真是罕有。

　　沈峭僵立原地，心中乍起惊雷。

　　他想起年少时在尹阁老府上玩耍，恰逢三老爷喜得千金，即将百日。众人都在忙着布置小姐的百日宴。

　　说起来，三夫人成婚多年，膝下两子，却一直盼望有个女儿，如今终于如愿了。

　　母亲带着他去向三夫人道喜，三夫人笑道：“不若将来让我这女儿入你沈府，给二郎做媳妇吧。”

　　母亲笑望他，他只顾探头去看那襁褓中的小小婴儿，拿手指逗弄她，却被她攥住了不肯松开，于是，他便也笑了。

　　三夫人继续道：“我这女儿和二郎投缘呢，你看看。”说着轻轻解开婴儿包被，露出白胖的藕节般的胳膊，众人探头，只见上臂赫然一个戬形胎记。

　　“这丫头将来怕是要做将军夫人呢。”三夫人呵呵笑道。

　　母亲摸摸他的头道：“那二郎就做守护她的将军吧。”

　　沈峭记得自己憨笑着，又去逗那小人儿，她便也咯咯笑个不停。

　　虽是戏谑之语，少年时的他却一直牢记，于是他勤练武艺，希望有朝一日可以保护她。

　　然而，在他十二岁的一天，消息传来，她失踪了。和家人出去逛庙会，转眼便不见了。

　　尹府找遍了几乎整个京畿及其邻近地区，都没有再找到她。

　　一年后，三夫人在郁郁中卒于病榻。

　　他们的亲事便也不再被提起。

　　仿佛人人都在刻意淡忘，没有人敢提起尹家嫡孙女。那个小名唤作“素妆”的爱笑的姑娘，如同从未来过世间。

　　他以为此生不会相见，却不料世事难测，竟让他们再次重逢。

　　他是桓帝派入流芳阁的暗桩，无法暴露身份。而她似乎也失去了幼时的所有记忆。

　　无论如何都要将她送出去，帮她回到桓都，沈峭暗下决心。

　　还未等他有所行动，噩运再次降临，她在雨夜殒命无妄塔下，死得那样突然而孤寂。

　　接到消息时，沈峭记得自己几乎窒息。他匆匆赶来，看到的是她染血的尸身和苍白的脸。

　　那一刻，他很想将她抱起，大声唤她“素妆”，把她摇醒。

　　然而，他如同被施了法术，动弹不得，呆呆立在雨中，却又担心被姜无恙识破，迅速敛起悲伤，谈笑如常。

　　他连为她哭一哭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借助大雨，黯然流下两行泪。


　　(https://www.tyvxw.cc/ty33074/1562084.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