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山雨欲来

　　乾元殿

　　恒真垂头跪在下首，听谢韫训示：“到了帝陵，拜祭完你母亲便赶紧回来。一路听从楚静澜安排。”

　　九公主恭谨跪拜磕头：“多谢父皇允准。儿臣记住了，定不会让楚副统领为难。”

　　“多带些人也无妨。”桓帝又叮嘱道。

　　恒真一一答应，等谢韫嘱咐完，磕头起身离开。

　　她回到昭华宫，命海棠、芍药随她前往，百合和铃兰留守。

　　九公主的车驾一路驶出昭华宫，在皇宫正门崇安门与前来相护的楚静澜碰头，楚副统领身后带了百余人。想来桓帝对恒真之前在帝陵遇袭的事心有余悸，故而此次多做了些安排。

　　楚静澜走上前来，恒真打起帘子和他嘱咐了几声，副统领连连点头，随后返回队伍前列，利落上马，正要出发。

　　由远及近疾驰过来一匹骏马，众人一看，是御前侍卫统领沈峭。

　　“二哥，是老大。”旁边温文凑过来道。

　　楚静澜皱了皱眉，勒住缰绳。等他近了方低声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休沐吗？”

　　沈峭笑道：“听说九公主今日前往帝陵祭拜程妃娘娘，我便求了陛下和你们同往。”

　　“同往个头呀。你昨天才刚巡完夜，又是个不得一刻休息的大夜轮班。正好趁今天好好回家休息，来凑什么热闹？我一人带着兄弟们够了。”楚静澜不悦道。

　　“无妨。与你们一起，我不累。”沈峭轻松回道。他笑吟吟地看着怒形于色的多年好友：“知道你关心我，心领了。”说完一抱拳，不再给楚静澜说话的机会，便策马来到马车前，向恒真行礼问好。

　　恒真命芍药挑起车帘，眯起眼睛瞧了瞧沈峭，想说什么却又顿住，只是微微点头轻声道：“有劳沈统领了。”

　　帘幕落下，隐去了少女眉间忧愁。

　　一行人马终得以启程，浩浩荡荡奔赴帝陵。

　　车内，芍药奇道：“殿下，怎么今天沈统领和楚副统领都来了？”

　　恒真没有说话，兀自沉思。一旁海棠压低声音道：“陛下爱重公主，又恐怕是上次帝陵遇刺的事让陛下担心了吧。”

　　恒真回神，望向海棠，突然道：“海棠，对不起。”

　　海棠知道她所指为何，只欠身低眉柔声道：“殿下折煞奴婢了。奴婢得以侍奉您，是奴婢的福气。生死有命，今日奴婢好好的坐在这里，殿下安心，无事的。”她声音柔缓，娓娓道来，让恒真心中一松。

　　九公主点点头，又侧身为海棠理了理发丝，方拍了拍她的手道：“有你们在，我便安心了。”她说完淡然一笑，眉间阴郁顿减了不少。

　　帝陵距离京郊不远，一行人马不多时便到了。

　　芍药和海棠扶着恒真下车，前往程妃陵墓拜祭；沈峭、楚静澜守在墓口，其余人等分别值守几处要道。

　　进了墓室，恒真让芍药和海棠守在内门口，她一人来到母亲陵寝前，先燃了一支香，又提起月白襦裙跪于正中道：“母妃，女儿又来看您了。您和皇姐在底下还好吗？儿臣，很想你们。”她鼻子一酸，突然很想哭，为了自己，也为了真正的九公主。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恒真心中默念数遍，努力平复了下情绪，继续道：“母妃给儿臣留在宫中的旧人，儿臣已经联络的差不多了，但还有一人仍在核实。母妃为儿臣打算周全，儿臣拜谢母妃。”说完，她便行了一个隆重的全礼。

　　“她们几人势大，儿臣尚需缓缓图之。母妃，您和姐姐在天上保佑我吧。不论如何，我都会用仇人的血来祭奠你们在天之灵。”恒真咬牙道。

　　说完这些，她神色一黯：“皇祖母让儿臣参加群芳宴，可是儿臣并没有成亲的打算。儿臣不想忤逆太后和父皇，母妃教教儿臣，该怎么做呢？难道只能动用钦天监吗？”

　　九公主絮絮在陵墓内逗留了一个时辰，海棠怕时间不够，前来轻声催促，对方方才行礼后整理衣裙走出来。

　　出了陵寝，恒真上车，却叫过来沈峭楚静澜，命他们带领车队另选道路回去。

　　沈峭骑在马上，心中越发不安：这条路虽然可以回到桓都，但却势必经过玉泉山，山上便是流芳阁旧址。九公主为何会特意选这条路？他心中似有一层浓浓迷雾。

　　恒真特意选了这条路，她要到流芳阁再去看一看。

　　摸着腰间碧玉佩，恒真越发想念燕丹凝。

　　丹凝的琴还放在流芳阁中祈悦楼里，她很想去找来看一看。

　　丹凝从无妄塔坠落的时候，恒真记得自己跪在大雨里抱着她，呆坐了许久，直到有人上前抢她的尸首，自己才像发了疯般对那人乱踢乱咬。

　　满面泪痕的她被带到姜无恙面前，对方却将她锁在浣园，任凭她哭闹或是求饶，都没有放她出来，直到十日后。

　　她连丹凝的尸首是否下葬，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下从山下棺材铺买了最好的棺材。老板不收首饰，她先去当铺把所有的首饰卖了换了钱才去付账。

　　黑漆漆的木棺停在院中，夜色如墨。

　　恒真记得自己脱了鞋子，费力爬进去，仰面躺下来，望着漫天星辉。她抱着丹凝的旧衣裙，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直到东方泛白。

　　那一日，姜无恙没有穿红衣，他穿着玄衣冷着面看她将丹凝旧物一件件整齐摆放在棺内，就像平日里收拾衣橱般，神色坦然，无波无澜。

　　请人帮忙合上棺盖，将棺材抬出阁，葬在外面一片竹林中，阿蘅这才折返。

　　从那日起，她在流芳阁中便只有一个目的。

　　马蹄声声，车队已经驶近玉泉山。沈峭神色越发冷峻，他不知道九公主要干什么。

　　“停车。”恒真的声音传来，车队止住，沈峭策马上前。

　　“沈统领，本宫要到山上走一走。”恒真微微探身道。

　　“殿下，山上路不好走，微臣恐怕会有危险。”沈峭急道。

　　“不碍事。让楚副统领陪着本宫，再带上些人。本宫今日临时起意，料想不会有人事先知道。”恒真不为所动，执意上山。

　　“若是陛下知道，臣恐怕陛下会不悦，请殿下三思。”沈峭单膝跪地道。

　　恒真让海棠扶起沈峭：“若是父皇问起，本宫一力承担，沈统领不必担忧。”

　　沈峭看她态度坚决，知阻拦无用，便也道：“殿下若要上山也可，但要臣与淙休二人护卫方可。”

　　恒真原本不想让他上山，一来担心他看出自己的秘密，二来并不想让他回忆往事徒增烦恼。她仍旧深深记得那晚重明殿中，沈峭和姜无恙的对话。

　　然而对方执意护卫，她只得暂时答应，想到了山上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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