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丛林相会
揽月阁门外
揽月阁门外数十步开外的巷口槐树旁站着两个人,稍矮些的女子扶住旁边华服少女的手臂道:“小姐,咱们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也许苏将军今晚不出来了吧。那个秋洛水奴婢前几日悄悄来看过,她恰好出门,虽带着幂篱,但上马车时还是被奴婢看到了真容,说句实话,姿容并不出众呀,偏生苏将军还如此惦记。”
“春扈,慎言。”黄衣少女皱眉轻斥。
主仆俩正在说话,就见苏明瞳大步流星走了出来。
被唤作春扈的丫鬟赶忙拉一拉少女的衣袖,黄衣少女打起精神,待苏明瞳走来时,主仆二人迎了上去:“将军留步。”少女轻声唤道。
苏明瞳刚一出门就见两人隐在树后,他不愿停留,故而大步向前,没料到对方竟出声挽留,于是只好收住步子转过身来。
夜色下,少女姣好面容上轻拢薄纱,只余一双美目顾盼生辉。
在年轻将军灼灼的目光下,宛珮毫不退却,直视过去:“将军勿怪。今日奴家在此相候,是想向将军道谢。十数日前,奴家与丫鬟乘马车出行探亲,回来时在桓都郊外路上,马车忽然故障无法前行。幸得将军相助才不至于夜宿城外荒山。奴家回家后说与家人听,家人均感念将军仗义,今日特备薄礼,望将军笑纳。”说着,她将一个包袱递过来。
苏明瞳没有接:“小姐言重了,恰好路过,略尽薄力而已,不必放在心上。”他说完便欲转身离开。
“在将军可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在奴家这里却是大事。当日母亲突发疾病,家里催奴家赶回,幸而成事,母亲亦好转。将军高义,助我回还,令母亲宽心。家父家母听说后命奴家送来薄礼,这包袱里还有家父一封请柬,将军看了便知。”宛珮说完,将包袱往苏明瞳怀中一塞,低身行了福礼,便利落离去。
苏明瞳不及拒绝,她已然带着丫鬟行出数步开外,朦胧夜色中,只见少女回眸一望,便又速速转身上了马车。
苏明瞳无法,只得拿着包袱回转,命揽月阁的小厮牵来马,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来到校场,夜色中寂静校场空无一人。
苏明瞳下马将“踏雪”拴好,包袱搁在地上,他自去兵器架上取了□□舞来。
枪走游龙,银芒闪烁。练了一会儿,他便搁下枪,又去箭囊取了几只箭,挽上弓,张弦搭箭,运足气力,箭矢直飞远处草靶。
二十支箭过后,正欲再射,就见突然从旁窜出一只雀鸟,直飞云霄。
苏明瞳搭箭便射,鸟儿伴着箭矢呼啸应声而落。
他走上前,提起雀鸟,拔出箭矢,将弓与箭放回原处,独自柃着鸟儿夹着包袱往旁边丛林里行去。
找了一处略空旷的地方,苏明瞳将鸟儿放在一旁,捡了几根粗树枝升起火堆。
他正欲将鸟儿褪去毛架在火上烧烤,旁边树下闪出一人,漫不经心踱到他身后,一把将鸟儿夺过去,看了一眼便笑道:“你的箭法精准如昨,这一箭正中眼睛,苏将军真是好身手。”
苏明瞳并不回头,拿棍子拨弄柴火:“若放鸟儿便多放几只,只有一只实在小气,塞牙缝都不够。”
背后之人抬手欲打,被他拿棍子反手格挡,架住了那人的招式。
对方也不恼,从容接过棍子转到苏明瞳身前,自自然然的继续接替他拨弄着火堆。
“王爷邀末将来是有何事?”苏明瞳一边看他生火,一边拔了根草叼在嘴里嚼着。
“前几日太后将你留在宫里了?”陆湛见火生的差不多了,便拿过鸟儿开始清理。
“啊,是有这事。”苏明瞳嚼着草根含糊道。
“跟你提群芳宴的事了?”陆湛一边清理雀鸟一边问。
“嗯,怎么?”苏明瞳将草根吐出,看了看陆湛身后失望道:“为何不带酒来?”
陆湛不觉笑道:“馋了?”
“在军营里不能饮酒,在宫里也不能多饮,顶多舔舔;在义父那里他管得严,更不可贪杯,我就指望你了。”苏明瞳苦笑道。
陆湛看一眼被他放在草地上的绸面包袱道:“还是断不了的桃花运?”
年轻将军没有接话,拿过包袱一边打开一边道:“刚才说到群芳宴,怎么了?”
陆湛将去了毛和内脏的鸟儿用粗棍子穿了架在火上才道:“群芳宴你会去吗?”
“怎么?”苏明瞳歪头望他:“有何见教?”
“去吧,去看看桓都的各色佳丽也挺不错。”陆湛转动树枝继续专心烤肉,只听生肉在火中滋滋作响。
“你脑子有毛病啊?”苏明瞳低低咬牙道:“别人不知我的底细,你还不知道?我会喜欢女人?”
陆湛不为所动,继续道:“我都可以有龙阳之好,你怎么不可能?”他从怀里掏出盐罐,打开盖子,将盐粒均匀撒在烤肉上。
苏明瞳横他一眼:“我从未打算成亲,你是知道的。”说完他继续打开包袱,就见里面有崭新长衫一套,护膝一副,护腕一双,还有一张请柬,苏明瞳打开看了看便收起来了。
“谁的?”陆湛回头望,努一努嘴道。
“吏部尚书宛重。”苏明瞳将包袱重新折好。
正说着,陆湛的肉已经烤好,香气四溢,苏明瞳不觉咽了口吐沫。
陆湛见他如此会心一笑,用手将肉撕了递过去:“当心烫。”
苏明瞳忙不迭接过去吹了吹便送入口中,他啧啧吃得香甜,不妨陆湛又变戏法般从树后拿出一个水囊,自己打开喝了两口便抛入他怀中。
苏明瞳刚一揭开盖子,只闻一阵酒香,他对准囊口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才放下酒囊抹抹嘴,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来谈正事吧。”苏明瞳将酒囊抛回给陆湛道。
“你这次回京要住多久?”陆湛也撕下一块烤肉塞入嘴里。
“看陛下的意思,大概会多留几日。承安军那边你不用担心,有展易他们几个,义父并不糊涂,他为人刚猛却不贪功,此次回京已向陛下辞去主帅一职,陛下恩准了。至于会派谁接任还不好说。”苏明瞳站起来抖了抖袍子道。
“上个月胡人又去劫掠边境城镇了?”陆湛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道。
“啊,被我带着人打了一顿,回去了。”苏明瞳平静道:“他们今年日子不好过,天公不作美,牧场的草长势不好,马匹饿死了两成。”
“他们的可汗在乎的可不只是桓国的几座边境小城,你们要小心,一旦发生异动便要及时应对。否则,像我父亲当年那样就吃了大亏。”陆湛靠在树上定定望着多年好友,语气中不无担忧。
苏明瞳回望过去,见他面色担忧,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们已经派兵在沿线设暗哨,遇有紧急情况便会点燃烽火台通告后方。此外,派往胡人那边的暗哨也已发回消息。”
陆湛点点头:“有备无患。还有,这几年威宁军势大,你们不要和他们争,他们是先帝派过去的嫡系,陛下对他们也多有倚仗。”
年轻将军凉凉道:“放心。基本上这几年的情况是只要有仗我们打,有功他们拿。好在大家看得开,赢了就行。咱当兵的就求个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父母百姓,只要良心过得去,谁在乎那几个军功虚名?自从先王走了以后,敦煌郡的牛鬼蛇神就多了起来,郡守潘安邦我看也不怎么干净,不过这与我无关,我只负责带兵打仗,旁的一概不管。他们最好别惹到我头上,否则小爷废了他。”苏明瞳转着手腕狠狠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总没错。”陆湛从地上捡了颗石子,反手挥了出去,那石子呼啸间便钉入树桩。
“你在桓都如何?”苏明瞳蹲下身子捡了个树枝乱画。
“日日演戏而已。”陆湛有些无奈:“我实在手痒得很,真想跟你回去打上几仗。”
“先王的仇还等着你去报呢。当年先王英年早逝,那次刺杀本身就十分怪异,到底是何方所为,是否和朝中有所牵连都值得深思。先王故去不久,威宁军渐渐起势,似乎从他的亡故中得利之人不少。”苏明瞳拿树枝画了个军阵图,自己动手开始破解。
“威宁军的主帅袁擒和左相杨问关系匪浅,而杨家是内阁首辅许贺的儿女亲家,许贵妃在深宫多年,依然荣宠不断,可见其心机手腕。”陆湛说道。
后宫,另一个修罗场。
苏明瞳停下手中树枝,抬头看他道:“杨姮嫁给你三年,不知暗地里受了杨家多少胁迫,她竟一一担了下来,没有伤你分毫,也算可敬。”
如果不是如此,真正的戍王怎么会为了她的死讯吐血昏迷,以至于换了自己而来呢?陆湛心中暗道。
见他不语,苏明瞳又道:“别怪我说话不好听,你断袖多年,从不近女色,怎么来了桓都倒招了些莺莺燕燕在府里?这样会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怀疑?”
“或许在别人眼里,我早就是个疯子了。要不谁能做出开棺吻尸的举动?”陆湛无奈道。
“这倒是。大家都说王爷喜欢男人喜欢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来了个心仪的王妃,能让王爷挂在心上,结果突然又没了,还死得那样惨,换谁都受不了这刺激重创。”苏明瞳站起来。
“你和王妃相识。她曾在我面前说过你许多好处,可见是真正欣赏你。在你印象里,她是什么样子的?”陆湛看他走过来问道。
“仪表得体,举止端庄,笑容诚挚,待人亲切友善,毫不造作傲慢,真正的大家闺秀,温婉善良。”苏明瞳回忆道。
“可我到了庄子,见到她的时候,她躺在那里,尸体已凉透。两颊深陷,面色青白,七窍流血,失明的双目无法闭合,身上衣裙陈旧破败。可恨她从杨家带来的仆役早已卷走她的嫁妆,四散而去,将她一人孤零零抛在庄子里。我脑子坏了才会听信她的话,让她独自留在庄子上,不去探望。”陆湛一拳重重击在树上,落叶无数。
“一笔笔的血债迟早都要讨回来。”苏明瞳走过来拍拍他的肩道。“时候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义父会起疑心。”他将地上军阵图用脚抹掉,回头对陆湛说。
“宛家的邀约你打算去吗?”陆湛问道。
“为何不去?这也许是结交人脉的捷径。我去探探便是。”苏明瞳朝他拱拱手:“若有消息,老规矩。”
陆湛道声:“好。”对方便从地上捡起包袱,吹着口哨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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