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朝堂论证
第二天,在例行的大朝会上,众大臣见到了顶着两个黑眼圈的新任御史大夫——程砺老大人。
程老大人在桓帝:“诸位爱卿,有事启奏”话音刚落时,一步上前,镇定自若的在议政大殿中央连奏三条:
一、弹劾九公主行为失当。
二、弹劾自己未尽教养之责。
三、弹劾桓帝包庇纵容。
他声音朗朗,并无任何含混不清之处。说完后,苍松翠柏般直立于殿中,脸上毫无惧色,平静泰然。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气,真敢说呀,老大人不要命了?
桓帝谢韫听后寂声不语,坐在宽大的御座中,脸上表情淡淡,使人看不清颜色。
程砺仰着头,冲桓帝抱拳一拜,在众人同情的目光里,径自脱去昨天刚刚上身的官袍,摘下官帽,继而撩起袍子跪在殿中央,声若洪钟道:“臣失职,愧对陛下信任,忝为御史。今日斗胆,恳请陛下褫夺臣之官职,另选贤能,以助我桓朝能得郎朗乾坤,百官同心,百姓同德,塑盛世河山。臣污浊之身,实不敢沾染陛下的河宴海清,望陛下允准,若有责罚,臣定一力承担。另有一事,”他顿了顿,戛玉敲冰的声音里仿佛瞬间失了力气,脊背垮塌下来:“臣垂垂老矣,想来时日无多。然身为九公主殿下的外祖,骨肉分离多年。希望陛下允臣能行使教养之责,使臣再叙天伦,若陛下允准,纵死无憾矣。”说到最后,程老大人单衣伏地,深跪不起。
众大臣面色不一,同情者有之,沉思者有之,探究者有之,慌乱者有之,不屑者亦有之。
片刻后,桓帝谢韫令人将程老大人扶起,然后对百官道:“众位爱卿,对于程卿所奏,各位可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于是,百官的视线都落在居于前排的内阁四位阁老和左右二位丞相身上。
然而,六位重臣无一开口,均眼观鼻的静默着。
谢韫极有耐心,他松松靠在御座上,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一众臣属。
朝堂上的安静让人心内越发惴惴,不知道山雨欲来会是何种情景。
就在此时,一人跨出。众人定睛,原来是称病告假多日的御史中丞张前。
张大人上前几步,跪倒行礼后站起身道:“陛下,对于程大人所请,臣有话说。”
桓帝示意他但说无妨,于是张前道:“程大人所奏第一条,臣认为有待商榷,公主或者郡主纳面首,是我桓朝古来就有的先例。若非强取豪夺,便也无碍,只要双方自愿,面首之人也无异议,又有何妨?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他话音未落,谢韫便被茶水呛到,咳个不停:好一个各取所需。公主需的是什么?若是需,一个两个也就罢了。
于是,队列里有人冷笑,有人轻骂:没脑子。
张前不为所动,继续道:“夫子有云:食,色,性也。”
谢韫不想他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打断道:“爱卿继续往下说吧。”
张前便又道:“程大人第二条:弹劾自己,却是大大的不妥。”他话音微顿,桓帝催促道:“有何不妥?”
张前便说:“众所周知,当年程老大人辞官离京,程家在桓都没有留下一个人。九公主在宫内行事,程家如何得知?纵使听到一点风声,也无法插手,否则,岂不成了故意打探皇家之事,并行僭越之职,更甚至于会被解读为:干预后宫,其心可诛。”
听他如此说,有人点头,有人心中暗自揣摩。
居于首位的六位重臣,心中也是各有计较。
居首辅之位的太傅许贺微微皱眉:这个张前是哪里冒出来的?女儿在后宫高居贵妃之位,在没有皇后的今天简直就是“副后”的待遇,除了太后,后宫数她尊贵。近来太子被贬离京,原是安王上位的大好时机。他们父女交流过朝中局势,却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个张前。
左相杨问捻须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前面侃侃而谈的年轻文官,心中暗想:“此人倒是有几分胆识,且看陛下对他态度如何,再做打算不迟。”
右相凌问道心中为张前的勇气折服。皇帝明明是想借众臣的反应来探知朝中派系状况,他偏偏逆风而上,一个毫无派系的人站出来,真的在认认真真分析程砺的奏折。
众人正在各自思索,就听张前又道:“关于程大人所奏第三条,微臣认为……”
众人正在竖起耳朵静听,因为第三条事关桓帝,尤其重要。
张前略顿了顿,便又声音清晰道:“微臣认为第三条部分属实。”
谢韫虽仍旧沉默,却唇角微弯,他很好奇张前会说什么,于是做了个手势让他继续。
“陛下对九公主之事有责任。九公主幼年丧母,原本应该归于其他嫔妃膝下教养,却被置于冷宫多年,无人可教。直到十一岁迁入昭华宫。但也只是换了个住所,有吃有穿而已。既然后宫无人,那陛下便要担责多些。不过,臣说过了,部分属实。因为陛下不是已经严厉的罚过了吗?九公主在帝陵忏悔数日,想来她也已经受到了教训。陛下管教虽晚,但亡羊补牢。”
他声音清朗,言语毫无含混不清之处,将所有话说完,便又行一礼道:“陛下,微臣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言罢便静静站立,等待桓帝训示。
程砺站在一旁,看年轻文官挺拔立于殿中,心内暗暗叫了声好。好胆识,好气魄,敢言他人不敢之言,敢行他人不敢之事。
处在人群中的大理寺左少卿姚慎觉得自己今早起来,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不知会发生何事。现在,他的右眼跳的更厉害了:曲直啊曲直,你白取了这个字,为什么就是学不会拐弯呢?不是叫你曲意逢迎,可这也太过直白莽撞了吧?唉,他心内长叹不已,生怕皇帝一个心情不好,把张前直接判为腰斩车裂啥的,兴许他还得去监刑。
众人都在等着桓帝谢韫发话,却听他道:“内阁几位爱卿,左右丞相,可对张前所说有何看法?”
得,球又回来了。众人为几位大人深鞠一把泪。
内阁阁老太子太傅尹颂言颤巍巍走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张大人所言,言之有理。程大人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实为不妥,他推卸御史之职,更是失了臣子为君分忧的本分,陛下断断不可答应,否则将来一旦有事,人人挂冠而去,置朝堂、江山、百姓于不顾,岂不哀哉?”尹阁老年近七十,语速缓慢平稳,只是腿脚微微打颤。
桓帝点点头:“尹阁老所言有理,福顺,赐座。”
于是,尹颂言在众位同僚的羡慕眼神中,老神在在安然端坐。
“左相,你怎么看?”谢韫转向杨问。
“臣以为,程大人所奏,出自他自身考量,的确有欠妥之处。但程大人初回京,尚不了解京城事,情有可原。”杨问模棱两可道。
原本属于自己和许贺一派的御史秦勉已被调任吏部,杨问十分气恼。
且看程砺在这个位置做的如何,他若有心和自己过不去,那便休怪自己无情。得帝宠多年的太子都能搬倒,更遑论区区御史?
谢韫在御座上不置可否,他又转向其余几位,见众人都垂手侍立,知道再问不出什么,于是便对福顺示意。
“散朝。”就在诸人觉得自己仿佛站了千年时,终于等来了福顺公公的声音,于是大家以生平未有的速度鱼贯而出。
下朝后,桓帝将程砺叫到御书房叙了半天话后下了两道旨。
一、朕对阿珩的行为也有责任,以后九公主应该多多来朕身边聆听训诫。
二、特恩准九公主随时回程家省亲,不用找朕另行批示了。
最后,他命人拿来官袍官帽,下座亲自给程砺整理好,拍了拍老大人的肩,君臣二人眼神交流:老程,你的乌纱帽给朕戴好,不要再随便乱丢了。若有下次,定罚不赦。
程砺则眼神告之:陛下放心,包在我身上,御史台一定给您打理的妥妥当当。
于是,在一旁起草御诏的程秉战战兢兢,看他爹和陛下暗流汹涌,他握笔的手微微颤抖,生怕二人一言不和再起冲突,他爹那暴脾气昨晚败家了数百两银子。这是皇宫大内,爹您可别犯浑,砸了东西就是把儿子我卖了咱也赔不起。
程秉一边脑补一边强装镇定地完成圣旨。
拿给桓帝看时,对方来了一句:“阿珩不喜欢吃肉,其他事情你问福顺。”
程秉一听连忙答应,面露喜色。
程翰林回家告诉老太太:娘,您就放心吧,囡囡在宫里好着呢,这就回来看您了。
程老太太顿时搂着孙子又是哭又是笑,还啪啪的拍着小孙子的后脊梁。
程涵(14岁)龇牙咧嘴,嘀咕着:“奶奶,姐姐还没回来呢,您就高兴成这样了?”
程家大小姐程锦绣则拿着帕子捂着嘴,眉眼笑的弯弯;大公子程鸿和媳妇万氏站在一边,两个人在祖母视线范围外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拉了拉小手,皆一脸喜气。
大少奶奶万氏走到婆婆和祖母面前福了福道:“想来公主殿下近日就会出宫归家,媳妇请老太太和太太示下,该如何用典行礼,布置安排?”于是婆媳俩连同程锦绣一起辞了老太太回园子自去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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