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次夜间漫步 五

　　??帕梅拉“啊”的一声，她想起来了，确实就是今天下午，手艺人广场上自己的雕像，用的材料正是这种奇怪的石头。怪异的感觉自心中而生，如水中的涟漪，逐渐扩散。

　　“我听黑太子说，他为了向你道歉，为你在手艺人广场树了一尊雕像，”威尔塔上校说，“雕像用的是石头却是几个月前就备好的。这儿很自然地产生了一个疑问，如果当时被抓住的不是你，黑太子不用向你道歉，那这块石料要做什么用途？”

　　“问一下被你抓住的村民不就行了吗？又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我。”帕梅拉发觉今天有点管不住嘴巴，对被红翼队囚禁的事还是没法释怀。那也很正常，她想，地狱般的一星期呢。

　　“问一下村民吗？”老上校朝加西亚努努嘴，“那时是你负责的，你来告诉她吧。”

　　“是，上校，”加西亚说，“一共抓住了两百七十七个人，大人孩子都有。那天上午十点钟，我们带着他们回到卡雷塞斯城，把他们分在四十个牢房里。到了下午三点，守卫来告诉我，所有的村民，”军士喉头蠕动，努力咽下口水，“全都莫名奇妙的死了。”

　　“二百七十七个人……还有孩子……”小姑娘为之惊呆。

　　“查不出死因，有人灭口。”加西亚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嘴里含了块泥巴。

　　“我曾经对你丈夫说过——纳特现在是你丈夫了吗？哦很好，值得恭喜，”上校见帕梅拉点头，绷着的脸缓和了，“我对他说过，从十六年前开始，泰伦特商会一直相当可疑，现在我更加确信他们一定在密谋着什么。我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即便不是他们干的，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泰伦特吗？那个商会付给我们很多钱，不像是坏人啊。拜他们所赐，我才能买一直想要又买不起的衣服，虽然后来没机会穿。

　　一直安静着的羽**司开口说话了，声音浑厚，语调舒缓。加西亚担任翻译，一边听着羽**司，一边说道：“祭司说，他听到我们在讨论泰伦特了。泰伦特商会与赫特查尔人秘密交易已经有三十年历史了，一直为他们提供各式各样的货物。但是，商会为蒙特祖玛二世陛下找来的医生正是赫特查尔古老预言中的恶魔。恶魔害死了陛下，石头……呃不，是磐石议会的成员也受到了恶魔的劝诱，将灵魂出卖。现在，整个赫特查尔都在恶魔控制之下了。祭司说，他需要我们的帮助。”等羽**司说完，加西亚摇头：“这段话他说过不下五十次了。”

　　真是个可怜的翻译。她想起来，石人预言里的恶魔是指的纳特，真是一派胡言。“他不是被你们抓住了吗，为什么现在又在这儿坐着？”帕梅拉问道。

　　“很走运，加西亚懂赫特查尔语，”威尔塔上校向羽**司点头，以示听到，“我就向祭司问起泰伦特，他讲了他的疑惑，与我的不谋而合；他还说起他发动战争的本意是为了预言里的恶魔，所以我知道祭司的话也不可全信，比如你我都认识的那位‘恶魔’明明最近才和石人打交道的，他却说恶魔从很多年前就开始慢慢控制赫特查尔了。明明是权力斗争罢了，偏要把对手说成被恶魔**。总之，他没什么威胁，我就待之以宾客的礼节。”

　　“在艾提纳，污蔑对手这个做法也很常见。”维洛克团长说。

　　“可团长先生您又为什么和他们在一起？为了救我吗？”

　　“不是，”维洛克否认，“我并不知道是红翼队在审问你。只不过我在监视泰伦特的时候，碰巧遇上了几个也在监视泰伦特的上校的部下。那之后，我登门拜访了上校，有相同目标的团体之间总是比较好沟通，更何况……”

　　“更何况，”威尔塔上校说，“你的团长告诉我，他知道杀害卡斯蒂利亚陛下的手法，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是谁下的手。”

　　“是谁呢？”

　　“泰伦特的秘书长娜塔莉。我追踪她有二十年了，直到五年前不得不离开平静原。我原本以为很难再见到她了。”

　　“二十年？”帕梅拉回想着年轻貌美的娜塔莉，“她二十年前能有多大？六七岁？”

　　维洛克团长长长呼出一口气，他面前的蜡烛一阵飘摇：“早在四十年前，我七岁时，她就已经是现在的样子了。”

　　她说不出话来。怎么会呢，四十年都没变过样子，那位秘书长还是人吗？等等，团长刚才提到的是宁静原。五年以前，正是她从宁静原的家中逃出来的时候。“团长先生，您也是宁静原的人吗？”她狐疑地问道。维洛克团长的长相与莫西卡人有明显的差别，若是同乡，早就看出来了。

　　“不是，”维洛克说，“请先继续听上校的。”

　　帕梅拉点下头：“我听您的，团长。不过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上校您得快一点。要是回房间太晚，殿下会担心的。”

　　“不，”威尔塔上校毫不犹豫地说，“你不能再回去了，”他将一张羊皮卷轴抛在圆床上，“拿去看看，你就知道伊西瓦殿下在打什么主意。”

　　小姑娘打开卷轴，羊皮纸上栩栩如生的纳特画像下写着：“纳特，医生，新莫西卡人，最后出现的地点为卡雷塞斯城。提供他的死亡证明者，凡平民册封为骑士，赏金两百奥利乌；贵族提升爵位一级，赏金五百奥利乌。此通缉令不得公开，所有传阅者……”剩下的部分她没有读完，羊皮纸从手中跌落。她站起来想说话，唇舌却都黏住了一样，不知该说什么。伊西瓦竟然是这样的人吗……当面彬彬有礼，连碰都不敢随便碰一下，背地里却通缉纳特。他为什么不强迫我？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办法？她转瞬就想通了，他想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杀了纳特，再告诉她此事，要她彻底死心塌地。

　　“可我要是不回去，”帕梅拉纠结了半晌，“他一定会出来找我的。你们会被牵连的。”她担心自己的程度远远不如担心别人，这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即便是面对伤害过自己的人也一样。跟老大学的，她自豪的很。

　　“不会，”上校回答，“他很快就会离开卡雷塞斯，回日曜城去。到时候，他只能把搜索任务交给我们。”

　　“我把你带出来的时候，早已经都考虑好了。”维洛克团长轻抚帕梅拉的头发，她觉得他像是在给宠物梳理毛发，一点也不抗拒。很舒服，老大从来不会想到要这样，她略微有些遗憾。

　　“您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如果不是团长，现在她一切都还蒙在鼓里。不仅仅因为我是个好学生的缘故，她非常肯定。

　　维洛克看了一眼威尔塔上校，上校、羽**司与加西亚一同退了出去。房门打开的一刻，房间外传来荡人心神的乐声，六弦琴和钢琴弹奏。听到那曲子，帕梅拉竟然心跳加速。门又关上，将乐声隔开。维洛克团长挨着帕梅拉坐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你的故乡在宁静原，从小没有父亲，是母亲带大你的，对吗？”

　　团长是怎么知道的？她点点头，随即想到了一个可能性：“难、难道，您，您是我的……”

　　“不，”维洛克深深的叹息，“我不是你父亲。我只是……亲手杀了你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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