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最后的人性 三

　　??他竟然道歉，艾莉西亚暗忖萨尔克团长今天是不是喝多了。“你要带我去哪儿？”她问。

　　“去见你妹妹，对别人则说是审问。她得了重病，被缚日者收留了。”

　　重病？她明明前几天才给我写信，让我小心泰伦特商会来着，信里没有提到她生病。红发少女的心微微抽搐，卡琳的性格真是无可救药，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她无声地叹了口气，我也一样。

　　“她要紧吗？”她问。

　　“要紧，”担忧浮于萨尔克团长脸上，“缚日者的高层说，她的病只有我能治疗。本来没有问题，但现在，你妹妹身份是刺杀陛下的同谋。”

　　艾莉西亚忐忑不安，萨尔克的态度奇怪，她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他既非医生，又非牧师，什么病会只有他能治疗？与平日的威严相比，他此刻甚至使人觉得软弱。他们不再交谈，红发少女撩起车窗上的帘子，日曜城的街景在窗外飞快地倒退。城里的景象一如平常，皇帝遇刺的消息还没有传回首都。

　　前方出现的建筑令她瞳孔急遽收缩。那是远比监狱宏伟得多的建筑群，由漂亮的白色城墙环绕，占去了大半个视野。城墙里有象征九个公爵领的九座形状各异的城堡或塔楼，拱卫着俯瞰状如太阳、象征艾提纳皇帝权威的永恒宫。除此之外，还有数不清的花园、回廊、绿地，和各处插遍的艾提纳红黄蓝三色国旗。

　　卡琳在皇宫里？她想发问，萨尔克团长向她摇了摇头。马车从偏门驶入皇宫的范围，沿途的守卫纷纷向他们行礼。

　　“陛下待人宽厚，我不能及。诸如真理骑士团和缚日者等等为艾提纳作出过贡献的组织，首领均可自由出入皇宫。”老团长向她解释。

　　团长太过好心了，艾莉西亚暗暗警觉。但是他也不像在筹划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偷偷瞄过去一眼，恰巧与萨尔克四目相对，顿时有些窘迫。颇不寻常的是，从萨尔克脸部肌肉的细微颤动来看，他与她感受相同。

　　马车此时停下，他们下车，走进一座小巧的别墅。别墅没有守卫，几个女性法师学徒和见习牧师见到萨尔克，纷纷垂首而立，极为恭敬。他们在一道黄铜包边、漆成白色的橡木大门前驻足，门上挂着一幅油画，油画内容是白雪覆盖的群山与松林。那是她们姐妹故乡最常见的风景，艾莉西亚由此知道，卡琳就在门后。

　　萨尔克敲门，应门的是个年轻漂亮的牧师。“大人，”女牧师衣着华丽，神情谦卑“卡琳小姐是教会与缚日者的保护对象，我们一致认为她与陛下遇刺毫无关系。另外，卡琳小姐身体实在虚弱，您能不能尽快为她治疗？”

　　艾莉西亚看到一个陌生的牧师为了卡琳，连皇帝遇刺的大事都敢担下干系，除了好奇女牧师是谁，对她好感顿生。心里和身上都暖烘烘的，有多久没有这种感受了？

　　他们进到房间里，萨尔克团长不置可否：“陛下遇刺事关重大，不可如此轻易下结论。在了解确切之前，我不宜为嫌疑人治疗。”

　　红发少女理解，身为帝国重臣，萨尔克团长的行为务须谨慎。老团长宽厚的身躯挡住了她，她挪了一步，见到了躺在床上的妹妹。卡琳双手紧紧抓住床单，闭着眼睛，双唇抿住，小小的身子不住颤抖。她穿着的丝绸睡衣已经湿透，脸上，肩头，臂膀，凡是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都密布大颗的汗珠。她本就苍白的肤色呈现不健康的灰白，更有许多触目惊心的溃烂。艾莉西亚看到了妹妹被咬破的双唇，和唇边点点的血迹。

　　浑身的热量在刹那消失了，艾莉西亚仿佛沉入了冰窟。她跪倒在床边，不敢碰卡琳的身子，嗓音发颤地问：“她、她怎么了？”

　　卡琳睁开了眼睛，瞳孔中映出艾莉西亚的声影。她被痛苦所扭曲的面孔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向红发少女伸出一只手。艾莉西亚双手握住妹妹的手，头脑一片空白，除了连声叫唤卡琳的名字，她想不起来任何事情。

　　女牧师轻轻擦拭着卡琳的额头：“上午萨尔克大人来过之后，卡琳小姐的病情就突然恶化了。我们尝试了所有减轻她痛苦的办法，可是没有效果……很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她得的是什么病？”

　　女牧师又一次道歉：“对不起，不知道。”

　　艾莉西亚松开卡琳的手想站起来，但是卡琳拉住她不放。卡琳在流泪，声音带着哭腔：“别、别丢下我，依丝克拉姐姐……”

　　她已经神智不清了，于是红发少女用力握住妹妹的手：“我不会丢下你的，绝对不会！”她扭过头去：“大人，您能治疗我妹妹的，您一定能救她的，对不对？对不对？您回答我，您回答我呀！”

　　红发少女的惶急令刚毅的老军人为难：“但是她毕竟名义上是你的同谋。泰利斯殿下若是追究，我难以交待。”

　　“求求您救救她，您叫我做什么都可以，”艾莉西亚放开卡琳，向着她的团长跪下，“我……只要您救她，我们的一切就全都奉献给您。请您相信我，我们的力量与智慧不会让您失望的。”她的额头低得触到了地板。

　　萨尔克团长走近，缓慢、压抑地说道：“不需要一切都奉献，只要你答应我三件事。”

　　艾莉西亚毫不犹豫就要答应，她甚至都没想到要先问问是什么事。卡琳却伸手将她拉向床的方向，挣扎着说道：“不要！别去求他……姐姐，你是多么耀眼，多么骄傲，就像矗立在皇帝峰的旗帜……我不想看到你去低声下气地求人，向人下跪，无论如何都不想……”

　　“趁人之危不是真理骑士所为，”萨尔克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但我有不得不那样做的理由。我先说明我的条件，第一，告诉我你是谁，以及你的过去；第二，告诉我你真正的力量，我会给予你与之相当的地位；至于第三点，”老军人迟疑了一瞬，“你先考虑清楚前两点之后再说。”

　　“不用考虑了，我答应您。”

　　妹妹的手在抽搐：“你……你不能答应……”

　　“真的不再考虑了吗？”萨尔克问。

　　“您什么时候也婆婆妈妈了？”艾莉西亚干脆地说，“您治好她以后，我就告诉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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