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八议
有些回忆总是能够跨越风雪，无论多少年岁蹉跎，重新出现在二人相遇之际。
乔荞恍然失神的抬头看去，面前的宋行知身影不断变换，最终化作了幼时那个邋遢、虚弱的小乞丐模样。
乔荞伸手，仿佛有一股无名的力量将她再一次带回到二人初时的风雪夜。
自己提着裙摆跑的飞快，脚下的积雪踩的咯吱直响。
恍惚间，乔荞听到有人在呼喊自己姓名，于是停下了脚步，想要回头去看是谁。
可手臂忽然被人抓住，迫使乔荞无法回头去看，而是直勾勾往前望去——那是自己所认识的宋行知、所熟悉的成年人模样。
他身披风雪，无碍任何险阻，穿过重重险境来到自己面前，语气温柔邀请道，“荞荞，随我往前走，好么？”
这一次，乔荞也没有任何犹豫。
她笑着握住宋行知的手，从幼时模糊的记忆中，握在了如今面前确切的、有体温的宋行知手上。
她说：“好。”
天蒙蒙亮时，顺天府外已经围聚了不少的百姓。
他们多是来看热闹——看看昔日高高在上的平远侯会是怎么个下场。
他们自然是不会故意惹怒新晋状元郎，只是将一肚子的怨气洒在了宋河身上。
“先皇子孙福薄，天子身边就这么一个亲舅舅尚在人世。现在倒好，他倒是不爱惜羽毛，非要做些贪赃枉法的恶心事儿！依着我看呐，就是天子太仁慈，这才叫他们这群老鼠坏了事儿！”
“可不是说！平远侯一家承蒙圣恩，受了不少的恩赐，竟还敢做出这种事。这不是明摆着不将天子放在眼中？”
百姓们讨论的沸沸扬扬，几乎所有的舆论风向都是不利于宋河的。
这对于即将开始的八议，无疑是致命的。
“你瞧，那是不是状元郎的马车？”不知是谁先开口提问。
方才还如沸锅般吵闹的百姓顿时息声，所有人的视线朝着马车投去，无声的注视着、自觉为马车让开了道路。
乔荞与宋行知下车时，明显察觉到百姓们肃穆、敬仰的视线。
小麦为乔荞理好了裙摆，随后高声道，“状元、状元夫人出行，请让道——”
一条通往顺天府内衙的路顿时变得畅通无阻，而内门也被一小厮吃力推开。
只见内门里站着两排身着朝服的官员，以及身着蟒服、佩戴朝冠的汪月。
他面容严肃，平视着相挽胳膊朝前走来的二人，开口道，“二位里面请。”
随着内衙擂鼓声响起，官员们按照级别各自排列成行，而最前方站着的则是参与八议制度的各项机构派出的官员，以及宋行知夫妻、宋星夫妻。
至于最上方的太师椅上端坐着的，正是身着龙袍、神情高傲冷漠的宋闲云。
乔荞的视线落在了宋闲云脸上，并不觉得惊讶，而是从容的屈膝作揖，随后在礼官的指引下，与其他的朝员一同行大礼跪伏。
“众爱卿平身——”随着宋闲云声音传来，众人井然有序的回归本位。
在礼官的声音中，八议随之展开。
这次八议所参与的重要官员，大部分已经被打点稳妥，仅剩下的一部分，乔荞并没有过多的担心。
宋河的命运她并不在意，她所在意的只是侯府其他人的下场。
八议展开的极快，进展一帆风顺，几乎所有的事项都按照乔荞先前所设想的进行。
可在即将进行收尾时，新上任的刑部尚书李玉却忽然上前，禀报道，“启禀圣上！宋河虽然贵为王胄，可免去死刑。但如今变革在即，百姓对此议论纷纷，如若不进行严惩，利用八议的漏洞为其以及全家脱罪，那么只会令民怨更深，不利于变革的推动！”
宋闲云一直一副昏昏欲睡的瞌睡模样，直至听到了李玉的话，才睁开眼一副感兴趣的模样，示意李玉继续说下去。
“微臣知晓，革新一事一直是圣上想要推动的心头患，圣上为了革新布局多年，何不借着此次平远侯一案来让新的政律出现呢？”李玉的话无疑戳在了宋闲云的心头上。
宋闲云赞许道，“爱卿此言有理。”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顿时将心悬起。
八议虽然安排了不少大臣来进行商榷、探讨，可其实真正的决断权还是在宋闲云手上。
人多人少，如若宋闲云的心里早有决断，也难以被任何人动摇。
宋闲云顺着李玉的话说道，“朕苦于革新已久，新的政律早已拟定完成，只差一个合适的时机推向百姓。李玉爱卿的话朕颇为赞同，宋河一案看似只是走私，但其实是根扎在宋国已久的贵族特权隐患，朕认为——”
底下众人竖耳倾听，迫切地等候着宋闲云接下来的审判。
“借此特案，废除八议制度。”宋闲云高声道。
此话一出，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右相最先上前反驳道，“圣上，万万不可呐!八议制度延续已久，贸然废除岂不是会引起所有贵族的怨言？圣上，稳固民心虽然重要，可如若动了太多贵族的根基，一时间也难以稳住局面呐！”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表示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宋闲云的指甲叩着椅手，皮笑肉不笑问道，“那依右相所见，应该什么时候对贵族进行革新呢？”
右相正要开口，宋闲云继续说道，“十年？二十年？还是等宋国被这群坐吃山空的蛀虫蛀空的时候再做决断？”
随着宋闲云手中案牍狠狠地摔下，方才还敢附和右相的大臣们顿时闭了嘴，不敢多话。
少年天子喜怒无常、杀伐果断，一旦惹怒了他，恐怕整个九族都会受之牵连。
更何况......
谁都知晓，宋闲云筹备革新已久，此事推进只会利民、不会害民。
宋行知上前道，“天子圣明！八议制度的存在并非合理，而是给贵族一个脱罪的机会。八议存在一日，百姓便不会信任官府为民这句话一日。百姓此种心理存在，只会是官府与民的隔阂，革新制度也无法真正落实。宋河一案影响颇深，以此案做表率，是最好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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