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心灰意冷爱难留
康熙四十三年六月
同样的茶楼,同样的场景,却是这样悲凉的心情。她凭栏而坐,不哭不闹亦不语,弘晖的死带走了她的光明,再怎么悲痛,都亦于事无补。她的心空荡荡的,这几年来习惯的生活状态被硬生生地抽走了一大半,她就算再坚强再倔强,现在对她来说,适应一种新的孤独,还有些太牵强。她害怕看到小孩,尤其是弘晖那么大的孩子,对她而言,母爱这种感情曾经温馨,如今却这般残忍,肆虐她的心肝脾脏肺。
耳边郭络罗氏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她却是没用心听,她的心亦不知道落在哪里了,找不回来了。这种悲痛纠缠着她久久不肯离去,连丝恨天尤人的力气都不愿留给她。她不想回府,不想面对胤禛,不想面对那个触景伤情的地方,只是夜夜徘徊在这茶楼,游荡在京城。她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有时只是静静地呆坐,有时候就是在路上游走。
郭络罗氏担心地陪了她好久,甚至有时也不回府,在这里陪她。那拉氏不理不睬,只是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独自难过,隐忍至极,才会哭出声音。哭过又是疲惫的躺着,不发一言。郭络罗氏看着好心疼,怎么劝都是无力,到最后亦不说话,只是陪着她落泪。
自从她们在这茶楼待下,茶楼倒是从里到外清净了许多,连厨房亦换了厨子,做的东西都赶上宫里的了。那拉氏自然是不会注意这些,要不是郭络罗氏软硬兼施逼着她吃了点东西,恐怕她都要不知不觉饿死自己。郭络罗氏知道是谁包下了整家茶楼,又是谁,每天都时不时地站在她们房间附近,沉着脸听着那拉氏啜泣声。
夫妻两,走到这般田地,郭络罗氏亦不知道说些什么。她不敢告诉那拉氏,她知道弘晖的死多少跟外头那个人有关,她亦知道那拉氏是不想见他才出府的,她怕刺激那拉氏,不过那个冷面阿哥从小到大跟她说过最多话也就这些天了,每日见她必会问她几个固定问题,什么“吃了吗?”“睡了吗?”她若是摇头,他那个眉头就皱的紧紧的,然后苏培盛就遭殃,为此,厨子都不知道换了几个。
只是今天,面对这个冷面阿哥时,郭络罗氏有些紧张,因为久久未开过口的那拉氏,忽然幽幽地让她转达句话,她才发现,原来那拉氏早就知道他的存在。只是这句话,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这恐怕皇阿玛那也不会答应的。
胤禛看郭络罗氏出来,面露难色,止步于前,心里自是料到是有话要说,看着她,有些期待,有些担心,但亦习惯把情绪藏在那冷冷的表情后。
“咳咳,那个……她说,请你休了她。”鼓足勇气把话说出口,不敢抬头看对方,却能感受到空气中迅速结冰的僵硬。下一秒,身前的人却已经动起来,待她反应过来,就看见他推门进去。郭络罗氏想跟进去,却被苏培盛拦住,“八福晋~”郭络罗氏想了想,就在门口的走廊坐下,看着门口等着。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震惊她的要求,却亦愤怒着。对弘晖的死,他心中有愧,亦无法面对。他知道她悲痛欲裂,他又何尝不是,又何尝比她好过。她可以恨他,但他却绝对不允许她离开他。一进屋,就看见她长发披肩,面无表情,凭栏而坐。那身形,几乎瘦了一大圈,神色,也憔悴的不近人形。
他的心隐隐作痛,走过去,刚到面前,正欲伸手抚摸她的脸,却因为她的一句话停在半空中,“弘晖为什么要受罚?”声音冷冷的,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明明知道弘晖身子弱,先前那般罚他必是弘晖惹他气极了才下的手,只是她想不通,就算有天大的错,他这个阿玛怎么下的了手?男人,终究是比女人心狠。无论是什么答案,都已经没什么用了。
他眼色一沉,覆上浓浓的忧愁,痛声道,“我不知道会这样,如果知道是这样,我……”话还未完,却被她硬生生地打断,“不要轻易地说如果,对谁都是无形的伤害。”胤禛害怕她这样的距离,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似的。上前硬是把她抱入怀中,却感受不到她丝毫的反应,如果不是她那细微的呼吸声,他简直都以为她不存在。
那拉氏在熟悉的温度中,却只觉得心灰意冷。幽幽地说道,“事到如今,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么你休了我,要么我死。”胤禛不听她的胡言乱语,宁可只当她是悲不择言。却在下一秒,警觉地发现她有所动作,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却发现一把锋利的匕首。胤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眼里藏不住的悲愤,“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那拉氏却只是淡淡地苦笑,她没办法面对胤禛,更没办法面对自己,事到如今,这样的男人,她实在是爱不起了。胤禛夺过匕首,站起来,离她一步之远,却听见那拉氏又说道,“一个人,若是想死,怎么只会有一把匕首?”似是嘲笑他的防范,言语中,带着种生无可恋的绝望。
胤禛看着她这样,这些天挤压在心中的千般不好过的心情一下子爆发了,他亦决绝地看着她,说道,“你要恨我便恨,但这辈子,我就是死了,亦不会放你走的。”下一秒,那把匕首已经刺入腹部,似乎用了不小的力道,血喷溅在她的身上,脸上。可直到胤禛倒地那刻,那拉氏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看他,没表情,似乎这一切与她无关。
胤禛看着她,意识有些涣散,却还只是看着她,那眼神出奇地温柔和眷恋。他硬撑着忍着疼,闷声道,“不管你信不信,弘晖是我最爱的孩子。”听着地上断断续续传来的吃疼声,越来越弱,她以为已经干涸的泪又涌了出来,她深吸了几口气,泪却还是掉下来了。
等地上渐渐没声了,她转过头,可朦胧间,却已经看不清他的神情,苏培盛在门外听见动静,挣扎了一会忍不住推门入内,慌乱中却看见贝勒爷中刀倒地昏迷不醒,福晋干坐在一旁,一言未发,只是泪千行。
后来,人救了回来,福晋也回府了,只是贝勒更忙了,福晋更冷了,两人之间,用相敬如冰来形容,都还有些温馨的过了头。
同月,一日那拉氏进宫请安,回来后,亦带回一道圣旨,皇上赐四品典仪凌柱女钮祜禄氏于皇四子胤禛于藩邸。她还是她雍容华贵的四福晋,面带微笑,落落大方。只是一直都那副模样见人,时间久了,亦让人觉得陌生和害怕。胤禛也渐渐不去她的院子,这样的结果,她乐意,而他无奈。
男人的世界还是在明争暗斗,愈演愈烈,那拉氏的日子倒平平淡淡,除了必要的应酬,几乎都是在家抄经书,家里小事不管,大事做主,赏罚严格,求情没用,而然还会加重刑罚。久而久之,四福晋的威信比之前更甚。一个冷面贝勒不够,现在还多了个冷面福晋,四阿哥府上谁还敢闹事,下人倒也比其他府上更守规矩了。
转眼亦是康熙四十七年。胤禛今日特地抽空去十三弟胤祥府上赴宴,其嫡福晋兆佳氏生的小格格已满周岁。只是没想到进了门,胤祥问起福晋,下人回报,四福晋喝醉酒,正闹着,福晋在安抚她。
胤祥见四哥脸色一沉,忙让人带着去看看。却见那拉氏脸色苍白,和衣躺在床上,有些不醒人事。兆佳氏一见他们来,怕四哥担心,忙说,“四嫂贪杯多喝了几口,刚吐过。”胤禛听了点点头,眼神一直落在躺着的人身上。
胤祥见状,拉着兆佳氏就出去了。胤禛走过去,挨着床边坐下,帮她盖好被子,手渐渐靠向她的脸颊,想摸摸看,感受那许久未触及的肌肤,却见她呢喃着翻了个身,胤禛停住,耳朵分明是听清了那两个字,“弘晖……”惆怅地收回手,起身离去。
门开了又关上,半响,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眼神清澈,却有丝黯然。这辈子,这般纠缠,谁都不会好过。
那晚,胤祥陪四哥在花园小酌,只是到最后,一向自制的四哥,一杯接一杯,似要灌醉。胤祥想拦,却亦知道他心烦,只好陪着喝。直到四哥不支趴在石桌上,胤祥起身想要扶起他回屋休憩,却听见四哥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再喊什么人,凑耳过去才听清,原来是四嫂的闺名。
胤祥叹了口气,让人帮忙扶着去了四嫂休息的房间,却看见四嫂已经清醒,见到他们,微笑客气地跟胤祥道谢,遂就要离开,好像没看见伏在他肩上醉酒的四哥。胤祥忙喊住她,“四嫂,四哥酒醉了……”可四嫂只是微笑地看着他,好像事不关己,胤祥想帮忙劝劝,又说,“四嫂,一日夫妻百日恩,有什么事情,都过去了。”
那拉氏的笑容更灿烂,好像是听进了他的话,却还是没什么表示,见胤祥又要说什么,那拉氏开口了,“既然四阿哥醉了,那就劳烦十三弟暂时收留一晚,明日府上会派人来接。”那拉氏笑着道了别,毫无眷恋地离开。
胤祥有些无奈,正要把四哥扶上床,却意外地看到四哥睁开眼睛,黑眸清凉地,似乎没有喝醉过,“四哥……”胤禛松开他,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有些自我解嘲道,“没用的,当年若不是我以死相逼,她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逍遥快活。”
他受伤醒来,一屋子的人,却没有她。他故意在靠近她院子的屋里养伤,但她甚至都没来看过他,每日宁可进宫请安,宁可在屋里抄经书,连句话都不肯带给他。他忍不住,气不过,硬是留宿她那,结果第二日她就请皇阿玛赐了个女人给他。对她,他亦无可奈何,他试图在别人那寻找与她类似的神情,可事后,心里却还是空虚还是不满足。唯有忙的时候,才会暂时不去想她。
胤祥看着那个威严强悍的背影,此时却有些落寞。半响沉默,只听见那个背影又低沉道,“我宁可她恨我,亦不会放她离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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