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胤禛负伤一事,很快就惊动了老佛爷,一干人等被传到慈宁宫问话。恪靖收到风声,担心老佛爷盛怒之下,那拉氏又会遭受皮肉之苦,遂跟着宜妃一同过去。趁着老佛爷正看太医为胤祯诊治,恪靖悄悄拉着郭络罗氏到偏僻之处问话:“怎么才一会工夫,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你可受伤了?”
郭络罗氏摇摇头,心里还在想胤禩刚才的话,暗自偷笑。一干宫人都跪在外面,都是胤禛、胤祯、胤禩和郭络罗氏身边的人,里里外外唯独就不见那拉氏,恪靖自然要问,郭络罗氏说:“我们来的路上,她就被皇上传了去,说是她阿玛来了。”恪靖一讶,还要再问,就见康熙大步迈入宫中,遂噤声。
那拉氏站在柳荫下,看着自己的阿玛被几位大臣环绕其间,听着恭贺谄媚的虚话,方才那颗悸动的心一点点地沉入谷底。步军统领总辖京师内城的治安,并提督九门事务,职权之重,不言而喻。阿玛重返官场,本是一件喜事,可为何她的心情会是这般的沉重?
待隆科多等大臣从费扬古的身边离开后,那拉氏才走上前,轻颦浅笑,唤道:“阿玛。”隆科多听见声音,回眸探来,见费扬古之女亭亭玉立,目光一敛,眼神多了几分深意。夜深时分,隆科多悄入胤禛之处探望伤势。“舅舅?”胤禛有些意外,正要从床上起身。
隆科多连忙拦住他,“你有伤在身,别乱动。”见隆科多神色有异,胤禛会意地屏退众人。“你可知费扬古又重任九门提督一职?”隆科多盯着胤禛的眼睛问。胤禛摇摇头,如实答道:“我只知大哥和二哥的人都在和舅舅争这个差事,但并不知皇阿玛的决定。”
隆科多看了眼他受伤的手臂,意味深长道:“胤禛,舅舅虽错失了这个机会,可你还没有。”胤禛看着隆科多,虽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可心里纷纷乱乱,毫无半点喜悦之情。隆科多一从他那离开,胤禛就再也坐不住,硬撑着从床上坐起来。苏培盛大惊,相拦也拦不住,就一路掩护胤禛来到那拉氏处。谁知那拉氏竟不在屋内,胤禛气急,四下寻人。
皓月当空,那拉氏坐在墙角下,看对面高耸的宫墙上团团清辉,怔怔的出神。从送走阿玛之后,她就一直坐在那里,视来往的宫人为无物。“你越来越像你额娘了,”阿玛温和地笑着,一点都不像记忆中的严父,“她就是你这般年纪出嫁的。”阿玛的这句话,在她的耳边久久挥之不去。
她似乎能明白阿玛的用心良苦,明白他为什么又想回到官场。可前方的路,并不是她想走的,无论等在那里的人是不是他……胤禛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硕长的身影袭来,吞噬着她的一切。她看着他靠近,淡淡的哀伤涌上心头。
夜风涤荡,心碎飘零,与其反复猜测他的居心,她宁可葬身犬腹,也愿他出手相救。乌云渐渐掩去月的光华,他兀然俯身,将她从地上捞进怀里。芬芬芳芳,缕缕入心,不知何时,他竟已摆脱不了她的影子。墙影浓淡相宜,正好能隐蔽人身。他贴着她冰冷的面,道:“我救你,与你阿玛无关。”
她面色无波,缄默的态度令他以为解释已成徒劳。胤禛眸色一沉,吻住了她的唇,狠狠地啃咬。苏培盛站的远远的,看见了不该看的,脸都臊了,犯着嘀咕:“爷怎么老这么心急,人家姑娘都还没嫁过来……”
一吻到最后,哭的哭,哄的哄,两人勾勾缠缠,让人偷偷地看尽了洋相。话传到康熙的耳里,只见他面色欣然,仿佛早已料到了一切。很快,一道圣旨断定那拉氏今生的姻缘。
她向往过,抗拒过,徘徊过,没想到最后还是坐在了这个位置上。红鸾帐中,她卧于胤禛的怀中,手指舍不得离开他臂上留下的旧疤。她指尖的温柔,顺着脉络,一直暖进心间。他眼若清泉,暗藏笑意。
“现在才知道心疼爷?”他勾起她耳后一缕长发,越缠越紧,有点翻旧账的意思。她睨去一眼,不答反问:“你后悔了?”他勾住她的颈,在她香唇上吸吮,轻轻勾勒出心里的话。她迎上那流光溢彩的黑眸,飘渺的灵魂终于寻到了归处。
当那拉氏融入了胤禛的生活,才开始真正了解这个男人。
七月未央,月白星稀,夜凉如水。树影婆娑,静谧的夜,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李氏得知胤禛人尚在书房,亲手做了宵夜,又盛装打扮亲自送去,不想却被苏培盛挡在了门外。正当她与苏培盛力争之时,那拉氏出人意料地出现了。
只见她一身洁白,净颜素妆,虽不敌李氏的千娇百媚,但胜在清新可人。李氏眼睁睁地看着那拉氏走到门前,下意识也想跟过去。两边的侍卫动作整齐划一,将她严严实实挡在外面。
“苏培盛!”李氏怒了,“你凭什么拦住我,不拦她?”苏培盛面露难色,缓缓答来:“格格应该清楚,皇后的忌日爷是不见任何人的。可爷今个也有交代,唯福晋例外。”李氏愕然,讷讷说不出话来。
在那拉氏进来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觉察到是她。皇额娘走后,每逢忌日,他都会一个人徜徉在她以前的宫殿里,不愿被人打扰。一年又一年,一夜复一夜,空殿一如既往的寂寥,直到她的出现。
她并不知道,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在同一个地方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起初并没赶她离开,只因皇额娘生前很喜欢她,无论是念在与她额娘的旧交,还是因她想起了早年夭折的八妹。而后,他却在同一个日子,慢慢地期待她的出现。
一个人缅怀故人,是一种寂寞无边伤痛。
那拉氏一见到那孤寂的背影,不由心酸。她默默地走过去,整个人慢慢地贴上他的后背。那是他最无法防备的缺口,轻而易举地就被她的温柔攻下。她听见了他凝重的呼吸声,双臂收紧,将他不能言语的悲伤容纳入怀。
皇额娘,是他们共同的回忆,有她相伴,这一夜不再漫长。而屋外,李氏站在清冷的月色中,看着窗格上朦胧的影子,挫败,嫉妒,不甘,心中五味杂陈,不能释怀。
翌日,用完早膳之后,胤禛令苏培盛去书房取些书回来,那拉氏在内室整理账簿,两人各据一处,互不影响。其间胤禛偏过头去她,见她埋头在纸头上写字,不由想起那时她写了一个忍字之后自己强吻她的事情。
“过来。”胤禛左手肘支在榻上,一手执书,朝那拉氏勾了又勾,眼中闪着异样的光。那拉氏不觉有诈,捧着账簿就过去,以为他是要过问钱财之事。她刚坐下来,胤禛的手自然地就搂住她的腰坐了起来。
“下个月太子妃做寿,发了帖子来,我想先预支些银子。”她指着账上额外的支出,请示他的意思。胤禛揽着她点点头,“你做主就成。不过,爷有一笔账还没跟你算过。”那拉氏怔怔地望过去,眼神略略迷茫,“什么帐?”
胤禛往她颊上一捏,道:“爷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打过脸,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那拉氏一听就明白了,嗔道:“谁叫你无理在先?”胤禛翻身将她按在软榻上,垂眸,睇视于她,“你可知那是以下犯上,罪不容诛。”
那拉氏双手揽着他的脖子,一笑嫣然:“那爷舍得我死吗?”胤禛凝视着她,慢慢地吻下来:“爷今个高兴,饶你死罪,只罚你为爷生个儿子。”淡淡的晨曦穿透窗上竹帘缝泄入室中,两人正浓情蜜意时,李氏那派人来传话,说是病了。
胤禛不耐被人打扰,起身就正要发作,那拉氏忙拦住他,问外面的人:“请了太医没?”李氏的人在门边答话:“回福晋的话,太医来看过了,格格吃了药,一直不见好,嘴上老惦念着爷。”那拉氏说:“你先回去,爷一会就过去。”打发了李氏的人,那拉氏回头一看,胤禛正在整理衣袖。
她走过去,很自然地接着他的动作,将他的衣服肃了一肃,抬眸见他的嘴上还沾着自己的胭脂,不由地笑了。她一时间寻不见帕子,便用手指去抹,谁知胭脂去了色,他的双唇还是能显出几分别样的红润。
胤禛任由她动作,沉默良久,方才问道:“我去了,你不吃醋?”那拉氏原本担心他唇上的胭脂擦不净,听了他这句话,又放下手,大方一笑:“爷尽管放心去吧。”胤禛看了看她身后的镜子,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他低下头,唇在她的脸上擦了又擦,那拉氏不满地要躲,他抱住她,轻声耳语:“爷不说甜言蜜语的鬼话,不说海枯石烂的誓言,就只给你一句承诺,心里只住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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