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连着几日阴雨绵绵,到了这日终于停歇了。恪靖的住处有一扇窗,花季时节,繁花簇拥,每每推开窗,香风阵阵,顿时迎面扑来。她这人活的随性,不爱点香,总嫌那炉子熏出来的味道远不如这花香怡人,但凡天气好时,就总爱开着那一扇窗。

  “你看看它,果然是畜生,刚吃饱又要睡了。”郭络罗氏的膝盖上趴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狗,毛茸茸的脑袋挨在主人的怀里,左蹭右蹭,寻求温暖。恪靖莞尔,伸过手去摸了一摸,小家伙很享受地任她抓毛抚弄,许是觉得舒服,没一会又转过头,舔了舔她的手心似是讨好,逗得恪靖咯咯直笑。

  郭络罗氏看见恪靖愉悦的神情,不经意地一问:“你既然喜欢,为何不自己养一只?”宜妃养的袖犬生了一窝小狗,一个个长的肉嘟嘟的,像是毛绒雪球,连老佛爷见了都喜欢。宜妃挑了几只好看的送去了慈宁宫,留下的两只原本是要给郭络罗氏和恪靖两姐妹,谁知恪靖兴致缺缺,郭络罗氏见状就都讨去,一只留着自己养,取名“玉女”,另一只叫“金童”的,就送去给胤禩。

  这两只可爱小家伙很讨人喜欢,单单只是名字,就很够人玩味的了。郭络罗氏养的这只“玉女”十分乖巧,特别黏人,总像是小尾巴似的跟在主人的身边,也没添过什么乱子。反倒是胤禩那么温和的人,竟得了一只异常顽皮的小狗,好吃好动,还总爱在半夜里乱吠,吵的人无法入睡。

  恪靖想来就觉得好笑,答道:“别了,我可不想跟八哥一样自寻烦恼。”郭络罗氏听在耳里,总觉出一丝怪罪自己的意思,遂嘟着嘴咕囔道:“谁叫他那么傻?我都跟他说了,小东西不听话就饿它个三天三夜,连水都喝,看它还有没有力气乱叫。他偏不听,还养在自己的屋里,怎么能怪我?”

  “怎么不怪你?”恪靖歪着头看她,一脸暧昧的笑,“若那小东西是八哥自己养的,早就给训的服服帖帖的了。可偏偏是你送的,俗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你说他看着金童,就想到了你,又怎么舍得饿怎么舍得打?”

  闻言,郭络罗氏倒也不再辩驳,面上虽还有几分羞涩,心里却早是春风得意,眼底藏不住的喜悦,可转眼见恪靖还等在那儿调侃她,头一扬,哼了一声就便抱着不明状况的玉女夺门而出,留下恪靖一个人在原地哭笑不得。此时鹊儿探了头进来问,“格格,怎么了?”

  恪靖摇摇头,鹊儿也不问了,却也没离开。恪靖见状,就问:“怎么了?”鹊儿这才说:“先前奴婢从宜妃娘娘那回来时,见到张德子在咱们这附近瞎转悠,也不知在等什么人,问他什么事他也支支唔唔的答不上来,奴婢看他那样子觉得挺怪的。”

  恪靖嗤的一声笑了,看的鹊儿更是纳闷。恪靖撑着下巴,看着窗外繁花似锦,春意盎然,高深莫测一笑,说:“他是四哥的人,自然是四哥有差事交他去办,有什么好奇怪?”鹊儿想也是个理,应了声就没再多话。

  话说郭络罗氏一路小跑,也不知到哪儿了,突然小狗从她怀里跳下来,屁颠屁颠地自个儿跑了。“玉女!”郭络罗氏急的提裙在后面紧追,沿路经过的几个小太监想帮忙拦也没拦住,只好陪着追。

  等到一群人上接不接下气地追过了长廊,就看见那小东西正翘着尾巴绕着那拉氏撒欢。郭络罗氏一手插腰,一手伸指就骂:“好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天天喂你都不见你这么殷勤,她不过喂了你几次,你就这么惦记着她!”

  那拉氏笑着抱起玉女,上前一问:“你这是打哪来?我正要去找你们呢。”郭络罗氏怕她要去恪靖那,到时候两个厉害的人又合起伙来拿她寻开心,那她自己倒是没趣了,遂编排了个谎言搪塞她,“恪靖贪懒,又歇下了。我一个人没意思,就出来逛逛。你现在要没事,就陪我去看金童吧?”

  那拉氏笑嘻嘻地看着她,“是去看金童,还是去看八阿哥啊?”郭络罗氏一把挽起她的胳膊,大喇喇地往前走,“都看!”

  且说胤祯自上次八格格受伤之后,的确收了顽性消停了段时间,可后来听说郭络罗氏和胤禩都在养小狗,便一直嚷嚷着也要养一只来玩,德妃就按儿子的意愿给养了只小獒犬。西藏獒犬生性凶猛,难以驯服,但对好玩的胤祯而言,养这样一只犬中之王,是最有挑战性的。

  他与小獒犬同屋吃,同屋住,培养了一段时间的感情,见小獒犬渐渐能听懂他的指令,便再也按耐不住命人牵了小獒犬,出门炫耀去了。他带着小獒犬溜达了两圈,捉弄了不少宫人,他一高兴,也越发忘形起来。兴致越浓时,他在御花园的偏僻角落寻见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拉氏与郭络罗氏正全神贯注地看胤禩和小太监逗狗玩,完全没注意到有人靠近。金童在食物的诱惑下接连着跳圈,动作轻盈,引来笑声掌声一片。胤祯远远瞧见那小袖犬还不及自己这只小獒犬的半个身子大,顿时嗤之以鼻,自己抢过随侍手中的狗链子,大摇大摆地走过去。

  玉女一闻见獒犬的味道,当即就把身子一蜷,在那拉氏的怀里缩成一团雪球似的,瑟瑟的发抖。那拉氏下意识地回头,就见到一只黑乎乎的狗,正咧着嘴露出厉牙,对着她直流口水。“啊一”她惊呼着向后退了几步。她身边的郭络罗氏被这冷不防出现的猛犬吓傻了,还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胤禩一面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一面皱着眉对胤祯道:“十四,你怎么把这东西牵出来?要是伤到人怎么办?”胤祯只当没听见,扯了扯链子,对小獒犬喝道:“坐!”小獒犬真的一屁股坐下,胤祯见状更为自信,把链子晃的哐啷作响,“你们别怕!它可听我的话了。”

  几个人都还没说什么,金童这小东西就跑上前来,对着小獒犬一阵不要命的乱吠,不知是不是狗仗人势,那狂妄的小样一看就有几分挑衅的意思。獒犬的前爪扣着草皮,喉间发出噜噜的低吼,像是肚子饿时会发出的声音。见状,胤禩真怕自己养的混世魔王,一转眼就被胤祯的獒犬吃进肚里去。

  “十四阿哥!快把它牵走!不然,我就到皇上跟前告你……”郭络罗氏话还没说完,小獒犬立即从草上站起伸来,一幅随时准备扑过去的样子,吓的她头一缩躲到了胤禩的背后。“十四!别胡闹了!”胤禩难得动怒,胤祯好半天才回过神,两个腮帮子气的鼓鼓的,“八哥,我都说了它很听我的话,你们怎么就不信!”

  他转而又看向那拉氏,知道她平日里最向着自己,满眼期许地说:“不信你来摸摸给他们看,你放心,它不会咬你的。”那拉氏见小獒犬龇牙咧嘴的模样,怎么说都不肯,一直摇头。胤祯急了,牵着小獒犬就朝她走过去。郭络罗氏见小獒犬就要靠过来,以为胤祯是要借机报复自己,不顾形象地扑到胤禩的背上哇哇大叫:“胤禩,它要吃了我!”

  胤禩回过头正要安慰她,没想到脚边的金童竟一口咬上了小獒犬,小獒犬被激怒了,几下功夫就把“金童”按在爪下动弹不得。小獒犬狠狠地咬住金童的脖子,直到金童断气了才松口。见到这血腥的一幕,众人都傻眼了。更没想到的是,平日胆子最小的玉女竟冷不防地从那拉氏怀里一跃而下,在小獒犬面前不停打转,急着想要跑到金童身边。

  小獒犬的目光紧紧锁住玉女,还沾着血的獠牙似乎随时准备撕裂它。那拉氏没多想,上前就要把玉女抱回来,可她才一动作,小獒犬就发了狂地扑上来,胤祯眼明手快抓住了链子,可压根拉不住失去理智的猛犬。那拉氏好不容易抓住了玉女,獒犬就挣脱了胤祯的牵制,冲过来张开嘴就咬,根本拦不住。

  胤禩随手捡了根粗树枝,正要动作,就见眼前闪过一道身影。胤禩脱口而出,“四哥,小心!”胤禛意外的出现还没让其他人缓过神来,就见小獒犬一口毫不留情地咬在了他挡在那拉氏跟前的左臂上。胤禛咬着牙,毫不犹豫地将右手的匕首□□小獒犬的要害,小獒犬疼痛难抑,嘴咬的更紧,胤禛眉头一拧,随即又将匕首狠狠往里一捅。

  小獒犬瞪着两眼,全身僵直,像是挂在他的胳膊上的木偶似的,再无法动弹。胤禛一手掰开小獒犬的上颚,一整排厉牙穿破衣衫直入肉里,皮破血流,旁人都吓的失了方寸,唯有他本人最为冷静,倒吸了一口冷气,狠狠一甩,将小獒犬摔到草地上。

  他转过身看那拉氏时,她早已成了泪人。

  见到她梨花带雨的样子,胤祯才觉察到一股痛意刹那间袭遍了全身,想也没想就将她一把揽入了怀中。“别怕,没事了。”两人贴的极近,他感觉到她紊乱的气息,感觉到她热泪的温度,他才真的松了气,低头瞧见胳膊上的伤口隐约能见骨,他既气又幸,若非在宫中安插了众多眼线,若非自己在此不远处读书,她……

  他不敢去想那后果,只稍微想一下,五脏六腑就都跟翻了个似的,扰的心绪全都乱了。他收紧双臂,像是要把她嵌入骨血之中,发狠的不肯松开。心底那种久久无法抚平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害怕。他们之间那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早就牵绊住彼此。

  郭络罗氏看这两人忽然之间如此亲密,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凑在胤禩的耳边小声问道:“他们怎么了?”胤禩且笑不语,眼神有些怪异的暖意。郭络罗氏隐约明白了什么,眼珠一转,喃喃地问:“胤禩,你也会豁出性命保护我吗?”胤禩想也没想,答道:“当然。”

  郭络罗氏开怀一笑,静静地贴在胤禩的背上,看不远处素来寡言的胤禛生涩地哄着那拉氏,眼神温软,心中有种类似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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