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雍清·那拉氏的生活杂记 > 第2章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㈡

第2章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㈡


  鹊儿迟疑了一下,“那让奴婢先服侍公主休息……”恪靖的脸色不知为何越发的难看,“去吧,我不用人伺候了。”鹊儿不敢再多说什么,惴惴地跪了安,关了门离开。

  恪靖不疾不徐地饶过屏风,摸黑朝内堂走去。里面的烛火都灭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很静,她听见了自己越发紧张的心跳声,还有另一个人若有似无的呼吸。

  屋里多了一抹不属于自己的香气,那是罗刹国独有的香薰味,来自她沉淀的记忆之中,既陌生又熟悉。暗香隐动,不知不觉中已经将她整个人环绕其中,“恪靖—”

  这一声轻叹,百转千回,落进她的耳中,振聋发聩,牵引出多少的情与泪。男人埋首在她的颈窝,两只铁臂发了狠似的越拥越紧,仿佛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骨肉之中才能化解两人的相思之苦和那说不清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你放手!”恪靖挣扎着,突然,有什么东西落在她颈上,一滴接着一滴,烫的她白嫩的肌肤微微发热,耳后根顿时红成一片。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心怦然一动,乱如风絮。

  这个在沙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啊,心狠手辣,对敌人出手从不手软。当年两人背道而离,他都不曾回过头看她一眼,他说过永不后悔那日的选择,他说过再相见时,他一定不会手下留情。

  恪靖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恨他那日说了那么无情的话,她更恨自己这么没骨气,居然还是忘不掉他。甚至只是一个香味,她就认出了他。拳头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四周黑漆漆的,她看不清他的样子,看不到他们悬殊敌对的身份。

  “万合堂的那些药材我改日便让人送回来……”他没由来的说了一句,她却已经明白前因,原来真的是他,刘大庸的入室弟子还能有谁?他冒险深入这重兵保护的归化城想救的人还能有谁?

  皇阿玛战后一直遣人在罗刹国边境搜寻葛尔丹的余孽,虽不断有传言说战败落逃的葛尔丹早已病死境外,却难经证实。她也相信葛尔丹不会如传言所说郁结而亡,毕竟他身边还有这么一个聪明孝顺的儿子。

  但从今夜之后,皇阿玛便可安枕无忧,塞外也再不会有葛尔丹卷土重来的谣言。只是,现在,她不知道是该皇阿玛高兴,还是为他难过……

  “是我坏了父汗的大事,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无心恋战避走他乡。”他的唇贴着她颈侧的脉搏,每一个字都令她颤栗不已,“你曾说过,只要准噶尔兵临城下,便是你我兵戎相见之时。我以为我可以忘记你,以为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代替你,可终究还是舍不得伤你半分半毫。”

  恪靖心一惊,狂喜与感动随之席卷全身。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知道,原来这段情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一个人在付出,在挣扎,在矛盾,在徘徊,在痛苦!“和泽,其实我……”就在她忍不住要把那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脱口而出时,他忽然松开怀抱。

  恪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留,指尖擦过他的衣袖,扑了个空。看不见他,也碰不到他,她闭上眼,再睁开眼,四周还是漫无边际的黑暗,她仿佛置身在一个永远都醒不了的噩梦中,心上人明明就在身边,脚下却是无法跨越的沟壑。

  窗户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他回眸一瞥,清冷的眸色仿佛冬日里的一盆冷水,瞬间破灭了她重新燃起的希望。“我答应过父汗,要为他报仇,重振准噶尔。”阔别两年再相见,他不是来叙旧,而是为了一别再别,彻底斩断未了的情丝。

  既然如此,她还有何话可说?

  他是何时离开了,恪靖没有留意,她一个人在外殿坐了许久,直到天明也不想重回内堂。门窗大开,她任穿堂风吹了一夜。风过不留痕,她不想自己长住的地方留下他来过的任何蛛丝马迹。

  手中的信,她看了一遍又一遍。上个月弘晖两岁生辰,她派人送了贺礼给四嫂。四嫂当日就回了信,只是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现在才收到。字里行间无非只是些闲话家常,可在这失魂落魄之时,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却误打误撞地成了她最温暖的安慰。

  她与四嫂的两个孩子是同年而生,一个生来体弱多病,一个生来无父相伴,都是令人怜惜的孩子。信上得知弘晖身子已有好转,她也为四嫂感到高兴。若今生还有重逢之日,她很想再与四嫂和表妹像出嫁前那样可以秉烛夜谈,畅聊心事。

  想当初皇阿玛下旨赐婚后,三人不舍离别,躲在额娘的寝宫促膝私语。当她们开始憧憬着各自向往的生活时,表妹三句话离不开八弟,四嫂笑而不答,而她不曾料想过自己的姻缘竟会是如此错乱。

  殿内落下一声长叹,今夜之后,她更加坚信派万三通去京城的决定是明智之选,塞外终究不是长久的太平之地,她只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个立命安身之所。生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四嫂最能明白自己一片的苦心。

  京城四贝勒府

  胤禛昨夜歇在李氏的屋里,早上一出门瞧见那拉氏屋里的小丫鬟候在廊外,便问何事。丫鬟答说,“回爷的话,福晋让奴婢来给李主子传个话,今个不必过去请安。”

  “知道了。”李氏偷偷瞥了胤禛的一眼,瞧见他眉宇轻蹙,又假意关切道:“福晋可还好?”那丫鬟答道:“回李主子的话,昨个大阿哥睡的不安稳,福晋照顾了一夜,方才歇下。”

  闻言,胤禛面上有些不悦,“奶娘呢?都去偷懒了吗?”丫鬟讪讪道:“大阿哥认人,不要外人伺候,这几夜都是福晋亲自陪着……”胤禛一听,冷哼了一声,“你们倒是把他养的娇贵起来。”

  李氏听来听去,还是猜不出胤禛是何态度,也不敢冒然插话,倒是苏培盛在旁边提醒道:“爷,该出门了。”胤禛瞧了眼李氏,说:“你回屋去吧,身子才刚好些,别出来吹风了。”

  “是,妾身恭送爷。”李氏嫣然一笑,娇艳的面上洋溢着说不出的甜蜜和满足。那来传话的丫鬟等胤禛一行人走了才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在想,早知道就不要听翠姑姑的话,晚些时候再来给李主子传话,免得像刚才那样遇上爷被问话,自己怎么答都是忐忑不安。

  她到底还是涉世未深的小丫鬟,哪里能明白翠娘的真正用意。

  翠娘给那拉氏掖了掖被子,一转身便瞧见胤禛进了屋,手脚慌乱地请安。胤禛扬手一挥,翠娘又匆匆跪了安,出了门,脸上慢慢浮起愉悦的笑意。苏培盛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小声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捉弄主子。”翠娘一脸讶色:“奴婢不懂苏公公的意思。”

  自从李主子没了二阿哥,这两个月来爷都歇在李主子屋里,冷落了福晋不说,甚至连大阿哥上个月的生辰都没怎么重视。两个主子的关系一直僵在那,捡便宜和得势的是李主子。这大半个月来,李主子借口称病鲜少请安,多少也是有些恃宠而骄的姿态,这事苏培盛不是没有耳闻。

  面对故作无辜的翠娘,他哼道,“你机灵,懂得讨主子欢心。”

  那拉氏睡的正安稳,有人不怀好意地捏住了她的鼻子,故意要扰人清梦。她呢喃着避开,顺势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胤禛在她耳畔轻笑道:“想我了?”她每日跟儿子过的快活,巴不得没他这个人,哪里会有争宠之心?他清楚不是她故意派人当着他的面给李氏传话,但这事他不想追究下去,只想顺阶而下,打破两人的僵局。

  一双纤手窝着唇边挡住了唇角微扬的惬意,两人数日前的争执,她早就释怀了,只是期间弘盼突然殁了,李氏悲恸欲绝借机争宠,她也乐的顺手推舟罢了。夫妻间当然会有这份共识,哪里会有别人传的那般离谱?再说两人怄气也不是为了这事。

  他喜欢她这样服帖的模样,尤其是在两人闹别扭之后。但在扣留万三通那件事上,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若不知道她和六妹之间还藏着一个惊世骇俗的秘密,他又如何能采取紧密的防范措施,以免她们的信件落入他人之手。

  “以后有事不许瞒着我。”也不管她是否真的睡着了,他的唇擦过她的秀眉,落在了额上,语中透着不容抗拒的霸道:“这世上你最亲的人就是我。”她咕哝了一声,好像是答应了。

  最亲的人—她最亲的人,他的话像是咒语一般,在脑海不断的重复,梦里相继浮现出几个人的样子,光影交错,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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