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㈠

　　清初，居于西北方的蒙古族分为漠南、漠北和漠西三大区。其中，漠南早在清军入关之前就已归附清朝，漠北各部也因接二连三的满蒙联姻与朝廷关系渐而密切，而漠西内部分化严重，四部各自为政，对朝廷的态度也是因人而异，好坏不定。直

　　至康熙年间，噶尔丹以强势一统漠西后，又把野心衍生到与之相邻的漠北，在沙俄的支持下举兵挑起战火。漠北不敌漠西凶猛攻势，边关告急，消息传至京城，皇帝连忙派出兵马奔赴漠北支援。而在接下来战火纷飞的七年之间，清廷耗费粮饷无数，皇帝连续三次亲征，最终粉碎了噶尔丹称霸蒙古的阴谋。

　　在漠北烽烟未完全平息之前，为了保护与漠北和亲的恪靖公主，皇帝允许公主不必随夫住在漠北王府，并将关外西口的归化城赏赐给她作为公主府的驻地。为了防止漠西余孽再扰，朝廷还在漠北一带设立了将军和参赞大臣，派兵驻守科布多和乌苏雅台等重镇，定期举行军事演习，以保障疆域的稳定。

　　在重兵保护之下，归化城城内军政官署林立，公主府居于其中，的确是最安全之选。归化城除了是朝廷经营漠南蒙古的军事重镇，还是西口贸易往来的必经之地。随着战火的远去，以归化城为中心的边关贸易又渐渐复苏。年复一年，归化城新生繁荣之景，城中亦出现了不少富户，而万家便是其中之一。

　　万家是晋商出身，祖上靠着几只骆驼在归化城发家，曾是塞外最彪悍的一只商队，却不幸被这场战火波及，商队经漠北时几乎全军覆没，货物被洗劫一空，损失惨重令万家近百年来的基业险些毁于一旦。可就在一年多前，万家历经六年坎坷又奇迹般地在一夜之间还清债务，很快又在城中做起了银钱铺和药铺的生意。

　　众人都在猜测万家的背后，肯定是有贵人相助。只是，万家待人处事一直低调谨慎，对这段过往只字不提，为这位贵人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让他或是她成为了归化城中一段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

　　康熙三十八年四月

　　月朗星疏，夜深人静。

　　“公主，”蜀锦低着头在门外轻轻叫了一声，又说：“万三通来了。”恪靖放下手中未看完的信，稍整理下心情，才缓声应道：“请他进来。”门慢慢地被人推开，蜀锦领了一位气质不俗的年轻男子进了屋。男子垂面只走了两步，便远远地停在屏风外行礼，“草民见过公主。”

　　恪靖透过屏风望出去，依稀可见那卑微屈膝的身影：“起来吧。”闻言，万三通却纹丝不动，满怀愧疚地说道：“公主，万合堂近日来的损失，草民愿负全责。”战后，恪靖以公主之威权倾漠北和漠南，塞外民心安定，少有作奸犯科之事，这一次万家药铺失窃一案，完全是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恪靖淡声问：“吴管家伤势如何？”万三通答说：“多谢公主关心，吴管家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并无大碍。”“可知是何人所为？”恪靖站起身，鹊儿赶忙扶在一旁，两人缓缓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回公主的话，此次失窃的药材主要有千年人参、茯苓、灵芝、鹿茸、首乌、灵脂、熊胆、三七等物，这些都是民间偏方续命八丸的主要成分，此偏方乃是汉朝流传下来的，鲜为人知。关外通晓此药方的人除了城中的刘大夫，草民暂时还找不出第二人选。”

　　万三通始终低着头答话，只有蜀锦下意识地抬起了头。鹊儿使了个眼色，蜀锦便会意地跟在她的身后默默地出了门。恪靖一听，就笑了，“依你的意思，那就是刘老头自己打劫自己的药铺了？”

　　万三通忙应道，“公主明鉴，草民并不是这个意思，草民只是听城中有人提起，刘大夫曾经收过一位入室弟子，由于战事下落不明。所以草民才作猜想，怀疑是否是此人所为，但刘大夫说这名弟子已在战事中不幸罹难……”

　　听出他是有意求证，恪靖不动声色回道：“确有此事，此人……已不在人世。”她沉了一口气，又继而吩咐说，“这事你不用再查了，我自有主张。今夜我找你，是有别的差事要吩咐。”万三通道：“草民愿为公主效犬马之劳。”

　　恪靖在他面前踱了两步，“无论是才能还是品行，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可以信任的人。”万三通忙谦道：“承蒙公主抬爱。”恪靖在他身侧又踱了两步，冷不防地问道：“你可愿意去京城？”

　　万三通一愣，京城？这半年来，他曾好几次亲自护送过一些名贵药材赴京，顺便给公主传信。天子脚下虽然繁花似锦，却是龙潭虎穴之地，一不留神就会被人盯上。最近一次，他前脚刚托人将信送进四贝勒府，很快就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上客栈来，“请”他去京郊的一座府邸陪四贝勒“喝茶”。

　　“公主吩咐的事，草民岂会不从？只是上一次草民疏忽，被四贝勒识破了身份，若要在京城长待，恐怕很难再为公主和四福晋传信。”纵横商场这些年，什么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见识过，可当面对四贝勒时，他才真正见识到什么是高深莫测。

　　“你放心好了，若是四贝勒有心为难你，你早就没命回来了。”恪靖的唇边盈笑，口吻轻松，甚至还说起了笑，“看你紧张的，我又不是让你去京城犯事，你好好地做你的生意，别去打扰四福晋的清幽自然也就没麻烦。”

　　万三通这才安了心，“公主说的极是，草民会谨记公主的教诲。”京城之大，虽是去过几趟，但对万三通而言，到底还是人生地不熟，以他的经验若要立足并不难，怕就怕有人故意来找麻烦。恪靖自然也考虑到这点，又说：“不过，若是遇到什么问题，不要逞强，想法去找八福晋，她自然会帮你。”

　　窗外树影摇曳，蜀锦站在院中，仰头望着天上的点点繁星闷自发呆。鹊儿轻轻地推搡了她一下，小声笑道：“在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出神？”蜀锦低着头慢慢地开了口：“鹊儿，公主真的要让万大哥去京城吗？”鹊儿恩了一声，“应该是吧，公主既然要他来了，自然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是吗？”蜀锦面上难掩落寞，喃喃地又问了一句，“那我呢？公主又打算如何安置我？”鹊儿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揶揄道：“你？还怕没个好去处？谁不知道，咱们的驸马爷还在漠北的王府等着你呢。”

　　她无心的玩笑勾起了蜀锦满腹的委屈，她咬住下唇，羞愤难堪，身子一扭，便开始抹起泪来。她小小一个丫鬟，不过只是见了驸马爷一面，那驸马爷就好像得了失心疯似的，非要跟公主讨了她去漠北，害得公主府上下都将她视为狐狸精，也只有公主和鹊儿还能一如既往地善待自己。

　　“怎么好端端地哭了起来？我是跟你闹着玩呢，”鹊儿见她当真了，便忍不住把公主真正的意思说出来，“其实，公主她……”门轻轻地作响，鹊儿来不及说完又匆匆地收了话。

　　万三通从里面走出来，与鹊儿相视一笑，“鹊儿姑娘，公主请你进去。”鹊儿点头应了声，进去没一会，又出来说：“蜀锦，公主让你送万掌柜出去，仔细别让人瞧见。”

　　“是。”蜀锦来不及抚平心情，哽咽地答应了一句，又怕被人看到狼狈的泪容，一边说着“万掌柜，这边请。”，一边急忙走在了万三通的前头。万三通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默不做声地跟在了后面。

　　待他们一走远，鹊儿便转过身对门边的恪靖说道：“公主，你让万三通带蜀锦一同去京城，万一驸马爷知道了……”恪靖不以为意，“他知道了又如何？他爱的不过是一个影子，只要再找一个给他就是。”

　　闻言，鹊儿有些面露难色，“公主，奴婢已经依照你的吩咐去寻过蜀锦的亲戚，可她那些亲戚姐妹长相各异，都远不及蜀锦的姿色。”她顿了下，一边偷偷观察恪靖的神色，一边慢声细语道：“公主，虽说天下之大，可要再找到一个像四福晋的人，奴婢恐怕并不是一件易事。”

　　恪靖凝神看了她一眼，问：“你是觉得我与其有意成人之美，还不如将蜀锦送去息事宁人的好？”鹊儿立即低下头，“奴婢不敢。”恪靖固然明白鹊儿未说出口的担忧，她是怕敦多布多尔济会在一气之下抖出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

　　屋里忽刮进一阵风，恪靖下意识地望过去，屏风后的灯已经灭了。鹊儿也注意到，正要去点灯，恪靖却突然追上来一把拽住了她，“不用了，我累了，你先下去吧，去帮蜀锦收拾收拾。”


　　(https://www.tyvxw.cc/ty315080/1047185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