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霍祁下了早朝回到府中，刚过大门，便听华伯说，静阳郡主来了。

　　他知道夏侯曦会来，可是看华伯的神色，霍祁直觉不会这么简单，问怎么了。

　　华伯有些无奈，摆摆手说：“将军还是自己去看吧。”

　　当霍祁走进大厅，看见的是几个大木箱子整齐地摆放在地上，他一看里边装着的东西，登时脸有点黑。

　　……她这是把她家厨房的食材全都搬过来了？

　　霍祁眯了眯俊眸，一脸好笑地看着夏侯曦，还是问道：“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这是夏侯曦一晚上深思熟虑后作出的决定。

　　虽然她的大仇家章骞耀不日后便要问斩这一消息能让她心头大快，但次日一早仍然没看见霍府的人，她便一整天也提不起劲来。

　　最让她憋得难受的是，她还不能照着她的性子去兴师问罪，因为人家没有义务一定要天天给你送吃的，她也没有权力要求人家。

　　可是这种感觉真不好受……夏侯曦许久没有用脑子这么认真地思考问题了——为什么霍祁突然不给她送吃的了。

　　在与佳肴无缘的第三日，夏侯曦终于得出了答案，因为她没有付钱……

　　夏侯曦给知夏递了个眼神，知夏会意，上前两步双手奉上一个长形的紫檀小金箱，上面还刻着夏侯王府的家徽。

　　“这是补交过去两个月的饭钱，还有这些食材，全都交给贵府了。……以后的几个月都要麻烦贵府了，当然我不会白吃白喝的。如果将军觉得这样实在太麻烦，就不妨将那些膳方告诉我，日后也省得麻烦贵府。你放心，我愿意付……”夏侯曦顿了顿，这段的台词她还未想好，临时在心里头盘算了下，方道：“十倍的价钱，将军不会吃亏的。”

　　霍祁含笑看她，不吃亏？不，他亏大了。

　　十倍的价钱，他的小曦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前世，她嫁给他不到半年便被他养叼了胃口，以至她每回回娘家小住不超过三天就会回来，除非他也陪她一起回去。

　　霍祁不禁想到年幼时，母亲总教导他，身为男儿，想要讨一个女孩子欢心，首先要抓住她的胃。

　　果然无论前世亦或今生，这句话都是经得起实践检验的真理。

　　夏侯曦见他只是淡淡看了那盒子一眼，貌似并没有要接过的打算，以为他嫌少，忙道：“不够的话，我回去再让人送些过来。”

　　“……”

　　霍祁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风度，义正言辞地回道：“霍某若是真收下这些钱，岂不成小人了？”

　　“那将军的意思是，以后不会再给我送吃的了？”夏侯曦问这话的时候，双眸期待地看着他。

　　“这倒不是……”

　　夏侯曦吊着的一颗心终于稳稳地落地。

　　“只是……”霍祁作出十分为难的神色，微蹙着眉，叹气道：“之前是我大意了，不曾考虑到郡主的名声，外头已传的沸沸扬扬，说是鄙府与郡主达成了某种交易，郡主尚待字闺中，那样的言论恐怕有损您的清誉。”

　　夏侯曦狐疑地看他，外头已传的沸沸扬扬？怎的她一丁半点的风声也没得到？她递了个询问的眼神给知夏，知夏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什么时候外头有了这些言论了？而且还是沸沸扬扬，他们居然丝毫不知情？

　　夏侯曦转头看一眼近卫石朔，挑着眉问：“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

　　石朔想了一想，霍府日日给他们王府送东西，若说外面没有一点舆论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郡主与霍将军的有过节那是人尽皆知的，怎么就突然……和解了？但是，他听到的言论也只是“霍将军此次渡过难关多亏了齐阳长公主，派人送东西去夏侯府只是略表谢意”，倒从没听过关于郡主的什么。

　　石朔抱歉地拱手回道：“这个……属下不知。”

　　夏侯曦摆了摆手，“将军无需顾忌什么，反正我的名声本来就不好，也谈不上毁我清誉。”反正她从来就不是个在乎外人对她的看的人法，那又不能当饭吃。

　　相反的，她还就特别喜欢那些人一个个明明很讨厌她，但看见了她也只得恭恭敬敬地行个礼，只敢在背地里嚼嚼舌根。

　　霍祁：“……”他怎么忘了这一茬？

　　……夏侯曦的名声，确实不太好。

　　夏侯家权大势大，与之联姻那是百利无一害，可是没有哪个名门望族之家愿意娶他们家的女儿回去做媳妇，而门第太低的人家又高攀不起夏侯家，即便想联姻也不敢上门提亲。

　　所以在前世，夏侯曦长到十八岁也从来没有过提亲者。

　　相反的，她的兄长夏侯晅自少年时便有无数仰慕者，甚至有个名门千金不顾身份和名声，曾扬言今生非夏侯晅不嫁。

　　京城的贵族圈流传过这么一句话，嫁人便嫁夏侯郎，娶妻莫娶夏侯女。也不知是谁先说的这句话，竟在圈子里流传开来，传着传着便传到了太后的耳边。娶妻莫娶夏侯女，夏侯女可不只有静阳郡主，当朝太后、栗亲王妃可不都是夏侯女。太后下旨彻查传言者，那些人这才消停下来。

　　霍祁不愿听她说自己名声不好之类的话，当下便肃着一张脸道：“郡主何来名声不好一说？郡主出身高贵，天姿绝色，冰雪聪明，您的骑射箭术令男子也自叹不如，若论品格，郡主赤子之心，宽厚善良，豁达大度，不计前嫌旧怨肯原谅霍某昔年的无知。郡主的娇憨可爱，活泼明朗，却被外人说成嚣张跋扈，刁蛮骄横，那只能说明他们无知。”

　　“……”夏侯曦听得满脸羞红，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如此说来，她就是一个才貌双全、德艺双馨的四好姑娘嘛！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的夸，要知道，就连她兄长都已经做好了她这个妹妹注定嫁不出去只能养在府中一辈子的准备了，也就她的父亲母亲觉得她哪哪都好。

　　夏侯曦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可她非常乐意听好话，然平时也就知秋知夏还有秦姑姑夸一夸她。此刻她心里已然乐开了花，尤其他后面那句，说她不好的是因为他们无知，大大取悦了她。

　　大厅内除了夏侯曦带来的几个近卫，还有老管家华伯以及霍府几个侍卫，默然地低垂着首。

　　那一番话，字字都是他的心里话，他的小曦本就是如此。可是看着她的反应，霍祁便想起了点什么……

　　以前他很少夸过她，有天夜里他失神地望着她的睡颜，却不知她已然醒来，问他在想什么。他便笑着说，小曦生得真好看。那是他头一回夸她长得好看，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心情很好，对他亦特别温柔。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夸夸她啊。

　　夏侯曦悄悄瞟了一眼他，若是他以前也这么讨人喜欢就好了，她也不至于讨厌他这么多年啊，原本这俩月来她已经不再记恨他当年的事儿了，可是此时此刻，夏侯曦才是真正地忘怀了。

　　如果他以后也这么可爱，她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夏侯曦轻咳了声，别开视线，装腔作调地谦虚了一下：“将军过誉了。”

　　知夏简直不忍直视自家郡主，单单几句美言就轻而易举地把她收买了，郡主老骂她笨，可是她也没看出来郡主比她聪明到哪儿去。

　　当初算计章骞耀的聪明头脑被驴吃了……当然，知夏是绝对不敢说出这句话来的。

　　半个时辰后，夏侯曦心情美哉地带着自家侍卫离开了霍府，来的时候几个大木箱地搬进来，走的时候都两手空空地走，那些食材自然都留在霍府了。

　　霍祁亲自将人送出了府门，直待夏侯王府一众人的身影都不见了，他才收回视线，眸光微转冷，转身望向与他们相反的另一条道，面带笑意，却不达眼底，声音听不出波澜，“不知惠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他朝站在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作了一揖，却不俯首。

　　楚子琛只身一人，不带侍卫随从。他自来如此，无论去到哪里，他的随行侍从、服饰马车与他的那些兄弟比起来，便太简朴素雅，完全不似一个皇子的阵容。

　　论才华，他是所有皇子里最出众的，论相貌，更是玉树临风，气度不凡，本该最受陛下爱重、群臣拥戴才是，可他却远离朝堂，默默无争，从小便低调内敛，人淡如菊，只与诗书为伴，山水为乐。陛下曾在大朝会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他虽饱读诗书却懦弱无能，胸无大志。他亦依然做他的闲散王爷。

　　楚子琛信步行至霍祁的面前，稳稳当当地给他回了一个礼，平起身后，淡然地说道：“今日大朝会，多谢将军的举荐，只是楚某不才，从未涉.政，恐怕不能胜任潭州一案，更会陷潭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到时候父皇怪罪我，倒是无妨，但只怕也会牵连将军，那便是我之罪过了。”

　　“殿下德才兼备，学识无双，是治世之才，国之栋梁，怎会不能胜任？陛下既已下旨，便是信任殿下，潭州黎民百姓正等着殿下的救援，殿下自个儿又怎能打退堂鼓？”霍祁直视他那淡若秋菊的眼眸，隐藏在他眸中最深处的那股冷意和杀气，是前世的他不曾察觉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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