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二月客栈
宿金镇的夏天还是那样，烈日与黄沙都是明晃晃的颜色，再远处就是大片生硬的戈壁，只有天边奇异的红霞在每天傍晚变换着不同的模样。
晏晏之前跟着李澹在这个边塞小镇待了一年半，那时候兵荒马乱的，边境形势紧张得很，每日都在兵营和镇上药房间两点一线地奔波，从未来得及看看这座小镇的模样。
晏晏骑着呼啸狂奔了五日终于抵达宿金镇，如今战后的小镇竟有了另一番面貌，俨然成为了边境上的商贸重地，此时正值傍晚，城中灯火通明，集市不大却热闹而有序，镇上西域人和汉人混居，和睦友好相安无事。
人多的地方打探消息最方便，晏晏拉着马在镇上转悠，发现一家名为“二月客栈”的店最为热闹，厅内坐满了吃喝闲聊的客人，店小二在人群中窜来窜去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几双手脚来。
“住店。”她拉住店小二说。
小二驻足打量了片刻，见来者风尘仆仆，细看脸颊上还贯穿着一道淡淡的伤疤，这种奇怪的人摆在宿金镇他倒是见怪不怪，指指二楼说，“姑娘，下面是饭馆，住店在楼上，您先去掌柜的那边订个房间吧！”
晏晏环顾四周，各式各样的食物香气交杂在一起，让她意识到自己已经饿了整整一天，便说，“我想先吃点东西。”
“那您先这边坐！”店小二急匆匆拉着她在角落的一张小桌边坐下招呼说，“客官刚来吧，您先吃点儿什么呢？”
“我打听个人。”晏晏压低了声音。
店小二皱起眉头，心想这人搞什么鬼，刚想说我们这儿没这项业务，旁边桌的一个客人道抢先嚷嚷起来，“姑娘，要打听人你可算来对地方了！整个宿金就属咱们二月客栈的老板娘消息最灵通了！上个月还有人专门来这儿找她打听战时在边境上走失的亲人呢！”
那客人红光满面，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显然快要喝醉了。
店小二更郁闷了，晏晏却双眼发亮，“快快快！带我去见见你们老板娘！”
小二是一百个不情愿，但又怕得罪了这位客人反而闹更大，只得带着晏晏从客栈后门穿过一条走廊，这背后是个小小的天井，天井中充斥着夕阳的色彩，树影婆娑，树下有一大摇椅，一人正坐在摇椅上卡擦卡擦嗑着瓜子，摇椅晃动得很慢，很悠闲。
“老板娘......这姑娘是咱们店里的客人，有事想找您打听。”店小二小声说。
“找我打听谁？”摇椅上的人瞬间精神百倍，吐了瓜子壳立刻站起来。
店小二更尴尬了，不断给晏晏使眼色让她赶紧说两句。
“不是我说你，”老板娘逆光走来，嘴里喋喋不休着，“别总四下散播你们老板娘我爱说八卦，别人还以为我是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哟，好了你先去店里忙吧！”
这声音，这语气，晏晏觉得有点耳熟。
“喂，这位姑娘，找我打听什么事啊？吃瓜子吗？”
老板娘走近，晏晏看清了她的瓜子脸和熟悉的五官，惊喜大喊，“徐婉！”
正是当年在太医院和晏晏同期进宫的医女徐婉，几年不见，她还是那副伶俐的模样，只是皮肤变得黝黑了。她眨眨眼，又将晏晏打量了一番，很是不解地问，“诶？姑娘知道我？我们在哪儿见过吗？”
“我是阿雁啊！”
逸慈大人的事徐婉如此八卦的人肯定知道，当时她就猜测那人或许是阿雁，毕竟阿雁当初和惠王走得很近，只是眼前的这位姑娘，却和阿雁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阿雁？”徐婉朝后退了一小步，有些警惕，并不相信。
晏晏便用最精简的语句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在得知逸慈就是阿雁，阿雁就是晏郁声的女儿之后，徐婉惊掉了手里的一大把瓜子。
“当年我嘴碎，还在你面前议论过你同温宁的事情，”徐婉拉着晏晏像做了错事一般小声说，“不过无知者无罪，你可要大人大量啊！”
晏晏环顾四周，“倒是你，怎么来这么偏远的地方，还在市中开了间客栈？”
徐婉笑得有些不好意思，“这儿虽然偏远，但自由啊！还不是多亏了你，京城被攻破的前一晚你说要打仗了，让我赶紧跑，当时我还似信非信，可一想到皇上南下的事，那肯定是避难啊，之后便辗转反侧，第二日一早便到郭医女那儿求她带我一道南下，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
晏晏点头，“那郭医女虽然平时挺严肃，人却是很好的。”
“是呀，她让我偷偷摸摸跟着太医院的队伍浑水摸鱼，后来我们在容城的行宫安顿下来，战事爆发的消息这才传来，容城虽然还算安全，可上上下下都是惶惶不安，没多久行宫又遣散了一批人，男人拉去充军，女人就地解散，说是养不起这么多人......”
徐婉回忆着容城的那几个月，神色有些恍惚。
“在容城就地遣散后，我就想着北上回老家，一路都是逃难的人，不过倒也巧，在半路上遇到我家兴哥，当时他受了伤，我帮他包扎上药......”
“兴哥？”晏晏嗅到了八卦的味道，立刻意识到客栈有老板娘怎么可能没老板呢。
徐婉的表情开始甜蜜起来，唠叨起战时遇到她夫君的故事，二月客栈的老板名叫高兴，原本就是在西北开客栈，双亲却在战时丧命，高兴便一直躲避在荒漠中，没想到却遇上了同样逃难的徐婉，战后二人嗅到边境上的商机，来宿金镇经营起这家客栈。
“倒是你，和皇上出生入死的，他难道没说要娶你？”说完自己的事，徐婉开始打听晏晏的八卦。
“开我玩笑就算了，在这儿说皇上闲话小心给你抓起来扔大牢里。”
“这儿天高皇帝远的，我还会怕？”徐婉知道她在开玩笑，笑得更得意了，“说吧，你来打听什么事？”
八卦时间终于结束，晏晏默默松了口气，言归正传，“最近宿金有没有蒋睿的消息？”
徐婉眨眨眼，十分诧异，“蒋睿？”
*** ***
徐婉来宿金镇经营客栈也有大半年之久，她为人直爽，又是个自来熟，在镇上的人脉积累了不少，她把晏晏安顿在二月客栈后便去找镇上那些熟识的生意人打听，半夜还真带回了疑似蒋睿的一大堆消息。
徐婉两眼发亮，拉着晏晏说，“我听他们说，两三个月前镇上是来了个姓蒋的生意人，身形外貌听描述和那蒋睿确有几分像，阿雁你猜他是做什么生意的？”
徐婉还是以“阿雁”相称，晏晏不但不尴尬，反而觉得挺亲切的，便也没让她改口。
她摇头，等待卖关子的徐婉给出答案。
“这个蒋睿现在做起水玉的生意来了。”
在古代水玉有点类似水晶，当年她随李澹去炎国谈判时曾听他提到过，炎国境内有处水晶矿，那儿产出的水晶颜色纯品质高，宫中很多进贡上来的摆件首饰的原石都是来自炎国，当时她也就是一听，根本没放心里。
于是晏晏问，“从炎国的矿源地低价把水玉原石弄过来再高价卖到中原？”
徐婉咧嘴一笑，“大概是吧，那些玩意我也不太了解，只是听说这桩生意还挺赚钱的，那个姓蒋的生意人刚来宿金没多久就狠捞了一大笔，惹得众人很是眼红，可传言说这个姓蒋的和先皇的蒋后沾亲带故，所以就算再眼红，也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想不到蒋睿这小子还挺有生意头脑的，只不过和皇室有关系这种话他还真是有脸说出来。
宿金镇不大，一般的商贸往来也都是在镇上集市中进行，晏晏对此地还算熟悉，计划明日去集市上碰碰运气，便问徐婉，“那他这两日在镇上吗？”
“听说明天有个中原的玉石贩子要来进货，不出意外他应该在的。”徐婉说着，表情又八卦起来，“你不会是喜欢蒋睿吧？如今蒋家都没落了啊！”
晏晏吓得赶紧摇头否认，徐婉难得的没去继续八卦她来宿金找蒋睿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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