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撤
蒋睿很生气，更是惶恐。
昨日他爹写了封加急书信捎回京城，信中说前线即将全军溃败，敌军不出三日就要打入京城，可惜皇上迟迟不派兵增援，大将军怀疑朝廷有意放弃北方疆土，直言自己即将命丧于此，并嘱咐蒋睿必须带着全家离开京城避难。
“怎么会这样？”于顺本是前来和蒋睿汇报温宁近日的情况，没想到却听到了这等绝密情报，膝盖一软瞬间跪在地上，“不出三日？眼、眼看景安那小子就要人头落地了，怎么会......哎！”
蒋睿踢了他一脚，“没出息的！”
他心中很乱，虽说从一两个月前就有炎国频繁在边境挑衅的消息，可怎么都没想到战功赫赫的父亲居然会败在战场之上。
“这个消息，皇上那边应该也快知道了，”他把信扔进或盆中烧成灰烬，盯着火苗自言自语道，“于顺，这几日你把臻荣给盯牢了。”
“郡主？”于顺不解。
“她就算已经嫁入我蒋家，可毕竟还是李姓宗亲，若宫中有什么风吹草动，宣王府会有人来知会她的，你盯紧了便是。”
“好，好，还是我们公子考虑周全，我一定照办！”于顺点头哈腰，歪起脑袋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小声凑过去，“公子，还有件事。”
“何事？”
于顺转转眼珠，密切注意着蒋睿的表情，“是关于景安那小子的，前几日我听大理寺的线人说京兆府的郭大人曾深更半夜去死囚牢房中见了景安，说是要确认案件里的一些细节。”
“哦？”蒋睿眯起眼睛，“郭文君那人，还真是爱添乱子......不过也罢，如今景安已是阶下囚，不是死在行刑刀下便是死在敌军的乱箭之中，总之都够他受的。”
于顺摇着尾巴笑道，“也是！也是！”
“各处那些眼线都赶紧收回了，最近不太平，等这阵子过了再说。你先下去，我去同我娘商量避难之事。”
蒋睿遣走于顺，盯着面前的火盆陷入沉思。
脑中要考虑的事杂乱，景安温宁这些杂鱼要靠边站，如今天下大乱，太子之位还空在那迟迟未定，只会纸上谈兵的瑞王李易怕是要失宠了，打了败仗的大将军与皇后是兄妹，加上李庚本来精神上就有隐患，他更不可能东山再起，至于那个刚解禁的李澹，蒋睿根本不记得他长成啥样了......
他想到这顿时深感绝望，赶紧找来家丁吩咐下去，让他们连夜把将军府与承瑞宫之间的那条暗道给封上。他是个极度冷静的人，任何事情都擅长做足了应对准备，总之，不能再和李易扯上任何关系了，蒋睿用火钳拨弄了一会儿盆中的木炭，叹了口气。
*** ***
不出蒋睿所料，第二日臻荣郡主的母妃亲自来了将军府，说是来看看宝贝女儿，顺便带了几件新制的棉袍。
于顺咬牙切齿，“宣王妃说是来送棉袍，那袍子还没咱们府上去年新添置的厚实，一看就是随便找个借口匆匆来报信的！”
于顺隔着门，听到王妃交待臻荣明早日出前偷偷溜出去，王府的车会停在将军府后头的小巷中。臻荣哭着问为何不能告诉夫君，她要走也要同她的夫君一道，却被王妃劈头盖脸骂了一通。
大将军蒋忠打败仗的事已经波及到整个将军府，此次南下避难的皇室名单中，唯独没有亲上加亲的外戚大将军蒋忠一家，就连皇后也没能替他们在皇上面前说上半句好话。
“皇上也太狠心了！大将军明明在前线奋力杀敌，他不派援军就算了，居然连逃命都不带上咱们！”于顺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蒋睿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二十多年前先皇好不容易稳固了江山却没福份享受这太平盛世，当今这位就算被欺负了也绝不还手，真是国之悲哀。”
“那......郡主怎么办？咱们不会就睁只眼闭只眼放她走吧？”
蒋睿稍作停顿，语气冷淡地说，“午饭之后找个机会将她骗到后院书房的地下室中关起来，这几日若有人再找她，便说郡主今日午后出门一直未归，你去把她身边那几个丫鬟打点一下，跟着她从宣王府过来的丫鬟处理掉就得了，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于顺对蒋睿的坏主意伸出大拇指表示赞许，“好，我马上去办！只是，咱们也不能待在京城了吧？”
蒋睿微微一笑，早已有了下一步打算，“我们蒋氏祖宅在兴州，那地方虽处在南方的偏僻山区之中，却比皇室避难之地容城更有地理优势，我爹在信中说了，若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他也会去老家同我们会合，你赶紧下去把七七八八的杂事都办妥，我们晚些时候就出发。”
“那......”于顺站着没走，似乎还有事情要确认。
蒋睿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怎么？”
于顺小心翼翼地问了句，“咱们把郡主关起来，是不打算带她回兴州了？”
“让府中留守的下人每日给她送点吃的，一时半会饿不死。”他轻描淡写道。
*** ***
天黑时将军府上下已经准备妥当，府中留了十来个下人掩人耳目，对外说是归乡祭祖。冬天沉沉的夜幕下将军府的大宅显得神秘不可说，一辆马车飞驰着穿过京城的街巷停在了门前。
下车的是穿着一袭红色裘袍的晏曼，她身后跟了个提着几个大小礼盒的丫鬟，晏曼快步走到将军府门前，轻轻敲了三下。
无人前来开门，晏曼撅起嘴抱怨道，“今日冬至，街市上好生热闹，怎么将军府这边却如此冷清？”
“不会是蒋公子陪夫人出门了呢？”小丫鬟轻声道。
“不是吧！”晏曼一脸不情愿，“就算他不在，总也该有个人来给我开门吧！”
话音刚落，大门从里头开了一条缝，中年男子警惕的目光从缝中将晏曼上下打量了许久。
“晏小姐，这么晚了来府上是有什么事吗？”
开门的是将军府的管事蒋平，晏曼认识他，这人平日里不苟言笑，对蒋夫人尽心尽力宛如一条狗，她抬手欲将门给打开，可蒋平在里头死死拉着，只给她留了这么一条缝。
“平叔，我找蒋睿，他在家吗？”晏曼有些恼，却也只得笑着好好说，“再说了，才这个点儿，一点儿不晚呢！”
蒋平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找郡马爷有何事？”
“之前怀王妃的案子睿哥不是一直在忙前忙后的嘛，真是帮了我们晏家的大忙，我那堂姐的名声如今也是清清白白了，所以我代她一家特来感谢。”晏曼甜甜地说，不忘踮起脚朝蒋平身后的庭院中狠瞅了几眼。
“这事儿啊......”蒋平心不在焉地说，“今日白天府上事务多，此时郡马爷和郡主都已经睡下，晏小姐明日再来吧。”
蒋平说完迅速将大门关上，晏曼呆呆站在门外，听着随之响起的木质门闩上锁的声音，脑中闪过了无数个问题。
她刚才似乎看到庭院中摆着好几个红木大箱，他们这是要连夜出远门？
*** ***
不知过了多久，晏曼躲在将军府门外不远的灌木丛中终于清醒过来，她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两个时辰，寒风透过枝枝叶叶吹得她又冷又饿，她索性缩成一团小憩片刻，却突然听见蒋府之外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车马声。
晏曼是个有心人，吃了闭门羹后让马车将小丫鬟送了回去，自己却留在这里守株待兔，她有预感蒋府今晚必定有大动作。
不出所料，六辆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停在了府外，没多久大门敞开，第一个出来的是蒋平，他鬼鬼祟祟地环视四周，生怕被人看到一样，再确认安全后又急急忙忙跑进了府中。接着，蒋府的人鱼贯而出，不是抬着大木箱就是抱着锦缎包袱，这些东西足足装了两辆马车。
好家伙，晏曼屏住呼吸睁大眼睛观察着，不敢动一丝一毫。
装车之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那是蒋睿的弟弟蒋昭，他搀着蒋夫人迅速走上其中一辆马车，随他们出来的还有些家丁和丫鬟，晏曼躲在一旁默默掐指头默数，随行的全是将军府亲信的下人，总共约十来人。
最后从门里出来的是蒋睿，宛如一个压阵将军。
他的神色冷峻，一袭黑色夜行服，黑色的披风在寒风中被吹起，像一只即将飞进夜空的鹰。他身后跟着低头哈腰的于顺，活脱脱一副狗腿子模样。二人钻进打头那辆马车后，一个家丁将蒋府的大门重重关上。
一行人就位，马车队伍准备出发，突然从蒋夫人那辆车上跳下一个丫鬟，她急急忙忙叫停了后头拉行李的车，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听得一清二楚，“等等！夫人还有两件包袱在房中，我这就去拿！”
趁这个岔子，晏曼赶紧蹑手蹑脚钻出可灌木丛，一溜烟小跑躲在了最后一辆行李车后头，车夫同那丫鬟进去拿东西，车内空无一人，只有满满当当的随行物品。她便轻手轻脚爬上那辆马车，迅速躲在两只大木箱后头。
“听见了吗？”前头那辆车有人在问，晏曼竖起耳朵听来是蒋平的声音，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听见什么？”
“后面放行李那车有些声响。”
“疑神疑鬼的，这大晚上半个人影都没有，是耗子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这个蒋平还真是多事，晏曼又气又不敢出气，小心翼翼往箱子后头缩了缩。还好这时进去取包袱的丫鬟和车夫出来了，蒋平见来了人也就作罢。
惊魂未定中，马车开始在夜色中飞驰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她透过窗户上的小缝发现马车早已出城，浓重的夜空里开始飘起雪花，晏曼蜷缩在一大堆行李中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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