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乱世
几日后这批死囚的刑期便定了下来，离景安行刑剩下两日时，韶贵妃难得迈出了韶华宫，她要去皇上那儿请安。
此趟韶贵妃有九成把握，毕竟她在皇上面前很是得宠，加上最近身体不适一直久居宫中，最近又听说皇上因为北方边境的战事心烦不已，若她抱病还想着到皇上那陪他说说话，皇上肯定会一扫心烦喜笑颜开，景安的冤案也就有着落了。
她在皇上的静心殿前却吃了闭门羹，张公公说皇上此时正在里头议事，谁也不得打扰。
韶贵妃轻轻咳了几声，好声好气对张公公说，“都已是午后，皇上真是操劳，那我就不进去打扰了，待会儿我让丫鬟端些点心给皇上送过来。”
张公公面露难色道，“贵妃娘娘不必了。”
韶贵妃估摸着屋内所议之事非常紧急，便像张公公打听一二。
他也不避讳，直说道，“娘娘，北部战事告急，两日前炎国已经打过边境了！昨晚加急传信兵回了京城，皇上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殿中议事，尚未迈出半步呀！”
屡战屡胜的镇远军居然溃败了！韶贵妃感觉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下意识朝后退了半步。
如今的炎国一直在北部边境虎视眈眈，和二十多年前西边的虹国一样。当时弹丸之地的虹国凭借一位精通阵法的大师相助，硬是将战乱持续了三年之余，使得国内动荡不安，直到现在偶尔还会抓到几个试图报仇的虹国余孽。可炎国不一样，炎国兵力强大，一直作为北部的友邻受着朝廷不间断的支援，一旦打过来，后果将不堪设想。
“娘娘请回吧。”张公公行了个礼，小声对她说。
韶贵妃点点头，张公公突然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娘娘，您也得开始准备了，皇上今年要去容城的行宫中避寒，不出明日，这道旨就会发到各宫了。”
“容城的行宫？”韶贵妃抬眉，“皇上要放弃京城了？”
难得韶贵妃如此直言，张公公迟疑，摇头道，“京城偏北，今年冬天又是极寒，是众臣商议后希望皇上和家眷们去南边的容城暂住一段时间。”
韶贵妃心中已明白，随着炎国攻过国境的那一刻，整个国家在一夜之间都陷入了动荡中，为了避免骚乱，这个消息也会暂时保密，等皇室和少数重臣提前一步迁至容城后，消息才会在宫中甚至举国传开。可想而知，两天后那批要执行死刑的囚犯也会照常行刑。
如今人人自危，景安大概是保不住了。
*** ***
第二日，皇室举家南下的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开，边境上的事却只字未提，韶贵妃遣了个小宫女去太医院找阿雁医女，景安的事情已经她已无能为力，起码还是要给医女一个交待。
没多久阿雁医女便气喘吁吁地赶来，看来这日太医院也没闲着，韶贵妃便让她在旁坐下，又命宫女给她倒茶。
晏晏也没客气，仰头喝了个精光，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娘娘，您也听说了吧，皇上要去容城，我们太医院今日一直忙着清理要一道带走的药材，我借口如厕才跑出来的，您叫我来是景安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韶贵妃看着眼前自觉给自己续杯喝茶的医女心中有些疑惑，宫中的下人几乎全在猜测皇室突然去容城的个中缘由，谁都不想被冷落留在京城，谁都在怕主子不带自己去容城避寒。
所以她以为阿雁医女见了她第一句话就要向她打听太医院跟着南下的医女名单，没想到她却还在盘问景安的案子。
“医女，我还以为你会问我关于去容城的事呢。”她开口道，又瞄了眼她的反应。
晏晏倒是反问她，“我还以为娘娘要同我说景安案子的进展呢。”
韶贵妃暗自笑了，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景安那孩子当时也是为了救人，完全没考虑自己的状况，可他当时的莽撞也促成了两年后真凶的倒打一耙。
韶贵妃将自己昨日去皇上那说情却吃了闭门羹的事告诉了她，说完想了想，又开口嘱咐，“医女，这件事还望你不要再太医院四处宣扬。我认为当下应该更多的考虑到自己的安危，毕竟国难当头......若太医院南下名单中没有你的名字，你明日可以跟着我韶华宫的马车去容城。”
她说出这后半句时并没有做任何心理准备，就像两年前毫无准备地同意帮景安救人如出一辙，说完自己都有些后悔。
晏晏愣住，要打仗了？尼玛，这是整老子啊，她这穿越真是穿出花来了。
可她还是毫不疑迟地摇起头，“奴婢谢娘娘好意，景安明天就要行刑了......”
你傻啊！韶贵妃的声音也不太客气了，“逃命这种事可是一日都不能耽搁的！过了明日这宫中就是弃子的世界，万一敌军攻陷京城，就算你想走也插翅难飞！本宫是为你好。”
阿雁医女却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我没猜错的话，你喜欢景安那孩子吧。”韶贵妃看着她，语气缓和了些许，心头还是很气。
晏晏没有默认也没有肯定，只是说，“之前有些事奴婢一直瞒着娘娘，我和景安并不是夏天入宫前认识的，其实三年前平安谷曾救过我，所以这次就算他最终还是遭了不测，我也要替他善了后事。”
她很冷静，似乎就像在说我欠了景安十文钱所以现在必须等他当面还清一样，韶贵妃想不通这些年轻人的思维，便不再多说。
等阿雁医女回了太医院，韶贵妃突然想起当年景安营救温宁时心心念念的那个病人。
*** ***
回了太医院，刚好听到那道圣旨，说天气寒冷皇上准备带着皇子和各宫娘娘去容城避寒，太医院也要调派部分人手随行，其中就有院使尹大人及大部分御医，还有一部分医女，其中就包括晏晏的管事医女郭彩结。
郭彩结以为此行是服侍皇室出游，便嫌麻烦一口一个不愿离开京城，再说她负责的两名手下也没有南下，可圣旨摆在那，也只得勉强回了住所收拾行囊。
太医院的活计直到后半夜才忙完，晏晏和徐婉回了住处又开始坐立不安。
徐婉不解，打着哈欠让她赶紧睡下，可晏晏睡意全无，拉着她闲聊，说不定是她在太医院的最后一晚了。
明日一早出去办事的李翾会捎她出宫，答应出面作证的阿光明日巳时会在刑场附近与她会合，韶贵妃告诉她主理此案的刘正刘大人秉公执法，若有证人执异议伸冤，他可能比其他大人好说话一点。
不过也只是好一点，韶贵妃对她说，此事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了。
“明日郭医女就要去容城，咱们终于可以睡个懒觉了！”徐婉起身吹灭了油灯，屋内突然陷入黑暗中。
“......婉儿？”
“恩？”
“明日你还是跟着郭医女一道吧，死皮烂脸也缠着她一起走，”晏晏在黑暗中小声说，“要打仗了。”
“啊？”徐婉突然坐了起来，幽幽地问，“阿雁你是不是在说梦话？”
“明日一大早他们就要出发，早点睡下吧。”
说完后晏晏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开始装睡，徐婉再怎么叫也叫不醒，过了一会儿，徐婉便蹑手蹑脚下床开始收拾包袱，折腾了挺久再次爬上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晏晏一直默默听着旁边床上的动静，心中乱得很，可那乱如麻的思绪最终还是回到了那日地牢中景安的一番告白。
她不自觉地勾起嘴角，还好，一切都还没那么糟。
*** ***
郭彩结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简单收拾了几件随行衣物便躺下了。
不知怎么的，她半天没睡着，可能很久没有过如此清闲的夜晚，一时不知该做些什么。
于是郭彩结灵光一现，钻到床底摸出个被红布包裹沾满了灰尘的小罐，那里头是满满一罐子屠苏酒，那是当年她刚入宫时治愈巧乐公主的湿疹后得到的赏赐，那时的巧乐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奶娃娃，那时的郭彩结意气风发信心百倍，哪知这之后的宫中生活竟如此乏味。
她打开那酒坛子，屠苏酒特有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间屋子，随手取了个小碗斟满，郭彩结一饮而下。
这日是冬至，清闲得很，小酌无妨吧。
独酌最容易伤怀，她想起进宫前的一些事，从小跟着乡野郎中的祖父耳濡目染，村里人都说她天资聪慧过人是个当大夫的料，郭彩结的志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树立起来的。经过了两年的医术钻研，她离开家乡到了京城，正巧见到宫中招收医女的告示。
又想到今年新来的两个手下，这是她第一次带徒弟，那个徐婉终日沉迷宫中八卦琐事，嘴里说出来的可以写出好几本故事集，另一个叫阿雁的比徐婉更加难以管教，常常连人都看不到，也不知她都去哪儿偷懒了......想到这些，她倒觉得更加无趣了。
不知是郁闷还是已经喝醉，她有些发晕，刚想躺着睡下，突然门外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郭彩结本就警惕，立刻坐起身绷直了腰背，侧起耳朵细细听这门外的动静，外头那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三下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是谁？”
外头那人瓮声瓮气道，“我，李翾。”
郭彩结心生不悦，懒洋洋地说，“李大夫有何事？我已经睡下了，明日再说吧。”
李翾却不依不饶，“郭医女，要事，是要事啊！现在必须说！”
郭彩结简直拿他没办法，只得起身批了件外衣这才开了门。
门刚开了一人宽，她还没看清门外的情况，手已经被人握紧顺势一拉，整个人被扯进了李翾的怀中。
“你喝酒了？”李翾吸吸鼻子，却没松手。
郭彩结头皮发麻，下意识开始挣脱，可李翾的臂膀结实有力将她紧紧拥在怀中，挣脱未果，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耳侧响起。
“彩结，我来和你道别。”
他的声音在醉意的衬托下有些好听，仍旧保持着一丝理智的郭彩结再次想挣脱开，可不胜酒力的身体再也使不出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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