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阿光和阿彩
韶华宫的宫女一见来者是阿雁医女，立刻将她带到前几日去过的那间屋子里，果不其然韶贵妃依旧坐在那小圆桌前喝茶，贴身宫女依旧站在身侧，只是屋内又多了个恭恭敬敬肩膀宽阔的高大男子。
晏晏行礼时不忘偷偷多瞄了眼那陌生男子，正巧他也扭过脸打量她，视线相接时晏晏心头一紧，不自主地朝后踉跄了一步。
这不是她当年在暗室中用匕首捅死的那个虎背熊腰么？！
“医女怎么了？”韶贵妃察觉出晏晏的不对劲，问了一句。
冷静，冷静！她知道这虎背熊腰的男子是真凶的帮手没错，但不用过分紧张，这人目前绝对认不出自己这张脸。
“娘娘，”晏晏站定，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努力不去在意虎背熊腰频频朝她投来的好奇目光，镇定地答道，“很少在韶华宫见到陌生男子，奴婢着实吓了一跳，还望娘娘不要追究奴婢的失态。”
韶贵妃的疑惑消散后很官方地地笑了笑，大概是不想吓到她便挥手让男子又退后了几步，不慌不忙喝了口茶才开口道，“上次说到要寻的证人，便是这位。”
证人？这虎背熊腰没少帮真凶干坏事吧？玷污温宁他有一份呐！怎么就成证人了？
晏晏心中暴怒，却只得不动声色地等着韶贵妃继续。
“他叫阿光，是京郊上阳村村民，那日我出宫去城隍庙为陛下祈福时遇到的。”
那日韶贵妃去城隍庙祈福，遇到一个在城隍爷面前连连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人，她竖起耳朵听见那人居然在叨念着阿彩的名字，便起了疑。这天底下叫阿彩的姑娘成百上千，不知是韶贵妃的好奇心作怪还是对惨死宫中的阿彩依旧心中有梗，便派宫女找来那男子问个究竟。
他一开始并不承认自己说过阿彩这个名字，眼神躲闪支支吾吾，后听说眼前人和阿彩一样是韶华宫里的宫女，便坦言自己是阿彩的兄长阿光。
“阿彩的尸骨已经在那口枯井中找到，七月十五那日埋于韶华宫后花园中的一棵桂树之下，冒着危险替她收尸的，便是这位阿雁医女。”
韶贵妃的话音刚落，虎背熊腰的阿光已经扑通一声跪在晏晏跟前，他压着嗓子朝晏晏喊道，“医女！在这儿替我妹阿彩谢谢您的大恩大德！您一定长命百岁事事如愿！”
面对一个曾经囚禁过自己，却被自己“杀死”的人，此刻在眼前涕泪满面地跪谢，晏晏瞬间装出慌乱的样子求救般朝韶贵妃望去，心想这时候绝不能露马脚。
韶贵妃的侍女迅速将虎背熊腰从晏晏眼前拉开，他起身后恍恍惚惚看着眼前的恩人，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害怕自己。
“当初是贵妃娘娘托我办妥此事的，你......你要谢就谢贵妃娘娘吧！”晏晏小声说。
韶贵妃抬手示意赶紧免去这环节，对晏晏说道，“阿光承认，为了替冤死宫中的妹子报仇，当年受人迷惑糊里糊涂当了真凶的帮手。”
阿光连连点头道，“如今这案子在京城传得风风雨雨，可细想却不太对劲。怀王妃说自己被景安囚禁，和她一道被关起来的那姑娘正准备带着她逃脱时又被景安给追了回来，照这么说，景安那小子一直都藏在暗道之中观察咯？可小的当时所知道事实的并非如此啊。”
他说到“一道被关起来的那姑娘”时语气有些颤抖，似乎心有余悸。
“你继续说。”晏晏瞥了他一眼，突然有一丝庆幸自己当时没将他杀死。
阿光顿了顿，又看了眼韶贵妃，接着说，“事情还得打一开头说起，那时我每天去衙门上为阿彩喊冤，可根本就没人搭理，又过了半月，一个诨号叫山豹的男人找到我，给我看了阿彩死前留下的信件，信中说自己怀了当时太子殿下的骨肉，却被一个叫温宁的女人怀恨在心，后来山豹又说温宁和他主子有过节，问我要不要入伙......”
他越说越是露出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韶贵妃轻轻皱眉，那侍女立刻冷冰冰地咳了几声提醒阿光注意语气。
阿光挠挠头有些尴尬，想了片刻继续道，“我呢，我当时也就是山豹手下跟着帮忙跑腿的，又过了几日他带我从城郊城隍庙中的入口进了地道，地道里很黑，岔路还多，根本记不住线路，当时我就觉得那地方进去以后可能再也出不来了......山豹带我到了地下一处带有刑具的牢房，就是后来怀王妃所说关她的那处。”
“行了，”韶贵妃眯起眼打断他的唠叨，“你刚才说不太对劲之处，怎么说？”
阿光继续，“那些天里我接触到的只有山豹和陆续带来的两个姑娘，首先来的是温宁，山豹从一开始就在打她的鬼主意，我提醒他这女人好歹也是太子妃，万一......可山豹却说这女人是主子交给咱们处置的，还说随便玩，能击垮她的意志更好。温宁刚来时性子烈，还把山豹的耳朵给咬伤了，那山豹是个变态，发现她有身孕后不但没收手反而更是变本加厉，温宁来的第当晚就被他......”
晏晏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个阿光当初和山豹一样，在温宁那儿没少干坏事，这会儿倒全撇的一干二净了，无耻。
阿光他突然停下来，可能是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残忍，再次蜷起身体跪在韶贵妃面前战战兢兢道，“贵妃娘娘，咱们都知道，景安把温宁视为掌中明珠，怎会让手下随意虐待？”
韶贵妃点头，却说，“话虽如此，可你不是也没见过山豹的主人吗？”
“小的是没见过......”阿光转转眼珠，压低了声音，“可又一次山豹喝醉了酒，迷迷糊糊提起过同他接头那人的名字。”
一瞬间晏晏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韶贵妃却一脸平静，从桌上的瓷盘中拿起点心开始慢慢品尝。
“与山豹接头的人叫什么？”韶贵妃慢悠悠地开口。
“没听错的话，那人好像叫于顺。”
*** ***
晏晏从韶华宫出来时脑袋里一直在嗡嗡作响，迈开一两步都觉得头重脚轻，出了韶华宫她立刻找了处隐蔽的宫墙停下来缓缓。
他以为阿光会说出瑞王李易手底下某个亲信的名字，或者直接报上瑞王大名，可万万没料到......
于顺的名字从阿光嘴里说出来后她就没怎么听进去他们的对话了，包括阿光说自己当时是怎么奄奄一息地醒过来，还包括韶贵妃说接下来该如何去皇上那替景安的案子说话。晏晏一直在想这个于顺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于顺，景安和蒋睿的关系搅于其中，让她心如乱麻。
当初她爹失踪后，蒋睿派于顺四处打听晏郁声的下落，晏晏同于顺也见过几次面，她的印象里于顺是个面相老实的勤快人，蒋睿吩咐下去的无一不照办，那时候还很耐心地安慰晏晏说一定会找到她爹的。
可印象中这个老好人怎么就成了山豹的上线？晏晏不愿往下想，却又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如果阿光说的没错，要她命的人就是蒋睿没跑了。
两年前她出事前景安和蒋睿还以旧友相称，那日在将军府地下他却告诫自己切勿与蒋睿深交，两年前蒋睿帮着景安为温宁的案子忙前忙后，两年后却带着温宁状告景安。
都在搞什么名堂啊！她忍不住想大骂一句。
冬日白天很短，天色早已昏暗，她只得收起满心无处发泄的怨恨和愤怒朝太医院的方向走去，突然头顶传来几声做作的鸟鸣。
晏晏无奈朝鸟叫的方向瞥去，那处的围栏上正歪歪斜斜坐着个人。
“殿下！”她没好气地嚷道，“这条路上巡夜的卫兵多得很，免得将你当刺客抓去，你还不赶紧走！”
李澹不但没走，反倒轻身跳下，快步走到她身边说，“皇帝那老头子早就解除我的禁闭了，你消息可一点儿都不灵通啊。”
“哦......那恭喜。”晏晏心不在焉地附和道。
“那日我生辰，几个皇兄都来斜阳居给我庆生，怀王说这些年里太委屈我了，要去父皇那说情，没想到那小子居然还真去说了，第二日圣旨就到了......看来，我这位皇兄是想拉拢羽翼东山再起啊......”
李澹心里倒是澄澈得很，可晏晏当下根本没心情和他讨论这些，径直问他，“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清楚，你能帮我分析分析吗？”
李澹皱着眉头看向她，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说。”
“上次你说害我爹的人是瑞王，可我却发现谋害我的另有其人。”
她说得很严肃，李澹却挑起嘴角笑了起来，晏晏恼火地盯着他吼道，“你笑什么笑！”
李澹收起笑容，恢复了往日的冷淡，“笨蛋，你是哪根葱，李易他当然不会直接对你下手啊，明显是他的同党想斩草除根罢了。”
同党？瑞王和蒋睿是同伙？等等，蒋睿和怀王不是表兄弟吗？怎么会帮着瑞王干坏事？！
见她的震惊写在脸上，李澹不屑地笑了，淡淡说，“这朝中争权夺利之事岂能看表面？很多人大面上就是点头之交甚至毫无往来，可背地里恨不得穿一条裤子，反之也成立。如今战事未平，国家动荡，我想这些人也快现原形了。”
晏晏呆立在那，蒋睿表里不一的所作所为让她大动肝火，这仇不报就太不像话了，但她需要一个帮手，景安则是最佳的人选。
所以景安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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