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造化弄人
刘正有些懵，可眼前的女子毕竟曾是太子妃，他便起身走过去扶她坐下，又在不经意间飞速看了一眼景安，他竟不是料想中被敲了当头一棒的样子，反倒似乎比刘正更加诧异地见到温宁，呆滞的眼神里满是不解。
刘正喜欢观察人，很多案子都是从他对各色人等细微的观察中看出的蛛丝马迹。他隐隐觉得景安倒像是被冤枉的，要么，就是这平安谷少谷主的演技出神入化了。他的疑问还在脑中盘旋，温宁抽泣着再次开口。
“被绑架后，我也不知他们将我带到哪里去，只记得周围很黑......黑臭......”她胆怯地看了一眼景安，迅速将目光重新移回刘正身上，“他还有两个帮手，那两人凶神恶煞地将我囚禁在一个带铁门的小房间内......”
刘正打断她，“照你的意思说，绑架囚禁你的，都是景安手底下的帮凶？而他本人并没有出面？那你又是如何知道这幕后凶手是景安的？”
温宁目光闪烁，委屈地看了看刘正，眼看又要哭出来。
郭文君立刻帮腔道，“大人，别急，那段记忆对太......呃，对温姑娘来说，毕竟是人间地狱，先让她缓缓吧！”
温宁却在一瞬间坚定了眼神，“起初他们将我关了三五日......后来，又带回了另一个人，也是个年轻的姑娘......”
“你认识那姑娘？”刘正心头一惊，难道另一个年轻姑娘就是当年被全城通缉的晏晏？
温宁摇摇头做出否认，想了想又说，“那姑娘脸上有道疤，举止粗鲁，看起来又凶又狠......我想可能是景安在京城的其他仇家吧......她身手不错，趁乱偷袭了那二人，之后发现了我，便带上我一道逃出去，可没想到景安还是留了一手......我们逃到半路时他亲自追来了，不仅如此，他还......”
温宁停下，捂起脸哭声更大了。
如同听故事的郭文君着急得很，嚷道，“快说！他怎么样你们了！”
“他......景安他......当着我的面，将那姑娘杀死了。”
景安的脑袋里天旋地转，自己的救人之举就这样被说成了加害他人的恶行，像个晴天霹雳直直劈在头顶，更可怕的是，按照温宁说的，两年前他在地道中一剑捅死的那个人并不是蒋睿的手下。
那是晏晏。
她和温宁一样，本都是不经世事的大家闺秀，却因为父亲晏郁声的案子四处奔波，景安突然想起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她说自己曾为了躲避狼群在深山老林的一棵树上睡了一晚，那时他都快信了眼前之人是个江湖女侠的瞎话。
仇人未找到却不幸再次遭人谋害，她凭借着这几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学来的机敏差点逃出生天时，却死在了他手里。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自己毁了她好端端的生活。如今却只能感叹造化弄人，在知道真相的瞬间万物都失去了本有的光彩。
他苦笑了一下，视线扫过一脸慌乱的温宁、满眼充斥好奇的郭文君以及若有所思久久盯着自己的刘正，他觉得这些充满内容的表情和眼神此刻都已经毫无意义了。
“景安，你有什么要说的？”刘正察觉到他情绪的瞬变，重重拍下惊堂木追问。
他什么都没说。
*** ***
因为此案中的一些细节还需再次审理，景安暂时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牢中。看着他拖着脚镣架着枷锁被衙役带走的背影，刘正心中的疑问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多更乱了。
他正想着，屏风后头突然闪出一个人影，刘正还没反应过来，温宁已经去到了那人身侧问道，“蒋睿，什么时候带我进宫见他呀？”
来者原来是大将军之子、臻荣郡主的驸马爷蒋睿，据说就是他收到温宁的求救信派人将她从江安城救出的，不用想，温宁急着想去见的，一定就是怀王李庚了。
蒋睿回答，“你身子弱，我前几日叫人将大学士府收拾打扫出来了，宁儿，你先回去住下吧。”
“对了，我祖父他老人家还好么？”温宁眨眨眼又问，显然不知道大学士早已辞世的消息。
蒋睿没有回答，温柔地拍拍温宁，又安排于顺将她带了下去，随即恭恭敬敬地同刘正寒暄起来。
也就是一转身的光景，蒋睿的眼神已经明亮起来，他赞叹道，“不愧是京城断案第一人呐！刘大人，听说不出半日那犯人便不再抵抗了？”
他笑得从容又无害，让刘正产生了一种蒋睿此刻在衷心祝贺他破案的错觉，可一想到当年温宁刚失踪时是他将景安带去大理寺介绍给自己，说这位景公子也是宁儿的朋友，急着想了解案情，如今的刘正便疑惑了，怎么一转眼蒋睿和这位挚友就撇清关系了？
“犯人？”刘正笑得意味深长，“没记错的话，当年蒋公子和嫌疑犯景安也是旧友吧。”
蒋睿面色丝毫未改，笑嘻嘻地忙说，“刘大人记性真好，这个景安当初的确是蒋某的友人，只是多年未联系，没想到如今已经成了杀人不眨眼的狠毒之人。”
“是蒋某交友不慎，让刘大人见笑了。”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刘正心中疑团越来越多，转眼却见蒋睿已经离开了京兆府。
“回大理寺后赶紧把晏郁声和温氏案子的卷宗找出来。”他对手下人嘱咐道。
*** ***
温宁还活着的消息在下午晚些时候已经传到了宫中各处，李庚更是急着要出宫见他的王妃，可还是被蒋睿给拦下了。
“庚儿，这两年中你每时每刻都在思念宁儿的事我是最清楚不过了，可现在如此鲁莽地出宫多有不妥啊！”
“本王出宫去见我的王妃，有何不妥！”李庚有些兴奋，胡搅蛮缠硬要朝外闯。
“庚儿，”蒋睿面无表情地按住他的肩膀，“你忘了当年宁儿被杀害的消息传来后皇上又给你纳了几位妃子的事情了吗？你若执意要去，皇上他老人家会怎么想？”
李庚甩开他的手大声嚷道，“那又如何？那几个女子我又从未碰过一丝一毫！甚至连她们的样貌都分不清！”
说到温宁的李庚似乎又有些癫狂的征兆，双眼通红，歇斯底里一般。
“可宁儿她，”蒋睿冷静地同他慢慢道来，“宁儿这些年究竟遭遇了什么，我们其实都不知道，说不定她已经......还有，我听替她报信的江湖郎中说，如今她已经不能生育了。”
蒋睿冰冷的言语像一把匕首一样刺进李庚的喉咙，他愣住，半天没有说话。
“庚儿，你我其实都明白，如今的宁儿已经不是当初你在江南遇见的那个单纯无暇的姑娘了。”
当年初遇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李庚眼前，那是在三年前的江南。
那日当地官员带着他游西湖，一艘船迎面缓缓驶来，一个年轻的红衣姑娘正在船上弹琴，悠扬的乐曲声飘进李庚的耳朵里，正是他母后最爱的那首兴州曲。
母后是兴州人，李庚小时候经常听到她在宫中弹奏这首曲子以解思乡之情。记忆中动人的旋律在早春三月的西湖上响起，两只船迎面靠近，李庚便对那弹琴的姑娘稍加留意，这一眼却让他一生难忘。
那是个娇小可爱的姑娘，红色衣裙在漫天的新绿中显得格外耀眼，曲到尾声她突然停下，起身对素未谋面的李庚盈盈笑了起来，用宛如林间黄鹂的好听声音喊道，“这位公子，你喜欢这首曲子吗？”
世间的女子在他面前不是战战兢兢就是刻意逢迎，他从未见过如此般鲜活而坦率的模样，在那一刻李庚完完全全沦陷了。
“可......”将那美好的记忆驱散，李庚还想说什么，嗓子却堵得慌，啥也说不出来。
蒋睿已经走到案前开始准备笔墨，他一边铺开纸张一边同他说，“庚儿，有什么想对宁儿说的，都写在信中吧，我替你捎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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