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心动
地玄山庄位于江安城东北方向三十里开外，由于地势特殊此地常年大雾弥漫，尤其是入夜后。
斗笠长袍的男人三十余岁，相貌平平，领着景安和晏晏穿过浓雾来到一处水榭边坐下，又为二人叫了茶，摘下斗笠自我介绍是地玄山庄的庄主，曾受过平安谷主景泰来的救治。
“这里叫地玄山庄？我在江安城生活了十来年居然还是头一次听说！”景安一脸吃惊。
“多年前的一个冬天，我因得罪了几个江湖中人被追杀，在江安城落难，当时身中剧毒本以为活不过几日，奄奄一息之际遇上了你爹。”
庄主慢慢说来，盯着漆黑的水面陷入深深的回忆，“谷主为人宽厚仁慈，把我带回谷中救治，让我从鬼门关边上捡了一条命回来，病愈后我便答应他不再滋事隐退江湖。后来离开平安谷无意中来到此处，这雾即是悟，我既然已经悟出江湖中的道理，便借这雾气安心隐居于此。”
景安听得很认真又不忍打断，等他说完赶紧问，“庄主，自从进了山庄，我便发现之前那些紧追我们的人突然销声匿迹了，明明之前已经追到跟前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庄主大笑，“景公子有所不知，山庄地处阴晴交界的山麓，此处多雾，早年间我得罪了不少人，隐居后图个清静索性在庄外设置了八卦阵，那些追赶你的人此时怕是还在阵中乱窜，要想出去，少说也得两个时辰。”
景安与晏晏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惊讶还是庆幸。
庄主看看二人突然说道，“天色已晚，这荒郊野外也难寻到合适的落脚之处，二位若不嫌弃就在山庄住下吧。”
景安欣喜若狂，折腾一天，可算是能有个地方睡觉了，可晏晏的心头却很凉，说好的秘制猪蹄呢，说好的翡翠馄饨呢。
******
庄主提供的落脚之处就在湖边，木制小屋之前是用来存放食物的，墙角满当当堆着粮食和蔬菜，窗外就是雾气腾腾的湖面。
“我这儿简陋，平日也不怎么招待外客，二位将就一宿吧。”
庄主抱着枕头被褥走进小屋，晏晏赶紧接过道谢，回头却看到景安也跟着进了屋，正东张西望地打量着屋内环境，再低头一看，刚才庄主居然塞给了她两只枕头。
什么情况？他们要住一间房？晏晏心一慌，问他，“怎么是一间？”
景安回答得倒是迅速，“大晚上就别折腾庄主了，能腾出一间屋子来已经很厚道了。”
“......”
晏晏把枕头塞进他怀里还想说什么，景安早已蹲下有模有样地开始打起地铺，一副你有本事你就去露宿野外反正本大爷打定主意就要住这儿的架势。
真拿他没办法，可她也困的眼冒金星，只得妥协蹲下来帮他打地铺，看着景安手里的被子问道，“这怎么办？”
只有一床被子。
景安倒是很大度，“夜里水边凉，你是病人，你盖。”
晏晏没和他客气，扯过来一把裹上，直挺挺地睡下，景安站在那盯着地板上这具迅速成形的躺尸，哭笑不得。
他搬起枕头想换到另一侧头对脚睡下，晏晏突然幽幽开口，“别用你的脚对着我的脸......”
景安起身抄起枕头朝那具躺尸砸去，“本大爷的脚可一点都不臭！”
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你倒是很担心被人嫌弃嘛，晏晏想笑。这个时代的枕头真是够硬的，砸在脸上疼得她半天没出声，最终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啊？你笑啥？”景安继续吹鼻子瞪眼，不由分说移回了她这头躺下，继续说，“说实话吧，你是不是为了和我睡一头才找借口的？”
“你的自我感觉可真好。”
二人间隔着一只胳膊的距离，晏晏仰面盯着木质的天花板心想，刚才明明困得要死要活，现在居然怎么都睡不着，也不知这会儿景大爷在想什么。
过了好半天，隔壁这人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晏晏心里气啊，为啥她在这里心神不宁合不上眼，隔壁却能如此安然入睡，她轻轻翻了个身，转过去就看到景安用手支着脑袋侧着身，正悄无声息地盯着她。
他竟看得入神。
“你在干嘛？”她吼道。
景安眨眨眼，狡猾地说，“你睡你的，我看我的，互不干扰。”
晏晏立刻朝后缩了缩，警惕地说，“谁知道你在打什么坏主意，我还是等你睡着了再睡。”
这让景安哭笑不得，“我？我在打坏主意？想什么呢你！”
晏晏又将被子裹紧了一点，翻了个身背对起景安。
“好好好，不折腾了，赶紧睡吧！明早还要赶路。”景安说完闭眼躺平，不再吭声。
终于消停了，晏晏还是睡不着。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翻身观察，景安这回倒是真的睡着了，眼前是他沉睡的脸。
睫毛安静地阖在他的眼皮上，熟睡的嘴角微微翘起，也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美梦，整个人竟透出一副安然的样子，晏晏觉得只有这时候，这人才终于有一丁点儿人如其名。
“看什么呢？”突然他诈尸一般慢慢问了句。
微阖的眼睛慢慢睁开，直直看进她的眼中，晏晏感觉自己的瞳孔瞬间放大，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不过两秒，她便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而瞬间破功，可能是憋气憋得太狠，只得赶紧背过去弓身咳嗽起来。
景安连忙起身，“是不是着凉了？”
说脚臭的时候是谁那么小心眼，现在怎么迟钝得无可救药，晏晏一边想一边吭哧吭哧咳得越来越夸张，单纯只是扯起嗓子奋力掩饰，只想把刚才那几秒的尴尬给糊弄过去。
“我再去找庄主要床厚点儿被子给你盖上。”
晏晏还在演咳嗽戏，景安已经起身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她一人，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刚才那部分演技还真是退步了好多，晏晏又望起了天花板......那静止的几秒还真是，有一点心动。
什么？心动？刚才她居然对景大爷心动了？
不对不对，他长得好看，而且认识越久就越觉得他并没有那么混蛋，偶尔春心荡漾一下似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脚步声再次响起，晏晏赶紧翻过身背对他装睡，脚步越来越近最后在她耳畔停下，一股气流扑面袭来，一层厚厚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就这么装睡吧，说不定失眠的人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
第二天一早庄主送二人离开，说来也怪，刚走出浓雾中的八卦阵，就被林间切割成碎片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一回头，庄主和山庄都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二人面面相觑，晏晏惊呼，“太神奇了！”
景安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江湖中是有这么一个布阵高手，名叫地锦。”
“地锦？”晏晏皱起眉头，总觉得曾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
景安点点头，“这人从前是无念阁的四大高手之一。”
晏晏终于想起了之前寻父途中听过的那些江湖故事，无念阁曾是十多年前江湖中迅速崛起的显赫帮派，地锦便是无念阁四大高手之一。他年少成名，师从蓬莱张天师，因精通八卦阵法曾被边境小国虹国重用，虹国灭亡后被揽入中原的无念阁，不过十年前无念阁遭遇灭门之灾，那些高手死的死伤的伤，最终全都销声匿迹，绝对是近些年江湖中最离奇的惨案。
“庄主是地锦？”晏晏很吃惊。
“既然他已经隐居，曾经是谁便不重要了。”
景安说完，一心探路去了，白天视野好，方位也更加清晰，他终于重拾信心，顺利找到了回平安谷的路。
******
百级石阶之上，平安谷隐藏在山间的薄雾之中，景安抬头望着平安谷的大门，一个年轻女子从高处看着他们，逶迤拖地的粉色缎裙在雾气中格外显眼，整个人般般入画。
看到姑娘，景安瞬间恢复本性，眼睛发亮，挺胸抬头调整好站姿，踏着石阶朝她走去。
那姑娘生得面若桃花，一袭锦缎一看就是来自大户人家，只是两眼发红，像是连夜赶路没睡好觉。
景安赶紧咧嘴朝她打起招呼，可那姑娘却转过身，抬手在平安谷紧闭的门前急促地敲了三下。
门开了，徐伯的脑袋探出来，“这位姑娘，来平安谷有何事？”
她看也不看徐伯，纵身闯进去朝院内尖声喊道，“你们谷主呢？我找你们谷主！”
“姑娘莫慌，有什么事慢慢说。”可能是各式各样求医的人见多了，徐伯并没有因为她的冒失动怒，只是在旁边和气地劝阻。
景安此时也来到了门前，“姑娘找谷主有何事？”
那姑娘回头一看，正是刚才打过照面的轻浮男子，便瞪起细长的凤眼冷冰冰地说，“与你何干？”
见到景安，徐伯喜出望外，“少谷主回来啦！谷主昨晚还在担心你！那个，祥福医馆的事儿还顺利？”
景安没搭理那姑娘脸上猛然泛滥的尴尬，转头对徐伯说，“对了徐伯，您不说我差点忘了，待会儿还劳烦您叫人下山一趟，去官府找董势，请他们今日定要彻查山下那间武馆。”
徐伯连声答应，又转头对那姑娘好言劝道，“这位姑娘看样子也挺急的，这样吧，您先去前厅歇息片刻，我稍后就去同谷主知会一声。”
不料那姑娘一跺脚，皱起柳眉嚷道，“歇息片刻？我家小姐的病怎么办？你们平安谷就是这样耽搁病人的？”
那姑娘两眼通红，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景安见此情形，出于大夫的本能，朝她凑近了点想看个仔细，突然“啪”的一声，一个清晰的掌印在他的右脸颊上出现。
姑娘抬起手，揉揉眼睛怒斥众人，“没羞没臊！我管你是什么少谷主！你这老头，赶紧给我找谷主过来！还有你，看什么看！带个面具装神弄鬼啊！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那儿偷偷笑！你笑什么？”
她的火气像是憋了一肚子无处释放，转身又将矛头指向站在旁边一声未吭的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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