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山林夜话
“杀害医馆里那两个病人的凶手，正是他们几个。”
观察一番之后，景安斩钉截铁地做下结论，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晏晏看看躺在地上晕厥过去的三个孩子，讲道理，相信科学反对迷信，世上哪有什么吸血鬼？怎么也无法将他们和吸血元凶联系起来，于是便说，“他们就是些装神弄鬼的孩子，会点功夫，怎么杀人？”
景安起身，走到院里的石凳上坐下，“血干了，人自然就死了。”
晏晏又看了一眼那三个孩子，生怕他们醒来，“他们真的喝人血？”
“是啊，而且差点喝了你的血！”景安危言耸听地说，然后陷入沉思，“这些孩子怕是成了歹人的工具。”
景安检查过那几个晕厥的少年，无一例外瞳孔涣散，定是被下了奇怪的药，他们小腿肌肉结实，有着异于常人的好脚力，便于用轻功翻墙入室，口中的尖牙特地被打磨得尖尖的，可能是为了撕咬。
另外，每个人身上都带着只牛皮袋子，里面一股腥臭。
没猜错的话，撕咬人体大的动脉的确会造成大量失血，那些流出的血都进了这些袋子里，送往何处就不得而知了。
而作案地点之所以选择祥福医馆，是因为那些病人腿脚不便无力反抗，死去二人的都是因为腿脚摔坏进了医馆，这么想想便说通了。
一旁的晏晏很是紧张，似乎不敢相信少年吸血杀人这种事，景安看着她，最终还是没开口，事情既然解决，又担惊受怕了一整夜，就不再同她说那些细节了。
见景安盯着自己，晏晏赶紧问，“他们不会已经被你打死了吧？”
“放心，只是晕过去了。”景安笑着，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脸委屈地看了眼她，“哦，我堂堂平安谷少谷主，在你眼里居然是这种铁石心肠的形象？”
晏晏百口莫辩，她哪会想这么多，于是改口问，“那这三个孩子怎么办？我们就这么走了，把他们丢在这，万一又被坏人逮去干坏事不就白忙活一场了？”
刚才还惊吓过度，此时却已经开始关心起后续发展，景安噗嗤一声笑了，“我说你也是奇怪，自己小命都要丢了还有心管别人那么多？不如我们先悄悄逃出这里，不要声张，经过董哥家知会他一声，官府的人最迟明早就会抄了这间武馆。”
话音刚落，隔着空旷的院子，东边的厢房那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同时还有火光亮起。
“捉贼啊！捉贼啊！有贼人闯进来了！”
顿时人声四起，几队穿着黑色夜行服的人从四面冒出，看身手都像是有两把刷子，他们饿虎扑食般朝景安晏晏二人赶来，武馆并不大，两人瞬间被追进了厢房后面的花圃中，眼前死路一条。
“还真是贼喊捉贼！”景安心生气恼，皱起眉头朝院墙一指，“咱们从这翻出去。”
那院墙足足有八尺高，晏晏看得傻眼了，这怎么翻？就在这时，人声逼近，“他们在那！快叫人来！快！”
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人拦腰打横地抱住，耳旁气流攒动，她睁开眼睛，夜色正浓，天边的星斗若隐若现。
她这是......飞起来了？
来到院落的围墙之上，武馆的人眼看要追至墙角，景安又抱起她轻轻跃下。
“你干嘛啊？吓死我了！”晏晏挣开他，破口大骂起来。
景安笑，“平时大大咧咧的怎么这时候你讲究起这些来了？逃命而已，你这也太奇怪了吧。”
晏晏的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只得在嘴上频频抱怨，“景大夫，下次飞檐走壁提前告诉我一声好嘛，没被吸血蝙蝠吓死倒是快被你吓死了！”
景安理理衣襟，喜上眉梢，“怎么，还想着有下次啊？”
晏晏说不过他，小声否定，“不想。”
景安笑了，“哦？不想那你脸红什么？”
嘿，你还来劲了是吧，晏晏赶紧反驳，“黑灯瞎火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红了？”
他盯着她，黑暗中的确实看不清表情，微微一笑将话题转开，“走吧走吧，现在赶紧兑现诺言带你吃香喝辣去！刚才我抱你的时候手感太轻，是得多吃点了。”
“我又不是大米，还能被你掂出几斤几两啊？”
“欸......这该往哪儿走啊？”景安环顾四周，在原地问他。
在没过腿的杂草从中大步朝前的晏晏闻声回头，看着头顶漆黑的夜空方才意识到，两人翻过院墙一路奔来，居然到了武馆后那片山林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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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黑漆漆的山野间走了许久，始终没走出这片大山。
开始景安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擅长认路，跟着他走顶多半个时辰就能吃上珍馐坊的夜宵。他一会儿说往东，一会儿说往西，两人在林间摸黑走了约摸一个时辰，就连枝头发出渗人叫声的猫头鹰也回巢休息，还是没看到回城的路，眼前只有漆黑的密林。
兜兜转转怎么都找不到出山的路，一整天都活蹦乱跳的景安似乎终于感到累了，泄气地在一棵大树下席地而坐，沉默地发起呆来。
晏晏见状，在他身边坐下，抬头看着漫天的星星。突然，景安丧气地说，“做好心理准备，咱们可能要露宿野外了。”
你还是小孩子吗？脾气这么犟！晏晏转脸看着他笑道，“你还真是个路痴。”
他明显没听过这个词，抬抬眉毛问了句，“路痴？”
晏晏毫不客气，“路痴就是不认路的傻子！”
景安不但没生气，反而噗嗤一笑，“多谢讲解。”
晏晏没摸透这人的性子，怕他生气，凑过去探了探他的表情。嘿，刚才的闷气还真是消了一大半，见她凑过来，景安故意板起脸问，“你，别光顾着笑话我啊，还饿不饿？”
“饿啊，怎么不饿呢，托你的福一整天我只吃了碗可以忽略不计的面条......”晏晏赶紧诉苦，正说话间，一块山楂饼在她眼前冒了出来。
食物有一种魔力，它能勾起回忆，哪怕是几个时辰之前的回忆，晏晏呆呆看着那块山楂饼，舌尖上立刻回忆起饼皮的香酥和果馅的酸甜，脑中却浮现起高阁中景安举着火把前来救她的画面。
那个画面像是无声的电影，只有一个场景，却在来来回回反复播放。
“就怕你饿死在这深山老林，还好我留了一块，吃完我们继续赶路。”景安说着将那酥皮小饼塞进她手里。
晏晏心头微微颤动，将手中的小饼掰开一分为二，一半递到他面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去，我们还是分着吃吧。”
“我才不会饿死！你自己吃吧！”景安语气生硬，随即转过身拒绝。
下一秒，那半块小饼已经稳准狠地塞进了他口中，不知何时晏晏已经溜到跟前，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景安愣了半天，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那半块山楂饼真的很甜。
******
“要不我们待会儿试着往这边走？”晏晏把视线从夜空里收回，指着一条岔路建议。
景安歪着脑袋嘀咕，“走这条？你确定？这是上坡啊，我们现在应该找下山的路。”
她指了指头顶的星斗，“喏，你看，那几颗星星组成了一把勺子，叫做北斗七星，再看勺柄的距离，再往这边看……”
她挥手不断比划，景安听不明白，只得乖乖跟着她手指的转动同时转动着脑袋。
“这颗是北斗星，指着正北，咱们要出去就得往南走，所以是相反方向的这条路。”
她说得一板一眼，景安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就像穿越前的上辈子晏晏爸妈第一次得知女儿有演戏三秒掉泪的特异功能时的反应一模一样。
“没想到你知道的还挺多。”他终于开口，“先歇会儿吧，待会儿就走你指的这条路。”
被夸了，晏晏心中泛上些小得意，突然很想拥有多些时间来品味某种互相了解的过程。她抬头看看清澈的星空，自从父亲失踪，家道中落，又险些丧命于火灾，她觉得人生即将走到尽头，与其戴着面具在平安谷里苟且偷生，这适合自生自灭的荒郊野外似乎才像她的归宿。
可是在这个鬼地方，养尊处优的景大爷居然陪在她身边，够神奇的。
景安看着晏晏在他身边坐着，丝毫不嫌弃这一地的杂草和泥土，表情更是悠然得很，不禁开口道，“你还真是有趣，说你是跑江湖的乞丐吧，可细皮嫩肉的，说你是大家闺秀吧......”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继续说，“哪个大家闺秀会像你这般上天入地啊......”
晏晏眨眨眼，笑得狡猾，“是啊，我可既是江湖女侠，又是大家闺秀，神秘的双重身份，懂吗？”
景安觉得这人满嘴跑火车，他信了才见鬼了。
她整了整树下的杂草，堆成了一个小垛，又铺上几片宽大的树叶，双杀抱着脑袋就躺了下去。
“你还真不讲究啊！”景安装出一脸嫌弃的样子。
“这有什么，”躺在他身侧，晏晏喃喃地说，“有一次我在南蛮的山区，那座山可大了，林子又密，天黑后漫山遍野都是出来觅食的野狼，它们的眼睛在林间闪着绿光，我实在是找不到下山进村的路，只得小心翼翼爬到一棵树上，倚着树杈凑合了一晚......”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原来是睡着了。
无人惊扰的寂静时光让人感到无比平静，景安守着已经睡熟的晏晏在树下不知待了多久，好像很长，又仿佛只有一瞬，突然脚步声又逼近了。
景安腾地一声跳起来，一边骂着武馆那群杂碎一边把晏晏给拎了起来，“小祖宗别睡了，赶紧起来逃命！”
晏晏瞬间惊醒，心想谁是你小祖宗，转头就看到不远处亮起了火光以及那些气势汹汹的脸，武馆那群人个个提刀舞棒的，吓得她赶紧跟着景安撒腿就跑。
二人又翻了一座山，来到一处谷地，眼前顿时大雾弥漫，潺潺溪水声在耳边忽远忽近，晏晏抬头想看看方位，不料穹顶已是云层密布，夜空中漆黑一片。
景安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赶紧拉住她停下。
晏晏环顾四周，“怎么突然起雾了？”
身后追赶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大雾中安静得很，晏晏甚至能听到自己的扑通扑通心跳声，下意识抓紧了她少谷主的袖子。
“是谁夜闯山庄？”
浓雾深处传来的人声在耳边缭绕回响，声音铿锵有力，定睛一看，一个头戴斗笠身着长袍的清瘦男人从雾中缓缓走出，来到两人面前停下。
“你们是何人？”男人又问。
他来时的脚步却轻得几乎没发出一点儿声音，四周雾气缭绕，近在咫尺都难以将他的容貌看清。
听声音看身形，景安估摸此人内功深厚，便不敢轻视，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作答道，“晚辈是平安谷的景安，这位是平安谷的弟子晏晏，我二人在江安城中被歹人一路追赶，误打误撞来到此地，若有打扰，望前辈海涵！”
一阵沉默，男人突然走上前握紧景安的双手，有些激动地说，“你是景安？景泰来的儿子景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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