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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平安谷


  平安谷主景泰来从城中带回了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那是个年轻的姑娘,入谷时早已晕厥,周身落下不少灼伤,就连那张脸都没逃此厄运,皮开肉绽的样子令人惊心。谷主将她安顿在谷内的丁香阁中,由女弟子云霞照顾。

  景泰来是天下有名的神医,十年前开始隐居生活,就住在江安城郊山中的平安谷里。这十年间,他虽在这世上虽鲜有露面,但救死扶伤的善行却未曾停止过。

  两日后,那姑娘的命勉强保了下来。

  两夜未睡的女弟子云霞打着哈欠向谷主禀报,“师父,昨夜那姑娘又是要死要活的,呼吸得急,还说些胡话,我给她服了颗凝火丹,今早总算消停了!”

  “云霞,辛苦。”见云霞一脸愠色,景泰来赶紧宽慰她,“凡事要有耐性,年关将至,她若能熬过这个寒冬,定有康复的希望。”

  ******

  景安进山时已经是小年夜,大雪封山,本就陡峭的山路变得更加险峻,待他抵达平安谷时,夜色已浓。

  他在门口跺了会儿脚上的泥水,拍拍身上细碎的雪花,随口问,“老爷子呢?”

  开门迎接他的是管家徐伯,他如实答道,“谷主不知少谷主今夜归来,现在已经睡下,怕是不方便将他叫醒了。”

  景安朝他摇手,“那就不必了,徐伯,天冷夜长,你也早点去睡吧。”

  “好!少谷主也早点休息,明日一早我就去谷主那......”徐伯絮叨着,抬头才发现景安已经大步穿过庭院进了谷内。

  两年的光景,这平安谷还是原来的模样,寡淡而死板。

  景安是景泰来的独子,自小便在谷中随父学医,他天资聪颖,很快便有继承父亲衣钵之势,可另一方面,他又让景泰来头疼得紧。景泰来的这个儿子别的都好,只是性格张扬,古怪顽劣,一会儿又是拜师学武,一会儿又是自学音律,心性未定,从小到大闯下不少祸,才被谷主放置于江湖中游历两年,一来积累阅历,又是磨砺心性。

  可景泰来不知,宝贝儿子如今又为情所困了。

  景安踩着没过脚面的积雪朝长居的石斛台走去,心中还在想这几日诸多烦恼之事,突然一个白影从他的视线里闪过。

  “谁?”

  景安站定,庭院内寂静无声,只有大片的雪花纷纷落下。

  披白色裘袍的云霞闻声从长廊的柱子后面走出,眯眼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者。

  “小景!你回来啦!”

  下一秒,笑开了花的女弟子已经冒雪奔至他跟前。

  “啪——”

  再下一秒,一团雪球毫不领情地迎面朝云霞砸去,不偏不倚糊了她一脸。

  被雪球击中的云霞气得咬牙切齿,同时悔恨万分,两年不长,她怎么能忘了少谷主这顽劣的作派呢?

  “景安!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她擦擦脸上的雪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抱怨,直呼其名。

  他却在那幸灾乐祸地笑出了眼泪。

  云霞弯腰握起一团雪球刚要还击,不料景安已经走到跟前,轻轻捧起她的脸颊,“一年不见,我云霞姐姐又变美了几分呢。”

  近了看,他的五官已经长开,俊美中又多了几份硬朗,盯着那张愈发好看的脸,云霞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

  转眼景安已经摆出正经八百的架势问她,“这么晚了,姐姐你为何偷偷摸摸地从后院过来?”

  云霞只得老实交代说后院丁香阁新来了个病人需要彻夜照顾。

  “哦。”景安点点头,对他爹揽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人丝毫提不起兴趣,打着哈欠回了石斛台。

  ******

  景安入睡后,山里的大雪依旧片刻不停地纷纷落下,整个平安谷又陷入了死寂中。

  天还没亮,他突然被惊醒。

  那声音像是噩梦中的呓语,又像是病中痛苦的呻/吟,断断续续从窗外飘进景安耳朵里。

  从小在谷中习惯了病痛中的声音,此时听来也只是觉得吵得紧,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那声音仍旧没停,把寂静的夜衬得毛骨悚然。

  一瞬间睡意全无,景安只得披了件袍子出门一探究竟。

  平安谷三面环山,如同陷在一把太师椅之中,景泰来将谷中的景致布置得令人叫绝,崖壁瀑布,平湖清涧,应有尽有,那些亭台楼阁疏落有致地伫立于这些景观中。

  景安所住的石斛台与对面崖壁上的丁香阁正好隔着一面小湖遥遥相望。

  冬夜里的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大片的雪花不停覆盖于其上,发亮的湖面映得对面那丁香阁阴森可怕。

  那声音正是从丁香阁里传来的。

  景安这才想起之前云霞提到老爷子收了个病人在丁香阁,这会儿一定是那人夜里病发。

  他爹怎么一天到晚尽捡来些奇疾怪病之人,睡意全无的景安心生不悦,骂骂咧咧穿过冰冻的湖面,朝丁香阁大步走去。

  我管你是什么病人,吵得烦了老子一样拎起来往山里扔。

  ******

  崖壁上的雪衬得丁香阁里空旷得发亮,推开卧房门,景安一眼就看到榻上的那个女病人。

  纱布缠满了整张脸,只露出两只眼睛在外头。

  门嘎吱一声被他推开,被梦魇所困的病人居然睡得极浅,听见声音立刻清醒。漆黑的夜里,女病人侧着脑袋无言地望着景安,那双杏眼中仿佛盛着一泓清水。

  那双美眸让景安没来由地心花怒放。

  “怎么,说梦话啦?”景安咧嘴笑了起来,径直朝床榻走去。

  女病人没有回答,依旧盯着他。

  他自来熟地坐在她耳侧的榻边,抬手帮她掖了掖被子,那裹在棉被里的身体终于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这一动不免扯到了遍布全身的灼伤,她立刻发出一声极细的呻/吟。

  景安见此情形,料想一定浑身是伤,便自然地转移起注意力来,“姑娘莫怕,我是救你回来那老头的儿子,我叫景安,平安的安,所以见到我,你一定会平平安安康复的。”

  女病人依旧无言地看着他,倒不是故作冷漠,而是眼下若稍微一动便浑身灼烧般的刺痛,只能无言地盯着。

  他继续无话找话,“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我们谈谈心吧。”

  她死死盯着他不吭声,景安起初的兴致也消了一大半,趴在榻前仔仔细细打量起她的一双眼睛来,四目相对,景安看着看着突然觉着这病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就在他马上要将这双眼睛从记忆之海中捞起来时,云霞端着病人后半夜要服的汤药推门进来,正巧撞见了她家少谷主趴在病人床榻前的情形。

  “小景!回去睡觉!病人是你随随便便打搅的吗?”云霞怒斥道。

  结果很明显,景安即刻被云霞轰回石斛台继续睡觉。

  ******

  天气越来越冷,病人消停了几晚后,病情突然在除夕夜加重。

  平安谷的除夕便没有了任何新年气氛。

  丁香阁卧房内,火盆里木炭烧得通红,女病人身上紧要的穴位插着数根银针,却依旧不得好转。遍身的灼伤倒是在结痂愈合,可她的五脏六腑日益紊乱,呼吸越来越弱,就算是醒着也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景安父子都焦急地守在丁香阁中。

  “只能听天由命了。”景泰来合上医书,叹了口气。

  这会儿,连汤药都喂不进了,景安趴在病榻前一头汗水,他抬头急切地向景泰来追问,“爹,凝火丹是平安谷独门的方子,从未失效,云霞姐说每日都给她服下,为何依旧不见好转?”

  谷主闭上眼睛,无奈叹道,“灼伤是表,心病是根,终究是病人自己先放弃了自己。”

  话音刚落,景安已经迅速翻起了另一本医书,与其说是想在年关里救下她,倒不如说他不想认输,就算是心魔作祟,那也是一种病,他不想输给任何疾病。

  景泰来看着满头大汗的儿子,心中无限感慨,他刚满二十,正是血气方刚,事事不肯低头的年纪,于是他便将这姑娘的遭遇与他慢慢道来。

  “腊月十六那晚,城中东市有家驿馆失火,那地方本来就在花柳巷附近,路人怕是寻仇生事耽搁了很久才报的官。其实,查清原因后才知就是天干物燥导致的普通走火事故,不巧的是驿馆后院连着另一条街上的炮仗作坊,火势蔓延到后院,最终演变成爆炸。驿馆老板一家忙生意到很晚,睡得浅,趁火势还小逃了出来,可挨着后院那排客房全遭殃了,据说住了一伙十来人的外地商队,除了她,其他人全没了。那驿馆老板还说,他们本准备第二天就离开江安城返京过年,连房钱都结清了,没料到离开之前却遭此惨剧,真是世事难料。”

  景安听着,翻书的指尖凝固在空气中。

  “那天我正好去城里收药材,驿馆老板便将她交给我,那时候她的气息已经很弱了......”景泰来摇摇头,再次感叹道,“真是人间惨剧。”

  那个雪夜对于她来说,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可景安是知道的,就算当时只是偷听到了个大概,他也推测过那晚或许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可他什么都没做,终日酗酒的脑子里只有那个早就嫁做人妇的温宁。

  “哦......”

  良久,他只能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这样的声音,过往的“恩怨”似乎在这一刻因为愧疚和怜悯而一笔勾销。

  “人事已尽,天命难违。”景泰来走到儿子身旁,轻拍着他,“安儿,歇息去吧。”

  景安心一横,起身又回到了那病榻前,抓起那裹着纱布的手腕开始给她的体内输送内力,大夫既然没用,那他就用从江湖上学来的歪门邪道。

  “爹,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景泰来愣住,不知道儿子当下为何拼了命的认真,只得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听那驿馆老板说,这姑娘好像姓晏。”

  ******

  晏晏心里倒是平静得很,没日没夜萦绕于脑中汹涌的火舌和刺耳的爆炸声仿佛都越来越远,她好像陷入了一大片冰冷的浓雾中,一切都在慢慢变模糊。

  恍惚间,她看到多日未见的爹娘,二人在她身边笑得安祥,仿佛家中从未遭遇任何变故。

  最近总会梦见一些人,包括她在县城的驿馆里认识没多久的李老板,梦中他的儿子在火光中拉着她不停地喊,姐姐,姐姐,救我……

  前几天她还做了个极其逼真的梦,梦中在大理城给她治过伤的醉鬼大夫追到这山谷中,在榻前吹鼻子瞪眼地向她索要金轮玉佩......其实挺对不住他的,那么贵重的宝物,也没机会向他好好解释了。

  要是睿哥知道自己落到如此田地,又会怎么想?

  浓雾中突然有人叫她,晏晏,晏晏,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是睿哥的声音吗?这下可把她急出了眼泪,还有好多话没有当面和他说......呼吸越来越弱,身体越来越冷,意识逐渐从身体里一丝丝地被抽出,最后只剩下一具空荡荡的躯壳。

  反正都是一死,真是想不明白那位满脸慈祥的大夫为何要救她。

  突然,一阵暖流涌入她的指尖,正源源不断地在她的体内四处蔓延开,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最后轻轻落在她的耳边。

  “晏姑娘,你不会死的。”

  那人用温柔的声音反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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