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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雪夜追逐


  一进腊月,江安城便开始没日没夜地飘起鹅毛大雪。

  腊月十六这日,城内最热闹的酒楼珍馐坊中,一群人正大摆筵席。城郊山中平安谷的少谷主景安今日游历归来,一群狐朋狗友欢天喜地备好丰盛的酒菜,为两年未见的归人接风洗尘。

  席间,归来的景安居上座,几杯酒下肚,他便絮絮叨叨开始讲起途中趣事。黄山攀登险峰、洱海捕捉大鱼,还有在船上数月的水路生活以及在京郊拜师学琴的经历,听得众人如痴如醉。说到在京城小住的那半年,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始一杯接一杯喝起闷酒。

  景安多年的好友董势看在眼里,连忙佯装敬酒,好说歹说将话题岔开,气氛稍稍缓解,二人碰杯之际,景安的脸色更差了,低头瓮声瓮气地说,“董哥,我还是想宁儿。”

  董势三十出头,身高臂长,在江安县衙当差,与景安相识也有十余年,对温宁的事略知一二。

  那时景安还没随父亲来江安城,温宁与他青梅竹马,是年少景安心头的一块至宝,哪知她突然在去年七月嫁了别人,景安就此一蹶不振,还不由分说跑到南诏大理的朋友阿彰家散心解闷。

  董势很鄙视景安为情所伤的那副鬼德性,重重拍着他肩膀吼道,“小景,喝好了么?喝好了赶紧回家!”

  席间专来助兴的乐师沈宜卿一袭鹅黄衣衫,一双灵动的凤眼一刻不停地观察着景安的情绪变化,见此情形便悄无声息放下手中琵琶,抱起一只小巧的手炉起身朝二人走去,娇滴滴地问,“少谷主,董老爷,在聊些什么呢?”

  董势没说话,景安却已经盯着她入了神。

  她对他眨眨眼,娇媚一笑,“少谷主难不成......还记得宜卿?”

  景安回过神,酒可真是个好东西,一刹那他居然将眼前的乐师看成了温宁,见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他无奈地勾起嘴角挤出一丝敷衍的笑,“记得记得,你就是那个......那个......”

  话还没说完,他“哗”地一声吐了一地,董势摇摇头,颇为无奈地劝道,“小景,你赶紧回平安谷,我送你。”

  宜卿一听,觉得董势是故意不给自己机会,立刻不高兴了,连声嗔怪道,“大雪封山,这大晚上的走山路多危险啊!宜卿那儿近,还可以好好伺候少谷主,过几日雪小了再回去不迟。”

  景安醉得找不着北,迷迷糊糊地跟着点头,“就是就是,我才不要回去呢!”

  话说了一半,珍馐坊的大木门突然从外推开,小二见状赶紧前去招呼生意。

  跟着风雪一起进来的那人景安有些眼熟,她穿一身臃肿的棉袄,头上还戴了顶破洞皮帽,长长的黑发在皮帽下随意绾了个凌乱的辫子,整个人看起来灰头土脸,只有那张脸被寒风吹得通红,眼睛也是亮晶晶的。

  景安愣在那眨眨眼,上次见她时还是个白族姑娘打扮,后脑勺破了个洞,手里紧握一把匕首,瞪着同样乌黑溜圆的眼睛望着自己。

  玉佩!他打了个激灵,正往脑上充斥的酒气瞬间散了个精光,浑身几万根汗毛全都立了起来。

  ******

  晏晏是小寒那日到的江安县城,那是个阴天,低空中沉沉的积云仿佛在憋着这年的第一场大雪。

  自家父下落不明的这一年多来,她辗转于各地寻找,其踪迹偶有耳闻,到了却一再扑空。

  从不温不火的苦逼小演员穿越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古代小姐,这种美上天的日子她只享受了十七年便戛然而止,去年家中遭遇变故,父亲人间蒸发难觅踪迹,母亲悲痛欲绝撒手人寰,晏家视为掌上明珠的独女晏晏一夜之间成了孤女。为了寻找失踪的父亲,她遣散了晏府上下几十来口人后离开京城,踏上寻父之路。

  毕竟她曾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哪能这么坐以待毙。

  落魄的日子里,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只有京中好友蒋睿,睿哥一直相伴左右支持着她,还不时派人四处打听她父亲的下落。

  在大理扑了个空,十一月半刚过,蒋睿再次收到外地友人来信,信上说在江安城见到过晏晏的父亲,这次与之前那些口信不同的是,随信还捎来了一件信物。

  那是晏晏父亲过去常把玩于手的一只文玩核桃,上面镶着颗小夜明珠,那颗珠子是她父亲专门托巧匠置于其上,世间绝无第二件。

  看到那只核桃,晏晏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蒋睿当即叫人帮她收拾行囊,还备了酒菜为她送行。

  在江安城里一晃十多天过去,晏晏依旧没打听到父亲的下落,眼看腊月过半,她便决定明日返京,说不定父亲盼着新年团聚已经提前一步回了京城呢?

  入夜后,雪又下大了。晏晏腹中空空,走着走着,突然有厚重的肉香飘进鼻子,抬头便看见眼前那间人声鼎沸热闹至极的酒楼,珍馐坊。

  她想吃鸡。

  最好是炖得入口即化,汤汁佐料通通都入味到肉里的那种。

  咽着口水推门,混着各种食物香味的温暖气息瞬间包住了她整个人,店小二灿烂的笑脸迎了上来,“姑娘!您要吃点儿什么呢?”

  她说,“炖鸡。”

  小二立刻殷勤回答,“好嘞!您这边请!”

  步子还没迈开,她已经注意到最里边那桌,一伙人看着要散席了,其中有个人却怔怔地站在那盯着自己,好像有点眼熟。

  她还没回忆起什么,那人已经朝她冲了过来。

  她警惕性极高,丝毫没多想,撒起腿便朝外逃。有人跟条野狗似的朝她扑来,不逃才有问题呢。

  野狗还在身后追,晏晏不敢放慢半步,雪地中每一步都显得很吃力,而且循着脚印人家迟早都能找到她,于是她转身朝城内最热闹的街市上跑去,躲在人堆里那条野狗就没那么好找了。

  跑过两条街她才想起,追赶她那人不就是两个多月前在大理城里给她治疗伤口的醉鬼大夫么!这一想晏晏倒是心虚了,难怪人家要追她,她在大理城的海兮客栈里干了亏心事,趁人喝醉把那块金轮玉佩给拿走了。

  蒋睿父亲五十大寿那日,晏晏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将那两块稀世玉佩放在锦缎包裹的乌木匣子中,当作贺礼送给了蒋家。

  伯父眼疾,每况愈下,求遍天下名医也无济于事,孝子蒋睿想起金轮婵娟能救命的传说,苦恼时同她提及过几次,只是这对玉佩就像传说一样缥缈无实,难以探得下落。这半年来晏晏一直奔波在外,便留了个心眼,一直帮着蒋睿打听那对玉佩的下落。

  伯父打开匣子时的表情晏晏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他眯起眼睛老泪纵横,蒋睿站在一旁更是两眼放光,后来又握着她的手反复道谢,他们真的是特别特别高兴。

  回想起那日的场景,晏晏慢慢平静下来,她此举是救人性命行侠仗义,有什么好心虚的?孔乙己说读书人偷书不叫偷,那她在救人的要紧关头偷玉也不算偷,是借!只怪那醉鬼睡得太死,她情急之下又忘记打借条!晏晏摇摇头,将这些胡思乱想打消,等她过些日子回了京城,就去蒋睿家拜访,若伯父的病情好转,她定会要回那对玉佩,分别物归原主。

  正想着,一辆马车停在眼前,晏晏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醉鬼大夫这么快就追来了?还打了辆车?

  从车里伸出脑袋的是个蓄胡子的中年男人,用她熟悉的京腔问道,“晏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虚惊一场。

  这中年男人是从京城来江安城跑生意的李老板,他的商队和晏晏都住在东市上的同一间驿馆里,李老板见她孤身在外,又是同乡,便多有关照,一来二去就熟识了。

  李老板五岁的儿子从马车里探出头,“姐姐姐姐!你吃饭了吗?”

  晏晏长吁一口气,冲他们笑道,“李老板,你们回驿馆吗?”

  “回啊!你也要回去吗?赶紧上来吧,眼看要过年了,我们打算明日回京,晏姑娘呢?”

  她总算得救了。

  ******

  景安被她气得牙疼。

  当时在大理,好意给她治伤不说,还被她偷了宝贝。这回倒好,冤家路窄时,又让她溜掉了。

  死命追了两条街,突然就不见了人影,这姑娘是泥鳅变的吗?

  待他垂头丧气回了珍馐坊,那帮狐朋狗友已经走了一大半。见他回来,董势嘲讽道,“不就是个温宁么,怎么把你打击得连性子都变了!一见到长得好看的小姑娘就丢了魂儿似的撒起腿跟人跑!轻浮!”

  景安沉下脸解释,“这回真不是。”

  他把玉佩的事给董势说了一通,惊得董势直瞪眼,“那小姑娘居然是个贼?”

  景安气不过,“是啊,你不是在衙门做事么,还不给我管管!”

  董势摇摇头,“我是想管也管不了啊,这又不是在咱们地界上生出的事儿!你让我怎么管!”

  宜卿见景安回来,凑上去挽起他的胳膊打断了二人的低语,“少谷主,宜卿醉了,送宜卿回去吧。”

  董势还想继续劝说,景安却已经搂起宜卿摇摇晃晃走出了珍馐坊的大门,他摇摇头,温宁啊温宁,你算是把这平安谷少谷主给废了。

  ******

  宜卿住在东市花柳街的一间乐坊中,大雪都没盖得住一路上的灯红酒绿。她拉着景安朝乐坊里走,“宜卿的屋子小,少谷主愿意同宜卿挤挤吗?”

  景安没理会她的絮絮叨叨,街中漫无目的地四下打量着,突然看到远处正走下马车的那个身影。

  仿佛一下子被风雪给吹醒,他撇下宜卿转头朝那间驿馆大步走去,朝她大喊,“喂!你给我站住!”

  距离还远,晏晏没听到他的声音,下马车径直走进了一间驿馆,与她同行的还有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孩,小男孩拉着她的手,三人有说有笑。

  景安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这两年在外屡有所见的骗术:一家三口,男人四处作恶,女人扮成姑娘家专骗愣头小伙,孩子装成孤儿满街乞讨......瞬间,一股厌恶涌上心头,急切的脚步也放慢了下来。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儿?”他还在胡思乱想,店小二迎了过来。

  他刚想掏出点碎银子向小二打听打听那姑娘的来路,三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已经大摇大摆进了店,与他擦肩而过。

  原来刚才店小二招呼的是他们仨。

  景安知趣退到驿馆外想对策,虽然玉佩事小,顶多回去了被老爷子教训几句丢三落四,可他却愈发好奇,想看看那姑娘到底有多大能耐。

  没过多久,之前进去的那三个男人出来了两个,景安不动声色地迅速躲到了墙根之下。之前擦肩而过时他就发现其中一个男子的袍下隐隐挂着把亮闪闪的佩刀,这花柳街中总有些寻仇的,来者不善,还是不要打照面的好。

  男子倒是没发现暗处的景安,出了驿馆开始小声开骂,“消息真不牢靠,害我们在城里找了大半天,居然住在这种地方。”

  另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安慰道,“算了算了,找到就行。”

  带刀男人哼了声,“这小娘们儿精得很,居然和一个商队住在一起,还真不方便下手。”

  沉默片刻,他又补了句,“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和神仙老儿在一起,今晚也得去见阎王爷!”

  粗嗓门淫/邪地笑着打岔,“不过那小娘们儿长得还挺好......”

  “真没出息,这就觉得可惜了?十根金条都是咱的了,到时候,花柳街的女人随你选!”

  两人嘿嘿笑着,第三个男人从驿馆后头绕出来,“真是老天相助,你们猜这么着?”

  男人咂咂嘴压低了声继续说,“这后面,是个不小的炮仗坊。”

  景安听得云里雾里,还没琢磨出此番对话背后的深意,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吓得他魂都要飞了。

  宜卿站在他身后娇滴滴地嘟起嘴抱怨道,“少谷主,你怎么走了,宜卿是不是惹你不开心了?”

  三个男人听到动静立刻打住,绕过来狐疑地瞪着二人,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光头面带凶光粗声朝二人吼道,“你们在这作甚?”

  景安瞧见后头那个带刀男人已经把手按在了刀鞘上,便用力将宜卿挡在身后,东摇西摆地装醉说起胡话来。

  宜卿倒是机灵,见状赶紧扶着他往回走,迅速解释道,“三位老爷,你们瞧瞧,我家这男人真是伤脑筋,动不动就喝花酒找女人,还让我大冷天的跑出来找他,真是愁死人了!快,跟我回家!”

  三个男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松了警惕,又粗鲁地呵斥了几句便匆匆消失在黑夜的深巷里。

  ******

  那些男人要找的人是谁?难道是那神通广大的女贼?可那女贼本就行事恶劣,定是得罪了这三人,将来她教训一顿也好!景安想着,心头反倒越来越乱。

  宜卿见他没了兴致,倒也不再纠缠,在乐坊另找了间空房让他睡下。

  那晚大雪一直没停,雪夜静得出奇,可能是因为喝了很多酒,景安迷迷糊糊怎么都睡不踏实。

  直到四更天刚过,外边的街上突然发出几声巨响,震耳欲聋,响彻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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