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初入宫廷
如意六年十月初一，正是良辰吉日。
典闱女官裴瑄早早便带着司闱司的宫人迎到了小重山外，引宁佳人一行人往华阳宫去。
因太后懿旨，宁佳人虽为宝林，然裴瑄等宫人无不皆视其为才人，特备了司仗司，依着才人的待遇，请了一驾二人抬小轿来迎。
宁佳人搀着清萝的手，袅袅婷婷地走近裴瑄，笑吟吟道：“裴典闱好。”
裴瑄入宫已有八年，身历两代帝王，自以为见过的美人有如过江之鲫，此刻亦不由心生惊艳之感。
裴瑄心道，无怪乎这几日宫人盛传宁宝林美貌，连长安城中素有盛名的长安双姝也要靠后几分，今日一见，果然不俗。
“宁小主快别折煞奴婢了，奴婢哪里当得起您一声‘好’，您尽管唤我大名裴瑄便是。”说罢，裴瑄扬起亲热的笑容，亲自为宁佳人撩开轿帘，服侍宁佳人上轿。
轿子摇摇晃晃的往华阳宫去，宁佳人闲着无聊，便将袖中的《玉梨传》拿出来翻阅。
《玉梨传》一书是随着她的嫁妆入宫的，被单独收在一个錾胎珐琅花卉纹盒里。
那日清漪检阅宁佳人的嫁妆，恰见这錾胎珐琅花卉纹盒，表面上放了公子温琅的美人图，下层却藏着话本数本，清漪还道大少爷学聪明了，都能背着夫人藏东西了。
宁佳人心中亦是欢喜，不知哥哥从何处寻来了这些话本，本本都用词清丽，故事之曲折几乎媲美六国第一书柳扶钗。
宁佳人正看得入迷，却闻轿外的裴瑄谄媚道：“宁小主好福气，得陛下亲赐华阳宫。”
宁佳人正看到《玉梨传》中宫人奉承玉梨得了汉成帝青眼，入主昭阳殿一事，忽闻裴瑄之言，险些笑出声来：“这话怎么说？”
裴瑄满以为勾起了宁佳人的兴致，愈发热络起来：“华阳宫虽不比荣主子的长乐宫富贵，却也是个钟灵毓秀的地界，最要紧的，是离咱们陛下的南熏殿极近，且至今尚无主位，小主可不是有福气吗？”
宁佳人心道，世人自以为聪明，常道这些个野史闲书无一句可信，岂知依她这几日见闻，这些闲书竟有七八分可信，如今，可不又对了一次。
宁佳人回忆书中情节，自知裴瑄这是在讨好她，也愿意结一个善缘，故依书中玉梨所言，柔柔道：“我年轻不更事，不比姑姑有资历，日后还望姑姑多多教我。”
这话在裴瑄听来，既顺耳，又合了她的一番小心思，顿时笑开了花，口中直道不敢，却将宫中局势细细说与她听。
当今的皇后乃天璇国公主，因仰慕天枢文化在八年前入长安学习，自取名季姜，后与当时为淇奥君的陛下成亲，天枢天璇两国遂结秦晋之好，在六国中相互守望，互不侵犯。
宫中除却中宫皇后，位分最高的便是惠妃秦琦湘，惠妃性子柔婉，早年为府中良娣，代掌王府中馈，陛下登基后便册其为昭仪，待其诞下皇长子，便晋为惠妃，尊贵仅在皇后之下。
再者便是荣昭仪谢语嬛，为如意三年，即三年前入宫的秀女之一，据传能做掌中舞，容颜姝丽无双，是现今后宫中的第一宠妃。
余者不提，倒是美人位上还有位婳美人，原是尚服局女史，因生得颇有容色，又背靠皇后，不过两年便由采女晋封至美人，宠爱只在荣昭仪之下，也是现今后宫的得意人。
宁佳人原只当是听了段书，不想裴瑄言辞幽默，竟品出几分趣来，愈发听得认真，裴瑄见状，又高看宁佳人几分。
又过了两道回廊，轿子缓缓在一座宫门前落下，不肖裴瑄说，宁佳人也知是到了。
轻挽湘裙，宁佳人搭着清萝的手下了轿。
只见面前矗立着一座宫门，门上有一大匾，匾上提着三个大字，行书气势遒劲，正是“华阳宫”三字。
裴瑄上前引宁佳人入华阳宫，一路瑶花琪卉不知凡几，又有碧树合绕，绿容蓊郁，美不胜收。
转过瑶花碧树，是一处精致小巧的四合院，上题“撷芳斋”三字。
清漪瞧了周遭几眼，满眼皆是雕梁画栋，因而笑道：“小主，这地方不仅景好，连名字也别致，可见是个福地哩。”
裴瑄见缝插针的奉承道：“可不是，也只有撷芳斋这般清丽雅致之地，才容得下小主这般风流无双的人物呢！”
“姑姑谬赞了！”宁佳人搭着清萝的手，进得四合院来，院内早有许多丽服宫女迎着，见着宁佳人，齐齐行礼道：“奴婢等请宁小主安！”
裴瑄满面堆笑的指着打头的四个盛装丽人道：“这四人是司赞司训练多时的婉侍，分别是碧蓉、碧芍、碧落、碧玉。”
“她们负责在房里伺候，您有什么事只管打发她们去做，若是做得不好，您打发人去给晏典赞说一声，保管给您换几个合心的。”
适才隔得远看不真切，这会儿靠的近了，便见四位婉侍皆生得妩媚秀丽，身姿绰约，叫人见了便心生欢喜。
四婢面上含笑，心下却紧张得很，她四人因生得好，并不受主子待见，其他“碧”字辈的姐妹大多熬出了头，唯她四人，生生在司赞司耽误了几年。
此番荣昭仪安排她们来伺候宁佳人，安能存什么好心，不过是指望宁佳人因忌惮四婢而无人可用罢了！
岂料宁佳人对书中玉梨有数百位姿容婀娜的婢女陪同玩乐一事向往已久，这会儿见了四婢容貌秀丽，心下只有欢喜：“何必费这个事呢？我瞧她们便极好。”
又含笑朝四婢道：“你们都起吧！”
四婢早已做好被遣返司赞司的准备，不料一句苛责也未得便起了，心道这位宁小主倒与旁人不同，不是个心胸狭隘的，皆喜得不知如何做好，只暗暗发誓，日后好好伺候，绝不有二心。
又有伶俐的小宫女将正房的软帘揭起，宁佳人进内一看，只见正中置着一座暖榻，上放着一张小炕桌，桌上放着一貂蝉拜月赏瓶，内置木芙蓉数朵，艳如荷花，清新淡雅。
“好精巧的心思！”宁佳人抚摸着瓶中的木芙蓉道。
碧落沏了壶茶上前道：“这是外院的小丫头们插得，小主若是喜欢，奴婢打发她们每日摘几朵过来与您玩赏。”
宁佳人接过茶盏，笑道：“我不过看个新鲜，若叫她们日日去摘，岂不是糟蹋了那些花儿？”
待宁佳人吃完茶，裴瑄便引着数十个不足十五的小宫女入内参见。
裴瑄徐徐道：“这些皆是在华阳宫伺候的小宫女，小主瞧着这其中可有顺心的，只管提拔到内院来伺候，也是她们的福气。”
须知宫人虽无品级，却也分三六九等。
最有脸面的，自然是如四婢一般，能入正房伺候的宫女，她们的月俸多，活计也松快，若是跟着的主子受宠，便是六局的女官，见了她们也得口称一句姑娘。
其次，便是能入内院伺候的宫女，虽不比四婢时时在主子身边伺候着，却也有机会在主子面前露脸，活计也不那么重。
再次，便是在外院洒扫的宫女，活计重不说，还得留出不少月俸去孝敬那些个大宫女，以求她们在主子面前美言几句，将自己调进内院伺候。
因而裴瑄话音一落，那十多个小宫女便直了直身子，以求宁佳人能多看她们一眼。
“你叫什么名啊？”宁佳人指着方才将帘子挑开的那宫女道。
那小宫女约摸十一二岁，才留头，看起来十分稚气可爱：“回小主的话，奴婢名叫荛花。”
宁佳人见她拘谨，只笑吟吟道：“裴姑姑，我瞧她年纪这样小，想来也干不了什么粗活，不如就放在内院使唤吧！”
其他小宫女闻言，眼中皆是艳羡，荛花连忙磕头谢恩。
裴瑄笑道：“小主仁慈，也是这丫头的福气，只是内院需满十人之数，小主可还有其他看得上眼的？”
“唔……”宁佳人沉吟一会儿方道：“我瞧着她们都极好，竟是谁也舍不得了！”
“瞧奴婢这记性，小主享得是才人的例，内院伺候的也该是十五之数，这些人堪堪够了。”裴瑄作势便要打自个儿嘴巴子，清萝连忙拦住，只道一时忘了也是有的。
见诸事毕，裴瑄便要回司闱司复命，走前仍不忘嘱咐：“折腾了这些时候，小主怕也乏了，不妨打发宫女去司膳司取些瓜果点心来吃，过会子只怕各宫娘娘皆有礼来，便歇不得了。”
“多谢姑姑提点。”宁佳人感念裴瑄心意，亲自送裴瑄离。
南熏殿外，长青揪着严彬的耳朵道：“你昨日一整天去做什么了，还敢惹主子惦记？”
“哎呦喂！”严彬佯作疼痛：“师傅，您松手喂！”
“小兔崽子！还敢糊弄你爷爷我来了！”长青只要一想到主子居然主动过问这小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严彬只得赔笑：“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主子见我上次差办得好，嘱咐我将錾胎珐琅花卉纹盒送到宁小主那，这不是主子吩咐得急，我才没来得及和师傅您说不是？”
长青冷哼一声：“再有下次，看我不揭了你的皮，进去吧！”
严彬嘿嘿一笑，一溜烟似的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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