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秋深露重
霍锦瑟早问了戚玉，从这半月的考核来看，此届秀女之中，才学当以惠妃的表妹陆氏桃灼为魁。
至于宁佳人，礼仪学得虽好，每每被邀联句之时却只好吃喝，想来是胸无点墨之人，此番定能要她狠狠摔个跟头，若是跌的头破血流才是大快人心呢！
是故霍锦瑟愈发张狂起来，倨傲的望着对首的宁佳人，嗤笑一声道：“怎么，佳人妹妹竟是做不出吗？”
戚玉素来唯霍锦瑟是瞻，此刻自然也不忘狠狠踩宁佳人一脚，顺便捧一捧霍锦瑟：“霍姐姐才貌双全，总不能要求旁人也与姐姐一般出色啊！”
宁佳人失笑，找她的麻烦就这么能带给她们快/感吗？
她虽无心与百花争艳，奈何总有跳梁小丑在她面前蹦跶，说实话，还真是有些碍眼。
要不，解决她们。
下了决定，宁佳人放下手中茶盏起身，正瞧见一阵风拂过霍锦瑟身后的杨柳，数条绿丝绦随风起舞。
因而思及春时柳絮齐飞，恰如漫天飞雪之境，灵光一闪道：“未若柳絮因风起。”
言出，四座俱静。
霍锦瑟以盐拟雪已是极好，但较宁佳人充满灵气的“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句，则只称得上形似，未免有局促见肘之诮了。
众人皆是惊叹不已，纷纷赞宁佳人巧思，连江宓也忍不住打趣道：“早知你有如此大才，我方才哪里敢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倒是贻笑大方了。”
“只是妙手偶得之罢了，实在当不得你如此称赞。”佳人羞怯道。
却说霍锦瑟，她自以为胜券在握，却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方才的好心情一时全去，满眼阴霾的瞧着对首的佳人。
宁佳人抬眸，却见霍锦瑟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愤的瞧着她，不禁失笑。
她心知因此事，霍锦瑟算是怨上她了，却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再与之计较，只端起桌上的酒盏冲她遥遥举杯。
气人嘛，她也是会的。
瞧见宁佳人得意的笑容，霍锦瑟气的险些摔了手中的酒盏，好在贴身伺候的丫鬟临棠总算还有些脑子，知道不能让霍锦瑟在宫宴上闹开，左哄右劝的总算让这祖宗消停了几分。
立在一旁斟酒的宝珠忍不住蹙了蹙眉，她原本瞧着这霍氏还算是个好的，出身高贵，有容色，通诗书，活脱脱是另一个荣昭仪。
只是这会儿与小宁氏一比，竟是有天壤之别，无论是容貌，还是才华、气度，霍锦瑟都远不如小宁氏。
宝珠轻叹一声，她瞧着这霍氏与昔日的荣昭仪相仿，不是个会感恩的，他日若得了盛宠，只怕要辜负娘娘的一番心意。
还得叫娘娘多物色几个秀女才是，总之，绝不能让娘娘在霍氏这一棵歪脖子树上给吊死了。
她瞧着旁桌的大宁氏就不错，容貌虽不如小宁氏鲜艳明丽，却胜在端庄娴雅，很有大家风范。
至于大宁氏的家世不算出众倒也无妨，这家世太过于出众的心思都重，譬如与霍锦瑟同桌的叶静姝，虽千好万好，她却怕娘娘拿捏不住，到时候枉为他人做嫁衣。
宝珠心中是如何编排霍锦瑟的不提，面上却仍是一副笑靥如花的模样给霍锦瑟一桌斟酒布菜。
霍锦瑟大咧咧受了，同桌的叶静姝却是拿起桌脚的乌梅银花自斟壶，示意宝珠不必为她斟酒，她一人自饮自酌亦是趣事。
宝珠含笑退到一旁，心中却对叶静姝愈发警惕起来。
她虽是皇后指派来伺候霍锦瑟的，却也是秩五品的宣仪，这叶氏不敢指使她是个明白人，可未免也太明白了些。
“卿有咏絮之才，大善。”清越之音入耳，宁佳人忍不住再次抬眸瞧了眼远方的谢翊，这次，两人的目光光明正大的撞到了一起，一有情，一懵懂，正是情窦初开。
婳美人虽背靠皇后，却心知宫中当以谢翊为先，随着赞道：“真难为这位姑娘了，竟想得出如此精妙的比喻，也不知是怎样一个玲珑心肠的妙人。”
说罢，婳美人亲自端着乌银洋錾自斟壶斟了杯梅子酒，巧笑倩兮道：“红菱，你替本嫔敬……”
霍锦瑟方才只称佳人之名，言语中未曾提及姓氏，倒叫婳美人为难了。
好在方才红药见情势不对，马上遣了红蕊去打听消息，此时红蕊归，凑上前道：“美人，那是宁氏。”
“你替本嫔敬宁姑娘一杯。”红菱应了个是，用桌角上的小洋漆茶盘端着梅子酒稳步朝佳人走去。
婳美人道闹了这么一场，只要这宁氏的容貌还过得去，就必是要入宫的，故遣红菱去探探虚实，也好早做准备。
自婳美人起头，后宫妃嫔纷纷赐了东西下去，有随着婳美人赐酒的，也有赐茶果点心的，好不热闹。
皇后的笑容渐淡，她倒不觉得谢翊是看上了小宁氏，只觉得谢翊是借着小宁氏与她打擂台，她道一个善，谢翊便回她一个大善。
这么多年了，他就非要和她过不去吗？
皇后只觉心中委屈得不得了，接着几分酒意便耍起了小性子，执意要提前告退，宝玉、宝琴两个只恨宝珠不在，劝不住娘娘。
不远处的太后也被惊动了，着眉斓来问，宝玉只得道皇后这会儿身子不适，她们正伺候着。
太后因着旧事本就不喜皇后，这会儿见她又要做妖，只冷冷吩咐：“既然皇后身子不适，便先退下吧！”
宝玉、宝琴闻言，只得搀着半醉的皇后下席。
谁知刚刚经过陛下身边，便闻得陛下缓缓一句，惊得她们几个是冷汗淋漓，险些跪了下来。
“皇后身子不好，想来是劳累所致，传朕的口谕，自明日起，将凤印移交栖梧宫，由惠妃代掌六宫，荣昭仪协理。”不紧不慢的说罢，谢翊也不看皇后是何反应，便摆摆手叫人将她们送出去。
待皇后被带离现场，惠妃方施施然道：“臣妾早年虽在府邸帮娘娘管过家，这些年却未曾沾过宫务，怕……”
“咳咳，朕看你旧年在府邸时就管的不错，想来宫务也很快能上手，倒是荣昭仪年轻，你多担待些。”
惠妃忙自长青手中接过一领大红猩猩毡斗篷替谢翊盖上，方娓娓道：“这秋深露重最易着凉了，臣妾看时辰也不早了，不如叫大家伙散了？”
谢翊下意识瞧了眼宁佳人的方向，见她被冻的打了个喷嚏，不由笑道：“确是秋深露重，该散了。”
惠妃闻言，忙遣了玉致、玉嬿几个去与六局的人道一声，便随着谢翊起身。
说来，陛下已半月未曾踏足过栖梧宫了。
她走得又是温柔娴雅的路子，不好学着长乐宫那位，天天踩着点去堵。
今日若能……
也不枉她冒着秋风来这一趟了。
谢翊回眸便见惠妃身形单薄的跟在他身后，呵斥道：“也不知道给你家主子加件斗篷，若叫惠妃着凉了，可是你们担待得起的？”
惠妃上前搀着谢翊的手，红着脸儿道：“是妾自个儿贪凉，陛下莫怪她们。”
又有玉意捧了斗篷上来，谢翊亲手为惠妃拢上，随口道：“惠妃身上这样凉，想来是没披斗篷的关系。”
惠妃拢了拢肩上的斗篷道：“旁的姐妹还不如臣妾穿得严实，位分高的还好，还有汤婆子暖着，位分低些的只怕是更难捱。”
谢翊状似随意道：“长青，穿朕的口谕，今日允五品以下宫嫔及秀女着小轿回宫，并赐铜胎画珐琅手炉一个，羽毛缎斗篷一领。”
谢翊走后，宫宴自然就散了。
“姑娘打小就身子弱，沾不得一点儿风，奴婢方才还在想，回去必是要给姑娘熬一大碗的姜汤去去寒，不想皇上竟赐了小轿下来，倒免了姑娘吃那姜汤了。”清漪一边给佳人拢斗篷，一遍道。
“你这话说得，倒像是这小轿不是人人都有，而是单独赐给我们家姑娘似得。”清萝笑回了句。
“我就觉着皇上是对咱们姑娘有意思，方才席上，皇上可只赞了咱们姑娘一句，旁人可一句都没得呢！”清漪嘴上没个把门，大大咧咧道。
清萝忙瞪了清漪一眼道：“你当这是在家里，什么话都敢往外冒。”
清漪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再不敢说话了。
“姑娘，姑娘？”清萝唤道。
“啊？”
“姑娘，您在想什么呐？该上轿了。”不知什么时候，司仗司安排的小轿已到了佳人跟前。
“没，没什么。”佳人快速的摇了摇头，在清漪的搀扶下上了小轿。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圣驾离去前，她似乎瞧见谢翊回眸朝她展颜，那一笑的风情，无双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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