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伯爵大人的宅邸呈现u字型，由三栋楼串联而成，u字的中间是庭院与花园。中间的一栋楼属于伯爵大人，右侧的楼则属于海伦。
海伦的卧室在二楼，佩妮慢慢悠悠地走上楼梯，便看到海伦的四个女仆都守在门外，紧闭的房门里隐约传来幽咽的哭声。
既然伯爵大人已经交代佩妮需要“友爱”“亲切”，佩妮自然得谨遵自己的职责，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女仆们显然束手无策，只能无奈地看着佩妮。
佩妮又敲了三下，这回得到回应了——一个东西“砰”一声砸在了门上，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呵斥：“走开！”
见状，佩妮不禁叹了口气，神情忧愁，一旁的女仆连忙安慰道：“小姐一向如此，方才便吩咐我们不准打扰她，既然小姐想要自己冷静，您也先去休息吧。”
“伯爵大人嘱咐我要时刻陪伴小姐，小姐现在这样，我实在放不下心啊。”佩妮忧虑地说。
女仆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表面功夫做完，佩妮便也不再强求，她对早晨被猫抓伤的女仆说请她去把自己房间里的衣服收起来。两人来到房间，女仆捡着床上的珠针，佩妮坐在靠椅上，用闲聊的语气说：“霍尔伯爵时常不在家吗？”
“我刚到大人府上一年，不太清楚情况，”女仆说，“不过据她们说，大人确实时常不在家，有时一整年只回来一两个月”
“那平时是谁陪着海伦小姐呢？”佩妮问。
“之前在庄园时，海伦小姐有一位家庭教师，但不久前被辞退了。”
佩妮有了点兴趣：“为什么？”
女仆摇了摇头：“不太清楚，虽然这话不该说，但是小姐经常更换身边的人，我来的这一年里，已经换过三位家庭教师了。”
佩妮挑起眉：“那么，霍尔小姐平时和哪家的小姐有交往吗？”
“在威格郡时，有几位子爵夫人时常会来拜访，韦德城里也有几位小姐与我们小姐交好，估计很快便会邀请我们小姐去做客。”
“噢”佩妮点了点头，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收拾好后女仆便离开了，佩妮靠在躺椅上，挂钟显示现在不过十点左右，距离午餐还有一段时间。
佩妮回想着刚才亚当所说的话。
从她十二岁时被女公爵买下，到她死去为止的六年里，女公爵从未主动对她提起过任何与家世有关的话题，并且府上的一条潜规则便是禁止提及女公爵的家人，因此她从未听说过女公爵的外公莱顿伯爵。
“贴身佩剑、家族徽章”佩妮撑着额头思索着，但以她的见闻来看，她想象不出这两件物品能对亚当起什么作用。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够以此换到出身证明和钱财，出生证明让她有立足之地，钱财则是她的立身之本。
至于将东西交给亚当之后会发生什么——
“呵。”佩妮冷哼了一声，将这个问题直接抛到了脑后。她决定思考一下拿到出生证明和钱财之后要干些什么。
但想到这里，佩妮一向很活跃的思维突然卡了一下。
在向亚当提出要求的时候，她只想到自己必须要这两样东西，但此刻一回想，她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拿到这两样东西之后，有了钱和自由以后，她要干些什么？她能干些什么？
从脖子上栓绳的奴隶，到穿金戴银的奴隶，她这一生从来没有属于过自己。此时脖子上的枷锁突然被摘掉，她居然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发了一会儿呆，佩妮毅然把这个问题也抛到了脑后，她打了个哈欠，心想怎么大小姐还不传召，再等一会儿她可要睡着了。
还没想完，床头的铜铃仿佛听到了佩妮的心声，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一听到声音，佩妮“唰”一下便起身出了门，身手矫健的模样就像在逃离那两个被她丢到了脑后的问题。
守在门外的女仆们给佩妮开了门，但海伦并不在外间的小客厅里，佩妮往卧室里看了看，便看见一捧银灰色的长发正垂在躺椅边缘。
佩妮走过去，敲了敲卧室门。
躺椅上的海伦没有起身，也没有看佩妮，只是说：“我头疼。”
佩妮已经迅速地进入了“友爱”“亲切”的角色，她快步走到躺椅前，柔声说道：“没事，小姐，很快就不疼了。”说着，她将手放到了海伦的脑袋两边，释放了魔力。
一反常态的，海伦没有睁开眼睛看佩妮，而佩妮也没有闭上眼，她低头看着海伦，发现海伦的眼角和鼻尖都是红红的，白嫩的脸颊上还有轻微的泪痕。
佩妮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点泪痕，心想：“原来你也会哭么？”
她从未见女公爵哭过，或者说，她不相信女公爵会哭，恐怕整个王都的人都觉得女公爵是没有泪腺这种东西的。
佩妮正看着海伦，不料海伦突然睁开了眼，目光相触的瞬间，两人一起移开了视线。
海伦说：“还没结束吗？”
佩妮注意到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考虑到小姐刚才情绪有些波动，我想延长疗愈的时间，会让治疗效果更好。”。
“哦。”海伦再次闭上眼。
又过了几分钟，佩妮收起魔力：“疗愈结束了，小姐，您感觉怎么样？”
海伦慢慢地从躺椅上坐起来：“好多了。”
“那么，如果小姐之后还有什么吩咐，我就在房间里。”说完，佩妮行了个礼，转身想走。但海伦突然叫住了她：“等一下！”
佩妮并没有像上午时那样无礼，她依言站住：“小姐，还有其他的事吗？”
但海伦又不说话了。
佩妮抬起眼看向海伦，只见海伦坐在躺椅上直直地盯着佩妮，两道秀气的眉毛纠结地拧在一起，殷红的嘴紧紧地抿着，仿佛整张脸都写着“懊恼”两个字。
佩妮拿不准海伦是要发火还是要怎样，毕竟在她自己十四岁的时候——虽然她现在也不过十八岁，但十四岁时的她和海伦是大不相同的。那时候她已经在女公爵府住了两年，有女公爵的庇护，面对任何人她都敢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
因此，她不太理解海伦这样别扭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倒不是她想理解，只是若要顺利拿到亚当要的那两样东西，她必须和海伦打好关系。
眼看海伦的脸越来越红，佩妮马上亲手给她铺台阶：“小姐，如果是关于早晨的事，那么请您接受我诚挚的道歉——”
“不。”海伦打断了佩妮的话，“应该是我道歉。”说完这句话，她便迅速垂下眼看向地上的地毯，仿佛不愿与佩妮对视。
顿了一下，她才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很艰难地继续说下去：“我当时说，魔力只有在极端情况下才能觉醒，这话是我亲口说的，但我没有考虑到你或许总之，我贸然的提问应当是伤害到了你，所以，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佩妮从未想过会从女公爵的口中听到这句话，就像从未想过女公爵也会哭泣落泪，她顿时愣住了。
见佩妮没反应，海伦马上又转回了头看着她，变回了傲慢冰凉的口吻：“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道歉吗？哼，你可不要以为我是在祈求你的原谅！这不过是我是我作为伯爵女儿的修养而已，我可还没有忘记你之后对我的冒犯呢！”
“噢，当然不是，”佩妮回过神来，马上换上了得体的微笑，用诚恳的语气说道，“我只是觉得应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没有在第一时间向您说明我的情况，反而无礼地冒犯了您，对此我深感歉意，还请您原谅。”
“哼，那么，我也接受你的道歉。”海伦仰着下巴说。
“感谢您的宽宏大量。”
一番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佩妮总觉得这位大小姐的话还没说完，便没有提出要离开。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海伦再次开口了：“所以你应当知道了，我的父亲要离开三个月。他和我说，他安排了你陪着我。”
闻言，佩妮终于明白这位小姐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究竟是想说什么了。
哪怕是需要人陪伴，大小姐也一定要把下巴抬这么高啊，佩妮心想。
见佩妮盯着自己，海伦眉头一皱，又说：“我可没有要求你陪着我，只是既然父亲这样安排，那我就必须得提醒你记住自己的本职工作。”
“是的，小姐，我清楚自己的职责是陪伴在您的身边。”佩妮从善如流地说，话音未落，她看到海伦的眼睛像是突然被点亮的星星，发出了一点光。
捕捉到那一点光时，佩妮的心里突然泛起了一点情绪，但不待看清那情绪是什么，她便将所有想法都压了下去。
她走到海伦的面前，微微弯下腰，看着海伦微笑道：“那么，今天您想做些什么呢，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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