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共情
瓮身在阎罗像的威力下碎成了粉末,里面钻出好几股如丝如线的黑气,那些黑气交相缠绕在一起,像是碰到了什么天敌一般,顺着地缝和墙缝争先夺后地溜走。
同时,墙面上的画像无一例外,嘴巴全部张到最大,爆发出一阵阵极其刺耳的尖叫。
庄焉芝就在这阵尖叫声中抱膝跌倒在地,浑身抽搐不止。
秦九矜一边将小玛瑙盘回手腕上,一边向庄焉芝跑去,一边忙不迭道:“阎阎,把阎罗像捡起来。”
庄焉芝的抽搐全是由于惊惧,秦九矜看见他的表情异常扭曲,只能两手拎住他的肩膀将人捞起来,二话不说便想往楚阎那边扔。
可是他方一转身,最先注意到的却是墙壁画像上的人全没了!
“小心!”
那些墨迹绘成的黑白色的人挤做一堆,一拥而上,全对着正在拾阎罗像的楚阎扑过去,几乎是顷刻间就将楚阎淹在了人堆里。
“阎阎!”
不知为何,楚阎被淹没之后,房间里的浊气立刻升腾起来,方才那些丝线般缠绕溜走的黑气霎时化作层层黑雾,黑雾里裹带着浓重的怨气,怨气里夹杂的竟全是悲伤。
没有不甘,没有怒气,只是无尽的悲伤弥漫了整间房,将秦九矜的一颗心牢牢裹挟。
“庄”秦九矜心脏处狠狠一痛,他不想在这时候与任何人共情,可他从心底里泛出极大的痛苦,再开口时嗓子都是哑的,“庄焉芝!控制你自己!”
庄焉芝的双肩被秦九矜牢牢钳住,他在极度的恐惧中抬头拼命望向天花板的方向,口中喃喃道:“不不是我不是我”
这满屋子化了形的黑色怨气,不是庄焉芝的!
秦九矜心脏处如同开了个裂口,那些黑气泥沙般灌入裂口当中,不断地搅和,无限的哀痛挤压着他,胸口砰砰砰的,痛极了。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两只手从庄焉芝肩上脱落,死死攥住胸前衣物。
耳边全是画像人的尖叫,那声音直贯入脑袋,两边太阳穴如同要炸开一般,又像是刀尖剜着肉,用力地往更深处去钻,五感所触之处,全是血淋淋的。
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倒在了地上,挣扎着想起身的时候,一颗硕大的泪珠从眼尾淌下,顺着脸颊流进了耳廓。
“阎阎”秦九矜头痛欲裂,在尖叫声和怨气的包裹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摸到了某个画像人的身体,他只能用力往后一扯,哑着嗓子喊道,“楚阎!”
那一刻,他听见近处的地板上似乎爬起了什么东西,用一种快到诡异的速度向他靠近。
紧接着身体被谁一拽,直接在地上平移了两米。
庄焉芝的声音仍是颤抖的:“你你快离开。”
秦九矜知道方才那瞬息他应当是被庄焉芝救了一命,因为窸窸窣窣的声音即便是在满屋子的尖叫里也已经无法忽视了,鼻尖突然弥漫而来一股腥臭的味道。
“他他们化成肉泥了!”庄焉芝害怕到嗓子都劈了,“他们闻到活人气了!你快走!”
话音刚落下,秦九矜已经感受到指尖陷入了黏糊糊的东西里。
手腕上的小玛瑙竖起了上半身,金色的瞳孔发出危险的光,它能看见地上爬着十几具一模一样的尸身,满身掉落着肉屑和肉泥。
那些不要命的玩意儿,亏得大人费心救它们。
小玛瑙扁平的头顶上凸起两个并不明显的小角,信子嘶嘶地吐着,半条蛇身又低低俯下,眸中淬出毒意。
“我”秦九矜虚喘着气试图起身,可他痛到冷汗淋漓完全动弹不得,只能听着近处粘稠液体流淌的声音,勉强道,“三楼,你能不能去一趟?”
这满屋子的怨气不是“少爷”的,那便是“老板”的。
显而易见,少爷死了,老板却不愿承认自己的儿子死了,于是聚宝斋里处处是怨气,处处是悲伤。
这足以让秦九矜痛不欲生的悲伤,是一位父亲自欺欺人了几十年所堆积下来的。
但是尸体也在三楼,鬼怕未入葬的身体就好似动物怕天敌,本能是无法控制的。
所以庄焉芝上下齿都在打颤:“我”
秦九矜一颗心脏全拧在了一起,满面都是泪:“对不住但楚阎”
楚阎被上百个画像人攻击了,万一他灵神俱散,便会彻底在天地间消失,眼下唯一能解开症结的只有庄焉芝。
“我”庄焉芝哭得更惨,“我不敢!”
腥臭的味道越来越浓,可那堆随随便便一碰就化成肉泥和肉屑的尸体却并未如预想般缠上来。
秦九矜整片胸膛和整颗脑袋都麻了,在满屋子的尖叫声中,他只能听见庄焉芝接着方才那句又哭道:“我我试试”
“不用。”
秦九矜双眼兀地一睁,流淌出点点的光来。
是楚阎的声音。
四周的尖叫戛然而止,那些画像人急剧扁回纸片的薄度,无声地滑落到地上,于是地面便烧出一片淡淡的金色。
金光笼在这片区域当中,暗处的事物也变得明亮几分。
那些肉屑肉泥紧跟着收回尸身当中,秦九矜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啪嗒一声落地,对庄焉芝道:“你若害怕,便闭眼别看。”
庄焉芝抖声道:“假的。”
确实是假的,但尸身各个恢复原样,一具一具团成团扎在地上时,便是十几个庄焉芝的模样,而且是他生前最后的模样。
足够骇人了。
庄焉芝紧紧抓住了秦九矜的衣袖,一言不发。
“进来吧。”楚阎拍了拍手上的阎罗像。
随着他的动作,庄焉芝直接被吸进了像中。
“这里麻烦的东西不少,耽误了时间,”楚阎走到秦九矜身边蹲下,用手指将探出头的小玛瑙按了回去,“对不住。”
“受伤了没有?”秦九矜急着问道。
“没有。”楚阎将阎罗像放在一旁,用手在秦九矜满是泪水的脸上抹了抹,“哥哥,很痛吗?”
“”秦九矜绷了半天不想承认,可还是点了点头。
那种痛是从内心深处发出来的痛,碾烂了心脏再反复踩压,带着所有脏器和头一起,连成片的痛。
却也不止是痛,而是几乎绵延不绝的难过,挣扎无望的难过,否则他不会哭成这个样子。
如此难过绝望的情绪不是他的,他只是无故共情了。
能共情到这步田地实在闻所未闻,他到现在为止胸口都还是麻的,虽然不痛了,但心底的悲伤还在。
楚阎慢慢将他上半身扶了起来靠在自己怀中,沉默了片刻,问道:“哥哥,你以前也是这样吗?”
他的声音很小,以至于第一次露出了低沉的味道。
秦九矜道:“我们得赶紧逃了。”
“不用,”楚阎说,“休息一会儿,没事。”
秦九矜便真的不再着急了。
说实话,若是到现在为止他还看不出楚阎的本事,他就是正儿八经的二百五大傻子,世间独一份。
这小子深藏不露,聚宝斋应当难不倒他。
“被容悦附身的那次也是,”他认真回答了楚阎的问题,“那次我也能体会到容悦的情感,再往前便没有了。”
他不会想到,楚阎所说的“以前”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恐怕无人能忆起。
他只能敏感地觉察出,楚阎现在的情绪很低。
“阎阎,你怎么了?”
楚阎并未遮掩,诚然道:“我有些自责,更多的是心疼哥哥。”
“其实你也可以心疼一下庄焉芝。”
“”楚阎笑了笑,“心疼就不必了,感谢是要有的。”
庄焉芝方才那句“我试试”,足够让秦九矜和楚阎都记在心里。
但“心疼就不必了”倒未免有些直白,秦九矜也笑了,同时,他还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冒进了脑袋里。
他总觉得,楚阎对他太过特殊了。
想这些并不是合适的时候,秦九矜自己坐起来,问:“你有把握吗?我们能去三楼吗?”
去了三楼才能知晓聚宝斋全部的秘密,或许也是帮庄焉芝解开执念的机会。
“只要哥哥想。”楚阎答道。
“那你呢?”秦九矜又对那阎罗像问道,“上面或许有你的父亲,你想见他吗?”
“我不想。”庄焉芝说。
“”秦九矜道,“那我们回去?”
“其实我想,”庄焉芝吭哧了半天,“可上面有我的身体。”
楚阎接过话道:“有两种方法,一是将你父亲引下来,二是将你的身体接下来。”
“没那么容易。”庄焉芝道。
楚阎道:“不难。”
秦九矜向楚阎看过去,心说这孩子是装都不装了,原先还会说两句“哥哥我好怕”,如今怎么明目张胆撑起场面来了?
不过想是想做是做,秦九矜道:“老板与身体应该在一起,从昨夜开始他一直在三楼没动过,说是照顾正在睡觉的少爷。”
“那就硬抢。”楚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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