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第三区，某高档住宅区，一辆环绕着“性别权益监督委员会”光影的悬浮车缓缓降落。
车内先下来两三位身着制服的高大雌虫，他们带着设备进入一户别墅，进行安全检测。不多时，他们从中出来，从车上搬行李。
此时正是午后，许多居民在小区内散步，或者在自家阳台上观景。看见悬浮车样式，不少住户掏出终端给亲朋发讯息。
性别权益监督委员会，简称雄委会，是挂靠在生育部下的机构。只要与雄虫相关的事务，雄委会几乎都有插手的权力。又因为独特的地位，雄委会作风高傲，行事无章，对一般的雄虫并没什么兴趣，更别说帮忙搬家。
难道新入住的住户是刚出巢的高等雄虫？
行李搬完后，悬浮车驶离又重返。这次，从中出来的，是一位身材瘦削的黑发雄虫。
他有一张温柔的年轻面孔。但凡见过，便难以忘记。
注意到路过居民的视线，他扬起笑容，礼貌地打招呼。
惊动雄委会的年轻雄虫，正是殷城。
送走雄委会的虫后，殷城躺在客厅地毯上，长舒口气。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各方机构的保护和监控下，毫无独处的空间，时刻提心吊胆。
泰勒一事造成的伤口早就痊愈了，不过后续影响持续发作。作为崭新出炉的合作伙伴，卢克·泰勒替殷城找到了雄委会在当地的官员，替他挡住了大部分探访者。但是，为了应付雄委会，殷城不得不维持人设，扮演可怜柔弱雄虫，心力交瘁。来历成谜的过去，伪装成雌虫生活了半年的经历，突然升级的精神力，引起各方明里暗里试探。签下众多条约后，雄委会拍板，为殷城登记身份并结束对他的观察。
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苦尽甘来啦！
殷城一个鲤鱼打滚，从地上翻身站起来，探索他今后的安居之地。
这是一间占地颇广的独栋别墅，除了前庭院还有一个后院和偏院子，周围有茂密的绿植隔离窥探。两层地下娱乐厅，一层客厅带会客室，两层起居室，最上层则是带户外游泳池的超大露台。其中第二曾只做了三分之二的面积，与第一曾打通，用璀璨水晶楼梯连接。可能是考虑到某些虫族的身高，一楼的挑高极为惊人，加上二楼的层高，几乎让人头晕目眩。殷城站在二楼的栏杆上，俯瞰一楼宽阔的客厅，以及落地窗外灿烂的阳光，心底突然涌出澎湃的热血。
一般的雄虫在离开原生家庭，也就是出巢后，会分配到属于自己的房产，但不是所有虫都能在上三区高档住宅区落户。殷城能住进来，除了弥补和安抚他因监管不力而受到的伤害，还因为雄委会相信他具有巨大潜力。
雄虫的等级大多在成年之前便稳定下来，极少会发生变化。就算升级，也大部分是在各色昂贵基因药物和强者的帮助下，还具有一定的副作用。而殷城，在遍布监控的医护室内，什么药都没用，直接从e升为e+，惊动不少人马。
也是由于这场意外，雄委会开始关注殷城。
那天，卢克走后，殷城探索模拟器的功能。他完成了两个日常任务，获得所谓的基石点数，而模拟器自由度极高，并不提示他如何使用这些点数。殷城干脆把所有点数都加进精神力。
虽然对雄虫模拟器不熟，但当代游戏基本就几个套路。角色升级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果然，加上点数的精神力突破1000进度条，直接升为d级。连带着他的综合等级一起上升。
只要完成日常任务，就会获得基石点数，就能升级。
换句话说，他可以通过做任务逃避成年礼！只要等级确实在上升，便可以一直申请延后成年礼。熬过这几年，等他攒到钱和力量，直接跑路离开虫族的势力范围。
这种垃圾封建等级社会谁爱留谁留，地球人才不伺候。殷城站在泳池边，低头看着水波荡漾中自己的脸。长相与锋利和刚硬无关，但上面的笑容尤为肆意，野心勃勃。
——噗通。
他扑进水中。
冰冷的池水让火热的皮肤和大脑迅速降温，漫进鼻腔的水被不知道什么器官阻隔，只有氧气进入体内。高级别墅的泳池当然也不是平凡货色。水下的景色居然与海洋无异，斑驳光线打在五颜六色的游鱼身上。而在几天之前，他住在棚户区，连水浴都是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奢侈品。就算为了这奢华享受的生活，殷城也一定要升级不可。
另一方面，模拟器的效果是真的没得说。殷城在心中惊叹。不知道模拟器怎么做到的，他明明感觉自己使用的还是那个地球人身体，却能够在自如水下呼吸和行动，压迫内脏的水压如同不存在般。就像个土生土长的雄虫。
徜徉在海底，殷城拨弄了下小指上戴着的终端，接入星网。同样，他新换的终端也是机构赞助的高级货，微型而功能更多，不用佩戴其他设备就能进入全息模式。
殷城的身体仍然感受着水波，意识却完全进入到星网中。
忍痛路过一堆游戏电影文学广告，殷城直奔虫族最大的娱乐新闻集散地。是星际时代全息游戏不好玩吗？是模拟器挂着的系统提示太显眼。猩红的图标简直像是阎王催命。
【任务描述：您希望进入星际娱乐圈，因此需要一位领路人。您使用正当手段延后了成人礼，招募领路人失败。为了您的事业起步，请自行寻找途径进入娱乐圈。倒计时：6天23小时。】
是的，殷城没有遵照模拟器的指引选择侍从。他不仅躲过现实世界的成人礼，还运用一些小手段，回避了模拟器的引导任务。作为代价，他得自己找路子进圈了。
殷城本以为他身为雄虫，特权阶级一份子，想进娱乐圈工作应该是很简单的事。但星网上显示的信息全然不是这样。
怎么说呢，虫族社会的文娱产业……非常落后。比起精神享受，天性好战的虫族更偏好物理肉搏。格斗类游戏的营收甚至比当年所有的剧集营收加起来还高。感情细腻需要体会的文艺作品，更是冷门娱乐中的冷门。
殷城理解中的娱乐圈工种：歌手演员偶像谐星花瓶等。
虫族社会热门的娱乐圈工种：格斗教学大师、战地记者、以及□□片演员（？）等。
水池中，没见过世面的地球人呼吸顿了顿，差点吸入一大口水。
他赶忙关掉所谓“本月浏览量最高短视频”。
星际时代的娱乐圈这么野的吗？开篇就是肢体横飞断头断翅膀的视频，跟他说是娱乐短视频？
殷城憋屈地逛了一圈，发现自己能做的岗位，好像只有……那啥演员。
毕竟雄虫稀少而地位高，在现实世界里完成交/配工作就有不菲酬劳入账，下海拍片又累又丢脸。以至于那啥产业里一雄难求，雌虫为钱做攻。就算如此，扮演雄虫的雌虫照样有数量庞大的粉丝，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言论的话，底下评论区一刷就是几千条评论，跟殷城印象里的大明星也没区别。
难怪模拟器的新手任务是让他选虫交/配，千方百计地引导他破廉耻。合着是成为这种“雄虫明星”。
按照当前虫族娱乐产业的生态，以及关于雄虫的畸形供需关系，只要殷城敢下海，立刻就能爆火出道。只要兢兢业业勤劳“肯干”，成为传奇巨星不是难事。
问题是，就算他的节操同意，缺少领路人的情况下，雄委会也不会同意。雄虫工作需要去政府部门开具工作许可，那啥演员绝对不是能获得许可的工种。
走投无路的地球人，忍不住打起了阴险狡诈的主意。
任务只说进入娱乐圈。
但没说是什么娱乐圈吧？
殷城浮出水面，吸一口洁净带花香的空气，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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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打开直播按钮。他的一只触手端着提神饮品，一只触手握着使人亢奋的针剂。
直播倒计时的界面出现在视野里。他喝一口饮品，将针剂打入体内。
开播了。
英俊的章鱼少年出现在万千观众眼前。他活力四射地向大家打招呼，用着深海族类独有的黏糊糊嗓音说：
“晚上好，宇宙各地的朋友们！今天是游戏之夜！”
他读着观众们发来的即时留言。在一堆的表情和热情文字中，一个金光灿灿的评论尤为显眼。
[晚上好。]来自超高级vip账号“c”。
维尔特记得c。或者说，在安林星域的直播主，没有人不记得c。
安林星域是个多种族混居的小星域，因为同时毗邻虫族和蓝星而鲜少碰上战争，经济发达，文娱环境也十分不错。维尔特签约的是安林星域首屈一指的平台，“c”这么基础的用户名早不知道多少年就被注册占用了。
而这位语气格外冷淡的“c”，是前些日子才来的。一来就砸重金买下该账号，并且持续在各直播间砸钱，是当前的话题度之王。
维尔特是近几年才崛起的直播主，主营游戏兼职情感聊天。他人靓嘴甜，和平台的工作人员有点关系。就他拿到的内部消息是，平台查过c的精神来源地。一颗虫族星球。
虫族。麻烦的代名词。
也是金钱和权力的化身。
这已经是维尔特第五天看到c了。c很少说话，与疯狂砸钱的风格不同，它好像没什么表现欲，也对其他观众的吹捧调侃无动于衷。托对方的福，维尔特这几天稳居平台流量第一。
维尔特看似对c和其他观众一视同仁，完全不特殊关照大金主，其实暗暗留意它的所有发言，下播后还会分析对方的偏好。
果然，在打完日常的格斗游戏后，维尔特选择一款新出的策略类情感游戏，而c留下了今晚的第二条评论：“可以试着打通蜂王线吗？”
评论区一片狂欢和嘻嘻哈哈，让维尔特小心被封号。
少年也跟着笑嘻嘻道：“听说蜂王的设计原型是……大家都知道的。当然难度也超高的！我今天第一次玩，要不就试试这个？挑战性才是娱乐的源泉！”
才怪。他已经不眠不休两天，就为了打通以虫族为原型设计的蜂王。
在他说出这话后，c送出平台最贵的礼物。维尔特一脸受宠不惊地道谢。
暗地里，他的触手在地板上疯狂打鼓。
游戏进展到三分之一处，维尔特故意卡关。角色第十八次死亡后，维尔特苦恼地用触手捧着脸，对观众说：“只能选择双人通关吗？单刷好像不太现实。”
他选择这款游戏还有另一原因。
它支持多人连线，甚至支持由其他玩家扮演被攻略角色。
评论区开始叫维尔特向其他直播主求助。触手不耐烦地在底下甩动。好在，很快，维尔特安排的团队人员开始引导风向。
他英俊的脸上露出招牌天真笑容：“好吧，确实也到情感聊天时间了。那我请一位朋友跟我连线？我们一边打游戏一边聊天？不通关不睡觉！”
铺垫一整晚，终于到收起鱼钩的时候。
评论区出现密密麻麻的连线申请图标，维尔特点开随机抽选功能。实际上设定好的程序已经瞄准指定对象。
c点下申请的瞬间。
程序启动。
直播画面分出另一屏幕。
维尔特的触手们紧张到蜷缩起来，甚至有几根绞成结。
他的事业转折点！成名之日！就是今天！
维尔特计算过c大概投入的金钱。就算除以安林星域和虫族的汇率，那依旧是一大笔钱。绝不是随便一个虫族就能掏出来的。
c会是高等虫族吗？一个有着冰冷节肢和复眼的人形生物？它正在自己的巢穴里？还是战场上？它会不会生气，气到张开獠牙、喷射毒液？维尔特想象着自己被对方的獠牙撕裂的景象，情不自禁战栗。
画面自遥远星球传输而来。
维尔特屏气凝神，和直播间里千万观众，以及安排好的记者们一起，睁大眼睛。
一道人形身影出现。没有任何异样的特征。没有节肢，没有翅膀，没有复眼。
灿烂到刺眼的阳光下，露出一张足以与日光分庭抗礼的美丽面孔。是无害的、柔和的、清纯的。
神态中的惊讶中和了面容如塑像般的规整，天生含着温柔的双眼清亮得如水波。他躺在水中，圆润的肩头和白皙的身体隐隐若现，本该是让人联想到下流的景象，然而他的气质令一切和谐到不可思议。
他从水中站起来，单手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水珠在他身上滚落。
维尔特差点忘了呼吸。
c扬起浅浅笑容，嗓音也柔和到仿佛最轻的羽绒飘落时的震颤。
“抱歉，我不太会用直播平台，忘了关摄像。”
不，就算是他关了，系统也会为他自动开启。平台甚至专门检测过c是否彻底关闭了摄录功能。
因为这一切都是精心准备的陷阱。
然而，穷尽维尔特的想象，也预料不到，他们能逮住这样一条堪称奇迹的大鱼——
一位雄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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