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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生折磨 1


  重逢

  ……

  为了尽快拿下一个珠宝广告的案子,池洛琪在电脑前奋斗了整整一宿,熬得一双杏眼血红,仿似熟透了的桃。次日上午,她拿着草拟的策划书去总裁室找奚季灏过目,却吃了闭门羹,连总经办的秘书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皱着眉头拨通他的行动电话,是个娇滴滴的女声接听的。

  她要气爆了!她拼死拼活地替他赚钱,他却风流得意,好不快活,于是恶向胆边生,语气一转,哭骂道:“奚季灏你这个大浑蛋,有AIDS还出来玩!”

  结果甚好,下一秒声筒就传出“嘟嘟”的忙音,想来美女已去找奚季灏算账了。美女,您可千万别手下留情,狠狠地打,狠狠地踹,最好让他再没脸行走江湖。

  终于解了气,池洛琪扫一眼电脑屏幕上纵横交错的线条、数据,还是觉得头昏脑涨不清醒,于是她端着马克杯准备去茶水间透透气,顺便喝杯咖啡提神。还没走到茶水间门口,就听见里面一阵又一阵的低笑声。

  依稀是某个同事的声音:“她凭什么教训我?不过是一公共厕所,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没办法啊,谁让她命好能勾搭上奚总!”

  “命好?哼,想嫁入豪门还是等下辈子吧!”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隔着门板一下又一下冲击着她的耳膜。池洛琪鼓着腮帮无辜地一耸肩,然后推门走进去:“都在啊,你们早。”

  “池、池小姐?”几个人齐齐变了脸,速度之快让变色龙也叹为观止。

  她撕开一袋速溶咖啡倒进杯子:“对了,我得提醒各位一件事:公司不许养狗,麻烦各位把你们的狗都带回家去。咬了我也就算了,若是咬了奚总可就不好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如鸟兽散。

  池洛琪见惯不怪,余光扫过茶几上的一本八卦杂志,想着无聊,就走上前拿起来随便翻翻,果不其然,看见一篇有关顾修谌婚讯的文稿。

  虽不似奚季灏是“职业播种选手”,但近两年顾修谌也算是八卦周刊的常客,今天和小明星牵牵手,明天和某名媛国外游,各色各样的美女佳人都众星拱月地围着这位顾家少主转。

  然而这一次,是说他要结婚了。

  他未婚妻的名字有点耳熟,叫高希瑞,是他二伯顾鹏的干女儿,也是高氏集团的千金。

  门当户对,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之后几天,流言飞语继续在茶水间横行,除了奚季灏傲娇地打回电话说要罢工养伤,公司一切如常。

  周四临下班,总经办的秘书忽然通知她,说今晚与奚四小姐的朋友有一个饭局,池洛琪这才想起,之前由奚季灏的四姐奚季汶搭桥牵线,为“LAN”接了一单房地产广告的生意。

  奚季汶见她一人孤身前来,疑惑地在她身后找人:“咦,我家老六没和你一道来?”

  池洛琪照实回答:“他采花的时候被蜂蜇了,现下还不知躲哪儿养伤呢!”瞄一眼包厢内坐着的大半桌人,又问,“四小姐,要不我再叫两个同事过来?我一个人恐怕不够诚意。”

  奚季汶笑笑,揽过她的肩膀往里走:“瞧你说的,我家老六还不全听你的,若是你这大总管都不够分量,任谁来都没诚意。”

  她讪笑道:“四小姐说笑了,奚总是老板,自然是我听他的。”

  偌大的包厢里不过六七个人,奚季汶身为中间人,一直在活跃气氛,池洛琪也算是锻炼出来了,从容不迫地端着酒杯,接着话头儿挨个敬酒。

  轮到华宇地产的副总欧阳珏时,对方忽然停了一下,她心里“咯噔”一响,不知哪儿做错了。

  欧阳珏端着酒杯,细细地盯着她看:“听池小姐的口音,应该不是碧城人吧?”

  池洛琪愣了愣,然后笑答:“我是云安人,三年前才来碧城。”

  欧阳珏点点头,然后举杯一饮而尽,只是那一双眼依旧钉在她身上。

  奚季汶也瞧出了端倪,借着一人向池洛琪劝酒的空当,笑道:“几位老总今晚可不能把池小姐给灌醉了,她是我家老六的心头宝,若是被老六知道我也在场,不晓得要同我怎么闹呢!”

  池洛琪心知奚季汶这是在为她解围,笑了笑以示默认,于是席间再次热闹起来,几位老总兴致勃勃地开着她与奚季灏的玩笑,说得旖旎无比。

  她只管听,笑得嘴角都僵硬了。

  酒过三巡,服务生忽然引着一个人推门进来,欧阳珏率先站起身:“谌少。”

  她跟着起身,正想看看这位谌少是何许人,就见顾修谌拉开她身旁的一把椅子坐下来。趁着顾修谌同众人问好,奚季汶附在她耳边介绍说:“这位是谌少,顾家的少主,华宇地产的大老板。”

  池洛琪的身子一僵,怔怔地盯着桌上银光铮亮的餐具,忽然觉得有些冷。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凑到奚季汶耳边低声说:“四小姐,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反正奚总今天不在,生意上的事还是改天约时间再谈吧。”

  奚季汶还没回话,她就被欧阳珏点了名:“池小姐,我家谌少虽然来得有点晚,可你总不能连酒都不赏脸喝一杯吧?”

  正犹豫着,奚季汶在桌下捏了她一把。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

  顾修谌似乎是刚从另一个饭局下来,脸上依稀可见几分醉意。他笑看她,呼出来的空气又暖又烫,带着一股甜腻的酒香:“池小姐酒量似乎不错,但我毕竟是男人,不能欺负了你。这样吧,池小姐喝几杯,我就喝你的双倍如何?”

  众人兴奋,连声叫好,奚季汶虽有点糊涂,但也看得出顾修谌说得极认真。

  池洛琪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咄咄逼人的顾修谌,整个人懒洋洋地半倚在椅背上,跟他从前一贯清冷的样子大相径庭。

  她伸手抓过酒瓶,然后为自己满满地斟上一杯。

  想灌她是吧,那就尽管放马过来好了。在南加州的那两年,她没做别的,就整日泡在小酒馆里喝酒了,什么度数的烈酒她没尝过?喝到最后,连酒保都不敢小瞧她,一见着她,就立即码出一排纯度极高的酒来,她一杯接一杯地喝,连眼都不眨一下。

  她一口气喝了十八杯。众人欷歔,转头看顾修谌,他叫人拿了一只大杯过来,接连倒了满满六大杯喝下去。

  他刚端起第七杯,她就伸手抢过了杯子。他抬头看她,她满面红光,脸颊泛着一抹酡红,口齿却还是清清楚楚:“谌少不用喝了。你这一杯抵我六杯,你不欺负我一个女人,我也不能让你多喝,这规矩是你定的,不能坏。”

  他眼一眯,慢条斯理地说了两个字:“很好!”

  熟悉顾修谌的人都知道,顾修谌说“很好”通常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真的觉得好,另一种则是他生气了。

  欧阳珏睨一眼已经落座的池洛琪,猜不出顾修谌此时究竟是哪一种意思。

  最后一席人又喝了四瓶酒才算尽兴。出酒店的时候,奚季汶将她拉到一边:“你认识顾总?”

  想了想,她很认真地说:“认识。我从前得罪过他!”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啪”地一响,回头望过去,只见酒店旋转大门的一扇玻璃碎了一地。

  顾修谌站在其中,眸光冷得瘆人。

  顾修谌指尖一点:“欧阳,让人把这扇门给我拆了,看着碍眼。”

  “……咳咳咳,谌少,我等会儿就让人来拆。”欧阳珏满头冷汗。是他错了吗,根本就不应该打电话把顾修谌叫过来?

  可这是池洛琪啊,是那个女人啊!

  池洛琪收回目光,打了一个酒嗝,低声嚷嚷:“这毛病怎么还没改,不高兴就摔东西。”

  奚季汶没有听清楚,问:“你说什么?”

  “我说——”她笑一笑,然后指着不远处的一个人影说,“我看见奚季灏了,他来接咱们了!”

  下药

  ……

  奚季灏架着一副大墨镜,破天荒地穿戴整齐,一路走上十九楼,引来不少员工围观。

  池洛琪紧跟其后,一进总裁室,忙不迭地关上门,然后哈哈大笑:“哟,这次的妞儿练过跆拳道啊,瞧你这装束,怎么不包成木乃伊啊?”

  “你还好意思笑?”奚季灏咬牙切齿地说。昨天晚上,当他以这么一个光辉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差一点没被人笑死。大晚上漆黑的天,偏偏他戴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奚季汶似是嫌他不够丢人,还闹着要摘下他的墨镜观赏一番,他就差没当场暴走。

  “我为什么不好意思?”

  “你、够、狠!”

  她谦虚地点头:“奚总谬赞了。”顿了一下,又揉着他的脑袋喃喃地说,“昨晚,谢谢你。”

  奚季灏拨开她的手,故意臭屁地说:“没办法,谁让你打着我奚六少的招牌,若是被人欺负了去,小爷我还能在碧城混吗?”

  “他没欺负我。”她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亮起来,“哼,我还没怪你坏我名誉呢,你一职业播种机,打死你都没人信我出污泥而不染!”

  他一挑眉,坏笑道:“那不如,先染一下?”

  “滚!”

  “偏不!”见他作势要扑上来,池洛琪心道,狼不走我走,于是她摆摆手,“那我见客去了,拜拜。”

  池洛琪推门进去的时候,宋万山正在和一位小姐玩得不亦乐乎,看见她,立马招手叫她过去。她在心里默念三遍“一切为了人民币,为了人民币一切”,这才娇笑着坐过去。接下来的时间,她一直没闲着,陪唱歌陪喝酒陪划拳,发扬她的“三陪”职业精神。

  宋万山被哄得开心,大手一挥,就签了她事先准备好的合同。她自恃酒量不错,爽快地喝了许多酒,却忽然发觉有些不对劲,原本坐在一旁的宋万山忽然翻身压在了她身上,肥厚的大掌也沿着她光裸的小腿一路摸上来。

  她想要推开他,身体却软软的不受控制,大脑也一阵一阵地发晕。完了,敢情这土财主对她下药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一个人来,狠狠地掐了一下大腿,疼痛迅速游走全身,趁着这一瞬间的清明,她鼓足气力推开他,然后夺门而出。

  宋万山追出来,许是知道她逃不远,走得很慢很悠闲,一步一步,笑得狰狞得意。

  她无力地瘫靠在金色的镜墙上,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颠倒。恍惚中,依稀看见了顾修谌,高大英俊,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她忍不住放松下来,安心地伸手环住他的肩,然后将脸慢慢贴靠在他胸口:“你是来救我的吗,阿谌……”

  走廊里灯光暧昧,顾修谌清冷的眸子一眯,双手抱住几欲下滑的池洛琪。她蜷曲在他怀里,眼神迷离,微启的唇形隐约可辨一个“谌”字。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凑近她,暖暖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垂,似是想要品尝一口唇下的滑腻肌肤,却又像是面对一件珍宝不忍轻易触碰。

  这间会所是欧阳珏的场子,池洛琪一出现,他就注意到她了,然后公器私用,硬是让欧阳珏将秘密安装在包厢的摄影录像调出来给他看。

  顾修谌扬起下巴,前一秒的温柔笑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褪去,重新换上一抹阴冷的弧度:“你给她下了药?”

  他问得很平淡,仿佛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这类再平常不过的话。

  宋万山迟疑道:“你是谁?”

  “你也配知道?”顾修谌冷冷地眯眼,然后不咸不淡地吩咐身后跟着的欧阳珏,“我先带她走,这就里交给你了。”

  欧阳珏点头,活动着手指慢慢靠近。

  宋万山冷哼一声,嚣张地回头叫来一队高壮的保镖,然而,未等他反应,他人就已经被欧阳珏一脚踢飞几丈远。

  宋万山痛得骂娘,众保镖一拥而上。一阵混战后,欧阳珏跨过伏倒一地的保镖走到他面前:“就这么几个人也敢在我的场子装大爷?你也真是太给我欧阳珏面子了!”

  听见欧阳珏的名号,宋万山这才傻了眼,躺在地毯上默不做声,后脊凉飕飕一片。

  欧阳珏笑笑,伸手从宋万山的怀里摸出没用完的药丸,看一眼,然后对着顾修谌的背影喊:“谌少,就是普通的丸子,只不过添加了迷幻剂成分,你给……咳咳,给她喂一点镇静剂也许她会好受一点,至于其他的药效,你知道的……咳咳……”

  顾修谌没有接话,只是意味深长地回头一笑:“身体不好?难怪看不住场子。”

  “咳咳咳……”欧阳珏这下咳得更厉害了。

  冷血

  ……

  池洛琪是被热醒的,一睁开眼就被头顶一盏明晃晃的水晶灯晃花了眼。她眨巴着眼睛强撑着身体艰难地从床上坐起身,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线条清冷的黑白两色家具充满整个房间。

  这是……宋万山家?

  似乎不大符合土财主的风格,他的家应该是色彩缤纷的非主流才对。

  然而,体内的那股燥热让她无暇多想,哆嗦着重新躺下,伸手将别在衬衫衣领上的一枚钻石胸针取下来,然后伸出手掌,闭着眼睛将十根手指的指尖一一戳破。

  痛楚一波一波地上涌,渐渐席卷全身,她一个哆嗦,咬破了下唇。

  好歹有一线生机,不能坐以待毙。

  她并不确定宋万山何时回房,所以紧张且有序地将房间的物品翻找了一遍,最后找到一只造型独特的水晶钢琴烟灰缸,拿在手中比画了几下,应该可以一下将人砸晕,就是可惜了这么漂亮的艺术品。

  她关掉房内所有的灯,然后攥着烟灰缸躲在门后。寂静的黑暗中,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怦怦地乱跳着,背心处火烧火燎,双腿不安地暧昧摩擦着。

  “咔嚓”——终于,有人来了,自外面打开门锁然后推门走进来。

  顾修谌稍稍一怔,并不适应房内突兀的黑暗,同一时间,一股强劲的冷风自他身后袭来。他机敏地一个侧转,然后握住对方的胳膊向后一折,听见池洛琪的低呼,又减轻了几分力道。

  他将她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身子向下一压,牢牢地把她抵在墙面上。喂了镇静剂的她果然清醒不少,只是……她的反抗,让他很不喜欢。

  “宋总,你冷静点,你听我说……”池洛琪几乎要哭出来了,这个土财主的身手怎么如此灵敏,简直不符合他那堪比母猪的体形。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是将自己往男人的怀里又送了几分。

  原来是把他错当成宋万山那头肥猪,顾修谌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暧昧地在她耳后舔了一下。

  池洛琪一怔,傻了,然后小腹深处一阵悸动。

  察觉到她的僵硬,顾修谌眸光一转,整个人紧紧地压下去。他一口含住她的耳垂,听见她发颤的低呼,满意地用牙齿轻轻咬噬着她的娇嫩,灵巧的舌沿着她的耳廓滑进去,在她的耳中暧昧地打着转。

  他很喜欢她此刻的反应,怀里的身子似乎更软了,她轻颤着,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他想亲吻她白皙的颈和漂亮的锁骨,那是他从前最喜欢的地方。多少个夜晚,他沉沦在她的美好之中不能自拔;又有多少个夜晚,他从梦境中清醒,然后失望地发现身边的女人不是她。

  其实,不是她也好。

  免得他控制不住,会一把掐死她!

  这战栗的感觉让池洛琪再也无法忍受,强迫自己迅速冷静,朝血迹已经干涸的指尖用力掐下,然后辗转,揉捏,终于——疼,黏湿的疼!

  她松了一口气,再次借助锥心的痛楚打起了精神。

  那是什么?

  顾修谌一怔,皮肤上湿热的触感让他不自主地停了下来。

  然而,未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池洛琪颤抖的声音:“宋总,您想玩女人还不容易,您喜欢什么型的我都能找来陪您。

  我跟您坦白说,其实我是奚季灏的女人,如果你动了我,就是给奚季灏戴了绿帽子,就算您不给他面子,也好歹看在奚家的颜面上放我一马,您没必要为了我影响同奚家的关系。”

  当真是豁出去了,连奚家都被她搬出来了,如果这次还是逃不过,那就真的是——在劫难逃!

  顾修谌的眸色变了变,然后慢慢松开她:“所以,我碰了你的后果很严重?”

  他的声音仿似一道惊雷,池洛琪的全身僵硬如同钢铁,原来之前的那一幕不是幻觉。

  她慢慢转过身,夜色里,顾修谌的眼睛闪闪发亮。

  “怎么是你?”

  “不然呢?你希望是谁?”

  顾修谌走到壁灯开关前,“啪嗒”一声打开房内所有的灯,在恍若白昼的光线中,不紧不慢地走到宽阔的四柱大床前坐下。扫一眼她鲜血淋漓的双手,他的眸光一紧,继而云淡风轻地说:“池小姐还真是令人敬佩呢,都说十指连心,为了替奚六公子守身,竟是连这钻心的疼痛也不怕。可惜你的药效还没散,就算你把十根手指再轮着扎一遍,也不一定熬得过今天晚上。”

  他停下来,笑而不语。

  她沉默了,小腹深处一阵一阵的躁动让她极其不安,甩甩头,不再犹豫地说:“顾先生,能否借我浴室一用。”

  “请便。”

  “谢谢。”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又迟疑地回过头,“如果顾总方便,请帮我通知一下奚季灏,如果他一直找不到我,搞不好会闹出人命。”

  以奚季灏的性子,现在的宋家应该已经一片大乱了吧。

  “怎么不通知程峰?你把他也甩了?”

  她缓缓抽一口凉气:“这和你有关吗?”

  他笑起来,声音低沉而清冷:“很好。”

  灯影下,简单的黑白两色家具泛着一层冰冷的柔光。

  顾修谌几步跨到门口,捡起地毯上的那只水晶烟灰缸,狠狠地往墙上一掼。

  然后——碎开一地晶莹的碴儿。

  “宋万山那只老肥猪,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居然敢在小爷的眼皮底下耍阴招!等你休养好了,小爷我亲自带你去收拾他。”奚季灏坐在床边,一边喋喋不休地谩骂,一边僵硬地将一勺皮蛋瘦肉粥吹凉,然后送到躺在床上打点滴的池洛琪唇边。

  池洛琪嫌恶地别过头:“不吃,恶心死了,你的口水全喷粥里面了。”

  “靠!小爷我这么伺候过谁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知道幸福是什么吗,不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打小怪兽,是小爷我纡尊降贵给你喂皮蛋瘦肉粥!”

  “我说奚季灏,你说一句对不起会死啊,非要搞这么多的花样来掩饰你的愧疚感!”她也不掩饰,一语道破奚季灏别扭了两天的心结。见他歪着脑袋不说话,她笑一笑,又从被子底下伸出另一只手,捏着他的鼻子说,“我这不是没事了吗?吊点滴住院休养什么的全是程峰哥在瞎折腾,你要宽容,不能和一个医生多年的职业习惯斤斤计较!”

  “拿开你的爪子!谁说小爷我愧疚了?是你自作孽!要不是你之前故意对我使坏,让我被那个女人打出一对熊猫眼,我当时能不陪着你去?那宋万山能得手?那你也不会遇见……”

  他忽然停下来,盯着她苍白的小脸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问,“那个,那天晚上为什么不让顾修谌……帮你?”

  奚季灏问出口很艰难。那天晚上,顾修谌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在宋万山的豪华别墅里摔东西。宋万山也不知被谁修理了,鼻青脸肿地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地惨叫。程峰当时也在场,因为是从医院直接赶过去的,所以身上还穿着一件白大褂。宋万山见程峰一副温文尔雅的斯文模样,又是个医生,于是招着手请他过去帮着瞧瞧伤势如何。程峰顺从地走过去,然后对着宋万山受伤的部位下了狠手,宋万山的那声尖叫差点没把宋家的屋顶给掀了。

  之后当他们赶到顾家的时候,差一点被眼前的一幕吓住了——池洛琪躺在不停向外溢水的浴缸里,就像是一朵枯萎的花。她垂着眼睑,像个无助的孩子一般缩在冰凉的水里,一只手腕高扬着,指尖一片刺目的鲜红。她将莲蓬头直直地对准自己的脸,任冰冷的水尽数喷洒在她苍白的脸上。

  暮春的夜,凉薄清冷。

  那一刻,他的心脏忽然像被击打了一下,像是心疼,又像是一种复杂的庆幸。回头看顾修谌,他也正以一种奇怪的审量目光盯着自己。

  晨风吹开窗帘,徐徐地吹进病房,吹散一室的药水味。

  池洛琪没说话,只是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奚季灏假装没有察觉,笑了笑,站起身说出去重新买粥给她吃。

  在空旷安静的医院走廊,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背影,高大清瘦,透着一抹不容置喙的霸气。奚季灏回头扫了一眼半敞的房门,忽然不安地挑了一下眉。

  等到程峰亲自下旨说池洛琪可以出院,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

  池洛琪缩在副驾驶位上,一边吃着热腾腾的蟹黄包,一边小声地抱怨:“你再不许我出院,我就要精神崩溃了。不过是被人下了点药嘛,搞得跟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又是重症病房,又是二十四小时监护,你是没瞧见那几个小护士的眼神,啧啧,就跟看外星人一样。我说你好歹是一院之长,怎么能如此光明正大地公器私用,这若是被人知道,指不定要怎么嘀咕……”

  “外公去世的时候,我答应过他,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可是……琪琪,其实我只是害怕,害怕你会受到伤害。”

  程峰忽然插话,让她差一点没反应过来,怔了怔,才转过脸看向他:“程峰哥,这是意外,就连我都没有想到宋万山会……”

  她停下来,迎上程峰投射过来的深邃目光,隐约有些明白其实程峰介意的不是宋万山,而是顾修谌。

  程峰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两人自小就在一个胡同洞里长大。她情窦初开时偷偷喜欢过他,可惜早熟的花儿短命,还没等到她鼓起勇气告白,他就去了美国读书,一去四年。等到他终于回国,她已经和顾修谌在一起。

  她沉默,好吃的蟹黄包似乎也变了味。

  车厢里安静得有些压抑,过了很久,程峰才慢慢地说了一句:“琪琪,他就要结婚了,高希瑞是顾鹏的义女,你比不过她的!”

  她吃下最后一口蟹黄包,包子有点凉,噎得她一阵一阵地心慌:“我知道。我没想和高希瑞争,我和阿谌——早就回不去了。”

  心结

  ……

  池洛琪敲门进入总裁室的时候,奚季灏的手正搭在一个新来的助理小妹的大腿上,她轻咳两声,打断两人忘我的缠绵。

  奚季灏抬眼,见是她,立即将助理小妹往一旁的沙发上一扔,然后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说:“她是进来找我签字的。”

  说完,还走到办公桌前拿起台面上的一份文件晃了晃,以证自己的清白与无辜。

  她睨一眼助理小妹仓皇逃跑的背影,心道,这下精彩了,公司的八卦又有新爆点了。

  “你不是去见客了吗?”奚季灏懊恼地问。

  “怎么,嫌我坏了你的好事?”她笑着看向奚季灏。他穿了一件骚包的紫色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粒,一条亮银色的领带斜斜地挂在脖子上,半遮半掩着下面一大片结实的胸肌。

  虽然他此刻看上去有些风骚,但一点也没有影响他身为上等男人的优雅气质,相比之下,反而比其他的所谓商业人士多了几分性感。

  “不敢。”

  “奚总又谦虚了。”池洛琪笑笑,然后在黑色的办公大桌后坐下,翻了翻台面上分类凌乱的文件,指尖点了一点,“你可别告诉我,我递交给你的策划书你还没来得及看。”

  “哎呀,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聪明地转移话题,从台面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文件下面翻出一张请柬,“下周二,金鼎有场珠宝展示会,你最喜欢的设计大师先生据说会在那天第一次在媒体前公开亮相,不知道——池小姐有没有兴趣过去看看?”

  有,当然有!

  每个行业都有最闪耀的明星,在珠宝这一行,业内人士最崇拜最狂热的追捧莫过于金鼎的首席珠宝设计师先生。

  三年前,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先生凭借一款名为“拾光”的珠链设计,在国际珠宝设计大赛上一鸣惊人,从此成为珠宝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先生为人低调,从来不曾在媒体面前曝光,就连金鼎的高层也鲜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而且他出道至今,一直未曾发表过任何一款婚戒作品。

  据广大八卦网民推测,先生应该是为情所伤,所以在刻意避开象征爱情与承诺的婚戒设计。

  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在半个月前,的经纪人忽然向媒体发布信息,声称先生的最新一款设计乃是一枚女士婚戒。消息一经传开,整个珠宝业界都为之震撼,网民们更是不放过这个YY(意淫)的绝佳机会,声称先生的真命天女出现了!

  池洛琪翻看着请柬,无不悲哀地想,自己明明是珠宝设计专业出生,却在广告界打拼翻滚混饭吃;而顾修谌那个才华横溢的设计才子如今也成了地产大鳄,整个碧城有六分之一的房产都隶属顾氏名下。

  没有她的参与,顾修谌的人生果然很成功。

  前几天,她在电视上看了一档碧城颇有名气的访谈节目。

  那期的特邀嘉宾清一色是碧城的青年才俊,当顾修谌最后一个登场时,之前那几位令人羡慕嫉妒恨的成功人士忽然间就变得暗淡无光。就像是在一堆珍珠中混着一颗钻石,无论珍珠多么纯粹皎洁,始终都敌不过钻石的华彩耀人。

  顾修谌在节目上侃侃而谈,迷倒台上台下一片雌性生物。

  节目进行到感情互动环节,主持人问及嘉宾对初恋的印象,顾修谌第一次在镜头前沉默了。然而,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在商场上的王者之气。他看向镜头,眸光冷然:“年少轻狂,自然做过一些傻事,幸好及时抽身,这才有了如今的一切。”

  那一刻,池洛琪心如刀绞。

  原来对于顾修谌而言,她只是他年少轻狂时的一块绊脚石。

  幸好,她不会再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

  因为站得越高,摔得越痛。

  珠宝展示会的场地设在城东新区的高科馆,据奚季灏说,能租用这个场馆的都是一些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对此,池洛琪深表不屑。

  先生参展的作品正是先前传得满城风雨的女士婚戒“唯爱”。据场馆人员解说,“唯爱”是先生历时五年亲自打磨而成,从挑选钻石到镶嵌切割,皆是他亲历亲为。

  此语一出,迅速引来周遭一阵夸张的吸气声,然后人们便热议起网上流传的各个YY版本。池洛琪低声向奚季灏感慨:

  “原来女人不管富有还是贫穷,窥探别人的隐私是她们一致的爱好。”

  奚季灏正要接话,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男音,池洛琪也是一怔,转头便看见几步之外的顾修谌挽着身材高挑的高希瑞,宛如一对璧人。

  奚季灏与他客套地寒暄几句,然后携着她走去一旁。她落寞,回头盯着高希瑞的背影感慨:“奚季灏,那位高小姐真漂亮啊!”

  “也就中等偏上吧,而且她被顾鹏和高老爷宠坏了,脾气差得要死,简直和顾修谌是绝配!”奚季灏挑挑眉,想起之前在医院看见的那一道背影,顿了顿,又打击她道,“不过她的确是比你强多了,所以我说,你还是早点打消念头,然后和小爷我一起私奔吧!”

  她叹一声:“从我决定留在碧城重新开始的那一刻起,我就对他没有任何期盼了。至于你,还是趁早一个人滚回火星吧!”

  “切,小爷我很抢手的!”

  “……那你一天到晚诱拐我做什么?我是良家妇女,收起你登徒浪子的嘴脸滚去一边玩儿吧!”

  奚季灏摇头笑笑。罢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早在南加州初逢时,他就知道这个外表柔弱的女人心里其实藏了一颗彪悍的心。

  这,就是“唯爱”?

  池洛琪意外地眨了眨眼。这是一枚12克拉梨形钻戒,两排镶嵌巧妙的碎钻众星拱月般地围绕着正中的粉钻,交错的灯影下,钻石的光芒灵动犹如水的柔波。

  不,这分明是……曾经光影重新浮现在脑海——“阿谌,你看我设计的这款梨形婚戒怎么样?嘿嘿,你家这么有钱,以后就照这式样给我打造一只。其实钻石也不是特别大,12克拉就OK!喏,你收好这幅设计图,以后向我求婚的时候,不是这枚婚戒我可不嫁哦!”

  这时,司仪宣布先生入场。

  她挑了一下眉,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就在众人屏息期待先生的首次亮相时,会场的背景音乐忽然放大,盖过其他一切声响。众人被这突来的乐声扰乱了视线,待一切恢复正常,已经有工作人员走到“唯爱”的展台前将一块深色的布幔重新盖在玻璃罩上。接着,金鼎的负责人站出来解释:“非常抱歉,因为先生临时改变心意,所以这次的出场取消。”

  人群中顿时只听见一片窃窃私语声,就连奚季灏也忍不住感慨:“这大师可真是大胆,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鸽子。”

  她没说话,只神色复杂地一笑:“我突然有点不舒服,我们回去吧。”然而一转头,就直直地撞入顾修谌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她忽然不敢看他,他的瞳人仿似一口井,稍不留神就会被吸进去,然后万劫不复。

  顾修谌眸光一转,走到她身前,然后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问:“你猜,谁是?”

  池洛琪只觉得可笑。原先还不确定的答案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顾修谌就是>

  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他居然还能继续设计珠宝,甚至成为业界大师级的人物。

  而她呢?

  曾经落井下石雪上加霜的害人精,却再也拿不起画笔!

  多么讽刺的现实!

  又是多么无奈的结局!

  她忍不住冷冷地笑起来。周遭的声音渐渐繁密起来,来宾走动的脚步声,女人们惊叹的抽气声,男人们低低的交谈声……整个场馆的细枝末节忽然清晰地跃然于眼前,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分外凄凉,摇了摇奚季灏的胳膊,执拗地说:“我们走。”

  顾修谌没有阻拦,侧过身,凝眉目送。

  讨债

  ……

  下午下班,程峰来公司接池洛琪,见她闷闷不乐,就提议说晚上煮火锅。她笑一笑,然后借口说累留在车上,程峰只得一个人去停车场对面的超市买菜。

  忽然有人来敲车窗。她将视线从手机移开,然后便看见站在车窗外的顾修谌。他以口形命令:“下车。”

  她别过眼,不予理睬。

  他直起身,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然后又叩了两下玻璃,将手机举到车窗前。

  她狐疑地望过去,是一通视讯电话,屏幕上正在横穿马路的男人赫然就是提着满满一大袋食材的程峰,而拍摄者的角度可以明显地看出是在一辆货车内。

  她吓了一跳,立即摇下车窗:“你想怎么样?”

  他眸子一眯:“讨债。”

  “我不欠你什么!”她抗议。

  他缓缓一笑:“是吗?可我怎么记得你欠了我一份设计稿。”

  提起那件事,池洛琪的罪恶感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如果不是她……他也不用以的名义在珠宝业界做掩护,说到底,她的确是欠了他一个清白的名声。

  日头西沉,狭长的鱼肠云渐次在天际铺开,城市的绿化很好,深墨浅青的绿色沿着地平线与云层相接。巨大的建筑投下黑沉沉的长影,一道道在车顶铺开。

  黑色的车子在环城公路上飞驰,将所有的喧嚣远远地抛在脑后,然后幻化成影,弥散在熹微的光线里。

  池洛琪几乎产生这样的错觉:似乎只要一直这样开下去,她就能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忘却。

  然而,车子最终还是停了下来。顾修谌将她从车子上拽下来,然后一把推入后面跟上来的欧阳珏的怀里:“你看着她。”

  他说得疏离冷漠,就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

  她的眼神暗了暗,随即扬起下巴,抢先欧阳珏一步答说:

  “我逃得了吗?而且我没有车,又穿了高跟鞋,更不知道这是哪里,你总不能让我凭感觉一路爬回去吧。”

  她觉得自己解释得很好,他的脸色却在下一秒阴沉下来。

  她笑了笑,觉得他很矛盾,就像是从前的自己,想要推开他,却又一直紧紧地抓着他,舍不得放开。

  这里是一家高级会所,进出都要刷卡,轮到他们一行人时,保安直接放行,经理小心地上前赔笑:“顾少,请。”

  “滚开。”可惜,顾修谌的心情不怎么好。

  不过是夏日五六点钟的光景,会所内就一片迷离的昏暗,只点缀着暧昧不明的一线线灯火,不见天日。

  “铃木先生呢?”顾修谌问。

  一个身姿曼妙的女人款款走过来:“顾少,铃木先生在‘花月’,请走这边。”

  顾修谌“嗯”一声,一行人径直往楼上走。

  池洛琪迟道:“顾总,我能问一下,你需要我做什么吗?”

  “你觉得呢,‘LAN’第一公关池小姐?”

  她咬了一下唇,这种声色犬马的秘密场所,又能有什么高雅的事儿,她只是不愿相信,顾修谌会如此待她。她摇摇头,假装不明白:“顾总的心思,我猜不出。”想一想,又拉出欧阳珏堵枪口,“欧阳副总,不如你给我解释一下吧。”

  顾修谌皱眉,清冷的眸子看向欧阳珏。

  这女人可真是有点坏,欧阳珏叫苦不迭,握拳咳嗽两声:

  “谌少,你之前还真说对了,我身体不好,所以才老咳嗽。”

  说着,他正色道,“我得去找点药,咳咳咳……又犯了。”

  顾修谌这才发话:“我想请池小姐帮我招待一位贵客。”

  “怎么招待?”还是忍不住,她冲动地问出口。

  他的眸光一闪,声音低沉了几分:“随你喜欢,我只注重结果。”

  池洛琪莞尔。她是不是应该感谢他没有直接将她打包送到别人床上去?

  这个圈子的龌龊,她见得太多了。

  赌局

  ……

  顾修谌率先走进包厢,面朝着房门玩牌的男人一抬头,立刻迎上他的目光:“顾总,你总算是来了,大家都等你呢。”

  男人说着一口生硬的普通话,听在耳里说不出地别扭。

  “真是抱歉,让铃木先生久等了,我刚去接了一位朋友,所以来晚了。”顾修谌一边向众人点头,一边客套地向铃木解释。

  铃木笑了笑,然后看见后面跟进来的池洛琪,“这位漂亮的小姐是?”

  池洛琪此刻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中国风的青花瓷旗袍素白的底子上勾勒着湛蓝的一株兰草,清隽幽美,袖口和领子滚着一圈宝蓝色的盘花纹绣,两截玉藕似的胳膊垂下来,竟撩拨得人心口痒痒的。

  “我的一个朋友,池小姐。”顾修谌将她推到前面,为她介绍说,“这位就是我今晚的贵客,来自东京神奈川的铃木次田社长。”

  房间里,每个人身边都有俏丽佳人相伴,唯独今晚的贵客铃木次田身旁空空如也,她心下明了,却还是忍不住转头看了顾修谌一眼。

  他冷冷地扫她一眼,然后径直走过去,有人起身为他让位,他也不推托,脱掉西装外套,挽起衬衫袖子就上了牌桌。

  她恨恨地一咬牙,也跟了过去,然后坐在铃木次田身侧。

  铃木次田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他鲜少见到如此佳人,不过着一袭素美的旗袍,就将他的三魂七魄拐了去。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那一袭旗袍将池洛琪纤秀细致的身体勾勒出一条令人血脉贲张的诱人曲线,自细滑如同白瓷的颈一路蜿蜒至圆润香滑的窄肩,然后越过丰挺诱人的胸脯,平坦柔软的小腹,盈盈不足一握的纤腰,最后是隐没在裙摆下那一双若隐若现的修长美腿。

  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尤物。

  躁动随之而起。

  玩的是,简称二十一点,这是赌场经久不衰的纸牌游戏,同时,这也是铃木次田最擅长的。投其所好,素来是每一个商人的基本策略。

  铃木次田的运气很好,一连赢了十几把,于是开始心猿意马,想要挑战更刺激更有意思的游戏。

  趁着池洛琪为他斟酒的空当,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将她拖进怀中,淫笑着,嘟着嘴唇就要亲上去。

  “等一下。”池洛琪及时伸手遮住铃木次田的嘴,“不如由我同铃木先生玩一把,若是我赢了,铃木先生就签了与顾氏的合约,若是我输了……”

  她适当地停下来,巧笑嫣然,胃里却开始剧烈地翻滚,几欲将午饭吐出来。

  其实与顾氏的合作已经谈得七七八八,在合同上签字是早晚的事,于是铃木次田欣然答应:“既然池小姐有此雅兴,在下自当奉陪。”

  他说得有模有样,手却趁机在池洛琪身上捏了一把。

  顾修谌扫一眼对座的男人,示意他给她让位。池洛琪回瞪他一眼,然后款款落座,只是那碰了铃木次田嘴唇的手拼命地在身后擦了又擦。

  其实她并不会玩,幸好规则并不复杂。

  第一局,她侥幸与铃木次田打成平局,都是19点。

  她心下庆幸,偷偷看一眼顾修谌,他的眸光炯炯,似是在嘲笑她接下来会如何收场。

  正恍惚间,第二轮牌局已经开始。

  这一次她就没先前好运,看看手上的牌,8,6,9,共点,直接爆掉了。抽了抽嘴角,她复杂地看向顾修谌,只见他冷冷瞄她一眼,沉默不语。

  铃木次田兴奋不已,决定做个顺水人情以示自己的气度,于是让助理将合约拿来,翻到合同最后一页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顾总,中国有句古话,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在下就暂不奉陪了。”

  说着,他绕到池洛琪身后,伸手去揽她的腰。

  就在池洛琪认命地一步一挪跟着铃木次田走到门口的时候,顾修谌忽然叫住了他们:“铃木先生,不如我们玩一场更有趣的?”

  铃木次田回过头,示意他往下说。

  顾修谌慢条斯理地往椅背上一靠:“我和铃木先生堵一把,如果铃木先生赢了,我把东山那块地拱手相送。”

  “那如果我输了呢?我可没有顾总如此大手笔。”铃木次田已经回到座位上,他已经猜出顾修谌与池洛琪的关系不一般。

  且不说顾修谌抛出如此大的诱饵,就是简简单单地说一句留人,他也不会因此同顾修谌翻脸,所以说到底,这场赌局无论输赢他都不是输家,只是可惜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铃木先生若是输了,就把池小姐留下。她是我带来的人,自然也应该由我带走。”室内的气压随之骤降。顾修谌把玩着一个筹码,笑得深邃而苍凉。

  他只是想要她开口求自己而已,只要她说,她错了,她不该背叛他,更不该离开他,他就愿意给她机会。

  然而这一刻,她选择的是玉碎,而不是他一直笃定的瓦全。可叹这么多年,输的那一个竟一直是他!

  他做不到,做不到亲手将她送上另一个男人的床。

  然而,池洛琪跳起来叫道:“不行,我不同意!”

  顾修谌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吩咐荷官:“发牌。”

  铃木次田摊开牌,是一张A和一张Q,刚好是,21点。

  他得意地笑道:“顾总,谢谢你的美人和地皮。”

  见状,池洛琪几乎要哭出来,然而顾修谌只是眯起眸子,还在把玩着指间的筹码:“哦,是吗?”

  铃木次田一怔。顾修谌向后一靠,继续叫牌,待第五张牌翻过,又问:“铃木先生,那么现在呢?还是你赢吗?”

  池洛琪看向桌面,在心里默默加一遍,2+5+3+4+6,五张牌一共是20点。她不解,抬眼望欧阳珏。

  欧阳珏咳嗽两声,压低嗓音解释说:“这才是真正的王者之牌。如果五张牌加起来不超过21点,可以胜过一切牌面,包括21点。”

  苦果

  ……

  “我没让你救我。”空荡荡的包厢里,只剩下她和顾修谌两个人。铃木次田被请去别的房间,另有安慰奖招待。

  “你只能接受我给的惩罚,别人,没有这个资格。”顾修谌轻声笑了,不以为然地打碎她的美好遐想。

  池洛琪一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向他:“那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我答应你的,已经做到了,现在我们互不相欠,还请你以后不要随意拿我的朋友做要挟,这只会让我觉得当初爱上你是一种侮辱。”

  “说得好,很好。”顾修谌轻轻地鼓了三下掌,然后自沙发上起身,丢下她一个人,大步走出房门。

  “喂——”池洛琪追出去,却只看见等候在门口的欧阳珏。

  “咳咳咳……那个池小姐,谌少说让你自己走着回去……”为什么欺负女人这种不入流的坏事总是要让他来做?

  欧阳珏无不委屈地看一眼池洛琪,然后摇摇头,感慨自己的英明尽失,“池小姐,你得罪谁不好,为什么非要招惹他呢?”

  池洛琪苦笑,眸底一片蒙蒙的雾气:“谁知道呢?也许那时候……太天真了吧!”

  所以,才会酿成今天的苦果。

  “砰!”

  走廊的尽头,清晰地传来东西砸在地面上的声响,池洛琪与欧阳珏互望一眼,同时陷入沉默。

  欧阳珏想,到底顾修谌对池洛琪是什么心思?若说是恨,却又明显还是爱着的。至于池洛琪,这个女人的心思,他倒是真的没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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