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今天午门口这阵势,听说当年太*祖皇帝要查抄镇国公府的时候闹过一次;
而这次,是为了宁煜之。
眼前穿着各色官服的文武大臣已是跪了满地,有掩面痛哭的,有扯着嗓子哀嚎的,也有慷慨陈词的……却只有始作甬者宁氏一脸镇定,只默默跪在那儿,任皇帝怎么劝说只是纹丝不动。
廖广进上前向王妃行礼,按刚才沈定边教的回了话。
宁氏闻言,这才向皇帝行跪拜大礼称谢。
太后谢婉亲自上前将她扶起,好言安慰了一番。
见宁氏已松了口,皇帝当即令那些跟着起哄的众大臣速速散去。那些大臣哪里肯依,都纷纷随着宁氏又去了王府。
好歹算是过了眼前这关。
皇帝见大臣们终于走了,这才舒了口气向廖广进道:
“这趟差办得好,朕要赏你。”
廖广进上前一步,低声将诏狱的情况告诉他。
赵幼炆大惊:“那他现在如何?”
“已经找御医看过了,暂且性命无碍。”
赵幼炆瞪起眼睛,指着廖广进就大骂道:“什么叫‘暂且性命无碍’?!你们是怎么当的差?!好端端的人送进去……”
说到此,又恐宁氏听到,便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恨恨咬牙道:
“他有要个闪失,朕肯定叫你们脑袋搬家!”
——
连日来,虞少庭和穆顺在京城四处散布消息,称寒江盟盟主周玉是顶林纪昌之名出征剿灭鞑靼的统帅,也就是护国公府遗孤宁煜之,如今被锦衣卫关在诏狱,生死不明。
此消息一出,朝中众臣一片哗然。
那锦衣卫本是皇帝悬在大臣头上的一把利剑,从前朝起抄家灭门的事就没少干,名声向来不好。
然而要验证这些传言,其实也并不难。
兵部尚书和林纪昌本人虽然是三缄其口,那张勋却不是个省事的。
不仅此时现身说法印证了此事,还特意找来吏部的官员,一起跑到内阁去闹腾,很快就搞得满朝上下人尽皆知。
谢府王妃宁氏一得到消息,当日便穿着一身重孝到了午门口,恳求皇帝放人。
待众臣散朝之时,见到宁氏要替侄子出头,也都纷纷陪着她跪在了午门口。
一时间午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连深宫中的太后都被惊动了。
当王妃率众臣离去之后,太后便嘱咐皇帝要亲自过府去探视,此事必须妥善处理。
那沈定边刚把人送到王府,王妃就到了。
宁氏本就不喜欢锦衣卫,见到沈定边,当着众臣的面就把他了骂个狗血淋头。
跟随王妃回府来探视的众位大臣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那些大臣原本就对锦衣卫是又恨又怕,如今借着这个由头,一时间大骂锦衣卫的、哭护国公的,甚至还有指桑骂槐埋怨天子的,直闹得王府上下鸡犬不宁。
宁氏心里惦记着周玉,也不与他们纠缠,只在屋里抱着他痛哭不已。
那沈定边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
见大臣们群情激愤,眼看这是要乱拳将他打死的阵势,虽是有一身好武艺又哪里敢动手?有心开溜却又不得脱身,一时心急火燎也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皇帝驾到,这片混乱局面才算略略止住,沈定边看准时机便抽身逃了。
赵幼炆少不得又是好言抚慰一番。
在府里坐了一会儿,周玉一直在昏迷之中,太医换了一批又一批,都只说些性命无碍请皇上宽心的话。
那宁氏在旁边一阵哭周玉,一阵又哭亡夫。
虽是哭自己家人,皇帝在一旁听着,也是十分难堪。不禁又想起周玉往日的好处,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
如今锦衣卫虽然查了寒江盟的一批军火,此案也尚未有定论;没正式提审,人就被打成这样,确实也很难说得过去。
如坐针毡地待了一会儿,赵幼炆便辞了宁氏,怏怏地回宫去了。
——
沈定边从王府出来,当即就折返回诏狱,将当值的两位镇抚使和狱卒等叫到跟前,又细细地盘问一遍。
沈定边阴冷的目光扫过面前这八个人,吓得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出。
听到消息的廖广进也匆匆赶来,抱拳道:“义父。”
“关上大门。”
沈定边低沉地嗓音说道。
“哦。”
廖广进回身将沉重的木门推上,横上门闩。顿时这屋里就像与外界完全隔绝了一般,一丝声音都传不进来。
在火把跳跃的光线之下,沈定边飞鱼服上的描金图案在闪闪发亮。那刀削般的脸上,野兽一般的目光散发出幽幽的杀气。
那位上了几岁年纪的镇抚使突然意识到他的用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大人饶命!”
另外几人见状也纷纷跪下,大呼饶命。
沈定边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手按着刀柄,低沉的声音在阴冷的空气中响起:“你们中了那人的计。如今事情闹大了,谁也保不得你们。”
廖广进闻言,有些疑惑地看看他。
“求大人给指条活路吧!”
那几人伏地,磕头如捣蒜。
“等皇上问起来,就不只是你们几颗脑袋这么简单的事了。”
还不等那几人再说什么,只见沈定边右手一抬,锈春刀出鞘。
寒光闪过,八颗人头纷纷落地,竟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就已然身首异处。
“义父!”廖广进惊道:“何至于如此?”
沈定边将刀上血迹擦尽,转过身对他说道:“所谓伴君如伴虎,你我所做的本就是刀头上舔血的营生。一招之失,便会性命不保。”
廖广进虽跟随沈定边多年,亲眼见他手刃同僚,这还是头一回。
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八个人,顷刻之间便横尸在眼前了。
“此事关系重大。”沈定边将刀还鞘,又对他说道:
“事情出在诏狱。以太后的为人,为了平息前朝众臣的怨气,必会先从锦衣卫开刀。若等朝廷问罪,必然又是满门抄斩。
而这些人,不过是比我们先走一步罢了。”
“可是义父,寒江盟私藏军火之事,确实是证据确凿!”
沈定边拧着眉,眼中透出些许颓废:“朝廷的斗争,从来都只论输赢,不分对错。
当年诛杀宁府满门之时,有谁不知道他们是蒙冤受死?但是满朝大臣又有谁敢站出来为宁公说话?所谓世间公道,不过都是皇帝心中的一念之差罢了。
如今天子要拉拢人心,区区几个锦衣卫又算什么?”
后面这番话,令廖广进也不禁觉出一股悲凉之意来。
但沈定边很快就恢复了之前的冰冷表情。
他转向朝门外走去,丢下一句:
“收拾善后。”
那身影便消失在寒冷的夜色之中。
——
掌灯时分,慈宁宫。
赵幼炆垂手站立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母亲的神色。
太后谢婉自从午门回来,便是一身正装,锦衣华服之下更衬出她的威仪。
沉默良久,太后慢慢开口道:
“明日一早,皇帝要再去镇国公府上探视。”
赵幼炆面露难色:“母后……我真是很怕那位王妃……”
太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道:
“她若骂你,就只管听着。那是你们赵家欠她的。”
“母后教训的是。”
赵幼炆无法反驳,只得顺从。
“我早就说过,宁煜之不能入朝,你就是不肯听。”
又想起中午的事,太后带着几分怒色道:“那人诡计多端,皇帝根本无法驾驭!你却偏要去招惹他!如今这冒名出征的事也好,前朝遗孤的事也好,已闹得满城风雨!要怎么收场?!”
太后继续说道:
“当初太*祖皇帝在时,替你背下了杀害忠良的罪名,就是为了让你安心做个仁君。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那宁煜之倘若是死了,皇帝可想过要如何堵住朝臣的悠悠之口?”
生气归生气,太后到底还是给出了对策:
“明日皇帝到了王府,可先恢复那宁煜之祖上的爵位;之后让内阁拟道圣旨出来,把林纪昌的功绩统统还给他;
兵部尚书祁敬琛交由刑部革职查办;兵部侍郎张勋,升任兵部尚书;
冒领他人战功的林纪昌,立斩,诛九族;
锦衣卫北镇抚司滥用刑罚,涉案者立斩,诛九族;指挥使沈定边革职查办。”
干净利落地料理了涉案人员,太后略思索了一会儿,又改口道:
“罢了,沈定边还是不要动,皇帝身边还离不开这个人。
改为罚俸一年罢了。”
最终,白捡了天大功劳的林纪昌还是丢了小命;制造这场麻烦的锦衣卫也付出了代价。而皇帝,似乎也如愿地达到了让周玉入朝的目的。
虽然局面有些糟糕,这结果却令赵幼炆暗暗地有点开心。
不管怎么说,宁煜之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来了。
然而,当事人却并不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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