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话说那日公孙缨去找了燕灵江，试探地问了几句关于周玉的事，便发觉她心里确实是藏了些小心思的。
公孙缨心想着，这丫头自幼跟着自己，危难时刻又舍身救过自己，有些话也不好当时就说破。到底是欠了她一条命，如今是她替自己沦落为土匪，又照顾了卫江这么多年，这份恩情，怕是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而周郞，生得那般样貌，又有如此才情，也怪不得那丫头心生爱慕。
于是，那些话到底还是没能说出口。
公孙缨从寒江阁出来，思来想去，心中百般纠结。
——她并未认出我。若我将周郞让给她，让她代我成就了这桩姻缘，倒也是件好事吧。
最终，还是打定了主意，只留下一封道别的信，便带着随从匆匆回扬州去了。
——
刚回到芙蓉阁，便听说前几日月影主人回来，方才办过百花祭典：山东百花楼的楚鸾艺冠群芳，成了玫瑰苑的新主人。
由于她是下九门弟子，而十二花魁多是上九门出身，因此也受了不少冷眼。虽然盈月楼的规矩是不看出身贵贱、只论才艺修为，但青楼、乐坊中出身的下九门女子，还是难免会受排挤。
公孙缨与那楚鸾有过数面之缘，也少不得亲来祝贺一番。只是谈话间难免又提到周郞，心中一阵难过。
刚在玫瑰苑坐了不一会儿，月影主人派来侍女要她过去请安。
楚鸾虽是新晋的花魁，如今与她平起平坐了，却还是十分客气把她送出老远，又说了不少夸奖周玉的话。
公孙缨满怀着心事上了月影楼，向月影主人行了参拜大礼。
珠帘之后的李子瑜穿着一身藕荷色的便服，刚焚上香，在蒲团上盘腿坐着。
半晌，才缓缓问道：
“你不是去江夏照顾周郞了么，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
“是。他已无大碍了，我留在寒江阁也多有不便。”
李子瑜睁开眼，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问：“吵架了？”
“没有。”
“那说说吧，因为什么啊？”李子瑜冷冷道。
虽然李子瑜只年长她两岁，但到底是师徒关系；当初也是他在百花宴上安排两人相见，有些事确实不好瞒他。
公孙缨便把寒江盟那个燕灵江的事说了。
“周玉那般人物，是你们两个女子推来让去的么？”
听她说完，李子瑜冷笑道：“那宁煜之，从小就是个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他将来的正室妻子，不仅要倾国倾城，出身就算不是公主也得是个郡主。即使你们的婚事不成，他也万万不会屈就那个女土匪。”
公孙缨岂不知道这些？
只是自己处境尴尬，有些事既争不得、让不得，甚至连说也说不得。
这时，有侍女进来禀报说，寒江盟周玉在百花厅求见楼主。
“不见！”李子瑜突然怒道：“‘牡丹’乃是这月的主事，怎么这般不知轻重？什么事都跑来问我，还要她做什么？！”
那侍女吓了一跳，连连称是，忙退了下去。
李子瑜转而又冷冷地朝公孙缨道：
“你自己的婚事，自己看着办！我才懒得管你们这些个破事!”
公孙缨见他无端地发了通脾气，也不敢再多说，便退了出去。
——
这日周玉到了盈月楼，本想见见那月影主人，却想不到出来的只是个管事女子。她态度淡淡的，说楼主从来不见外客，有什么事直接跟她说便是。
既然这样，周玉便说若能见见公孙缨也好，那女子仍是冷冷地，说闺中女儿不方便见外客，若有事的话，可留封书信代为转达。
那周玉来时，已按崔裴嘱咐的服过一颗药丸。
哪知不服还好，服下之后只觉两腿越来越沉重，身上冷汗不断，到盈月楼时几乎是举步维艰，脸色也十分难看。
见主事的女子是这般态度，周玉也没精神再跟她多缠，便起身告辞。
她也不挽留，只丢下句“送客”，便转身走了。
一个侍女模样的丫鬟上前，带着周玉就向外引。
穆顺见他脸色越来越差，忙上前扶住，小声道：“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是怎么了？”
周玉只觉心里一阵阵发慌，胸口突突跳得难受。
心里不禁暗骂崔裴那庸医，看来早晚是要死在他手里了！
那侍女见他这般窘态，也不好就撵他出去，正在为难，却见楚鸾从屏风后面出来，笑道：“到底是上九门的规矩多，你们就是这么待客的啊？眼看着人都成这样了，问都不问就往外撵？”
那侍女也正不知如何才好，见到她便行礼道：“姑娘。”
楚鸾也不难为她：“你别管了，交给我吧。”
周玉见到是她，只觉得头更大了。
那楚鸾倒不见外，上来就掺着他往内宅走：“周公子不必客气，随我来便是。”
听她所说，在盈月楼创立之初，月影主人收有十八位义女，个个才貌双全，出身也各有不同。成年之后，她们就以各自所长，成立了上九门和下九门。
上九门乃是绣户侯门家的千金，专长琴棋书画、舞文弄墨，以贤良淑德、相夫教子为教学宗旨，以寻得好夫婿为人生终极目标；
下九门则多是流落江湖的孤女，靠一身技艺行走江湖，大都行事不拘一格、性格也多是泼辣豪爽。
由于出身和人生阅历的差别，上九门觉得下九门轻浮、有失体统；而下九门也觉得上九门假清高、没自我，活得太累。
“方才你见的，那是上九门的‘牡丹’，十二女魁之一，百花宴上你应当是见过的。这月正轮到她当值主事。上九门规矩多，公子不必理她。”
楚鸾倒是十分热情，将周玉带往自己的住处：“我们这园子里的闺房共有十二间，外人通常是进不去的；我这玫瑰苑，公子倒是可以去得。”
周玉被动地随她朝前走，口中却仍是一阵推辞：“在下还是觉得不太妥当……”
楚鸾见他这么不配合，又笑道：“公子不是为见公孙姑娘来的么？怎么人都没见着就要走呢？……放心啦，有我在，肯定把她叫来见你！”
周玉觉得她的热情真是跟方才那位冷面女子相差太大，反而让人有种要被坑的感觉。
但是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只得半推半就地先去了她的闺房。
玫瑰苑名符其实，满眼皆是热情似火的玫瑰，正如那楚鸾的性子一般。
楚鸾毫不客气地直把周玉让到里间床上坐下，还亲自蹲下身帮他脱了鞋袜。
穆顺站在一旁，打量他今天的状态着实不佳，也并没拦着。
周玉皱着眉，看这屋里陈设讲究，香气扑鼻，必是个姑娘的闺房，十分为难道：“我来此地已是十分失礼，怎么好在姑娘绣床上休息？”
楚鸾却不理会，把床上锦被拉过来帮他盖上说道：“公子又不是头一回睡我的床，先前不还在我房里过夜么？”
“……”
虽然这是事实，可是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边上的侍女闻言，都不禁掩面而笑。
——喂，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啊！
周玉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但是却实在没有精力跟她斗嘴，只是苦笑地歪在床上，认命地由她折腾去吧。
这楚鸾虽然聪明伶俐，却并不懂得医术。
眼见周玉的精神一刻不如一刻，摸摸额头并没发烧，冷汗却多得吓人。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面派人去请公孙缨，一面不知倒了一碗什么东西端了过来。
穆顺上前阻拦，楚鸾却将那玉碗里粉红色的糊糊搅了搅，用汤匙先舀了半匙自己吃了：“是玫瑰香露调的药啦，疗伤很好用的！”
之前也听闻过盈月楼是有些疗伤奇方的，见她一脸真诚，穆顺略有些犹豫，也不好再拦。
周玉比较纠结地看她刚刚自己才尝了一口，然后又拿着那汤匙来喂自己——虽然口感不错，但是总觉得不太合适啊……
楚鸾哪里管他在想什么，十分认真地把那碗凉凉的东西喂进他嘴里。
周玉十分被动地吃了几口，心想着好歹别让公孙缨撞见就好了吧。
正想着，公孙缨就出现在眼前。
——%￥#%&*@￥#……
“鸾儿。”
公孙缨沉着脸，低低的声音唤了一声。
楚鸾闻言一回头：“啊，姐姐你来了。”
公孙缨见状也不理她，直接上前搭了脉。
周玉这会儿真是死一死的心都有了。
楚鸾一脸年幼无知的表情追问道：“怎样？要不要紧啊？”
“不妨事。”公孙缨随便敷衍了她几句，看了一眼她手中碗里的东西，将周玉扶起来：“别乱给他吃东西。”
穆顺见状，上前将周玉从床上掺起来。
“先去我那儿吧。”
楚鸾不禁掩面一笑，目送着她们出了玫瑰苑、朝芙蓉阁去了。
(https://www.tyvxw.cc/ty291621/7273223.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