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马文正见他不信,说道:“我跟你说,这个人从小就坏!
记得小时候,有次我找他下象棋,‘马走日,象走田,’人家那马就非要走目。我就说:‘你凭什么比我的马跳得远啊?’”
“因为我那是千里马。”周玉很配合地接话。
“那你过河的卒怎么还能退着走呢?”
“因为是特种兵嘛。”
“你说这还讲不讲理了?!后来我也不干了,我的炮就放当间儿,隔着象和仕要将他军!许你有特种兵、千里马,就不许我红夷大炮打得远点吗?!”
谢瑾原一脸认真地听着:“好有道理!后来呢?谁赢了?”
“当然是我。”
周玉已经忍不住笑起来了。
“就你丫最狠!用我的自己的士干掉了我的将!说什么那是他派来的卧底!——要脸么还?”
说到这,三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所以你笨嘛!”
这时,见杨宪也上了城楼,笑着加入他们:“我要是你,就朝前一推——老子胡了!自摸十三幺!快点给钱!”
“你赢了!哈哈哈!”
四个人又一起说笑了一会儿,杨宪这才说:“我方才把宁王府调出那不到三万人重新整编,夹在神机营和骁骑营中间,目前军心还算稳定。”
周玉点点头:“如此甚好,费心了。”
马文正指指前方的军营:“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啊?还要再养几天吗?”
“嗯。再等几天,养肥了再说。”
周玉的目光又投向夜幕中的鞑靼军营,一脸胸有成竹。
“什么养肥了再说?”谢瑾原见他们似乎都明白了,可是自己却还没懂,追问道。
“今天我坚持不让文正开炮,正是因为这个。”
周玉解释道:“这大营的位置,全在红夷大炮的射程之内。那阿日桑格若知道我们有射程这么远的家伙,肯定就不敢在此驻军休整了。……再等等吧,等他把全部家当都搬过来了,咱们给邓絮也省点麻烦。”
谢瑾原这才恍然大悟,难怪白天那般危急的情势,周玉仍是坚持不肯炮击,原来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好在宁王府的援军及时出现,若再晚个一时半刻,为了保住那八千诱敌的士兵,周玉只得下令开炮,这精心谋划的“请君入瓮”就全泡汤了。
不过细细想来,杨宪拿着真圣旨和假令牌,一上午就把宁王多年存下的这点家底全诳了出来,还出城击退了鞑靼的猛攻,又将其骗到炮口之下扎营,当真是一石三鸟!
“邓絮才不嫌麻烦呢!”
马文正笑道:“那个大财迷,数钱这种事才永远都不会嫌累呢!”
怪不得,这三人看鞑靼大营的眼神,就像过年时农民看圈里的猪是一样一样的。
——
宁王赵峥在家里什么都没做,眼见着手下的五万府兵变成了两万。
这天夜里德胜门打了一夜的炮。
早上听探报说,鞑靼那五万精锐已经被歼灭了大半,阿日桑格本人遭到炮击当场死在帐中了!
林纪昌未动一兵一卒就灭了鞑靼的先锋营,这会儿正派人去清点战利品呢!
除去烧毁的一小部分,缴获战马、军械、粮草等物资无数!
谢瑾原亲自率军追击阿日桑格残部,还顺便占领了鞑靼原来的军营,也是缴获帐篷军械等物资无数!
整整一天,大车小车的物资源源不断地从德胜门运进城里,城防营所有的库房全塞得满满的,当真是赚得盆满钵满。
那赵峥年轻时也是员猛将,眼见着只这几天工夫,被那年纪轻轻的小子糊弄了不说,苦心经营了十几年存下的这三万城防营铁骑,让人干净利落地调了包;如今人家首战大捷,自己的处境十分不妙啊。
城外的消息一个接一个报进王府,赵峥有些坐不住了。
宁王府的三万铁骑如今已全部调往城外驻扎,城防营全部换成了只听林纪昌调遣的冀州兵,铁骑营的几大主要将领目前皆是失联状态;
据换防时在场的王府亲兵说,那林纪昌来头不小,不仅手上有皇上的圣旨,且军纪严明、丝毫不讲情面,处事也十分老辣;
有几个高级军官一提出要验证王府令牌,当场就被斩了。
——看来此人乃是有备而来,心机深沉,决非表面上看去这么简单,这次是自己太过轻敌了。
赵峥在房里来回踱了半日,仍是想不出个什么良策。
如今的局面处处被动,已落入下锋,怕是到了要请那个人出山的时候了。
忖度再三,一面派人去京城暗暗查访这林纪昌的背景;一面修书一封,找了个可靠的亲兵,带着信物连夜出城往隆中去了。
——
阿日桑格的五万鞑靼精锐,被尽数全歼。
邓絮和陈仲一起在城外大营清点物资,杨宪带着士卒打扫完战场,在城外重新安营扎寨。
宁王府那三万铁骑,被重新整编成五个营,跟骁骑营一起在城外驻扎。
周玉和谢瑾原并马而行,在一片繁忙的营中巡视。
谢瑾原问道:“兄长,我听说宁王府上还有一万多铁甲兵,怎么不一起收过来?”
周玉笑:“宁王苦心经营一辈子才攒下这点家业,这就被我算计去了一多半,要是连那一万多人也被我拐了去,他不得跟我拼了老命啊?”
“哈哈,那倒是。”
“当初黄震被困时,宁王冒着被皇帝怀疑的风险,按兵不动,其实也正是为了保存实力,以备将来起事之用。”
周玉在一处土坡上带住马,用马鞭一指大营:“如今我让你们一同驻扎在城外大营,一是要切断他们与宁王府的联系,二是让他们暴露在我的炮火射程内,以防宁王伺机煽动哗变。”
“原来是这样。”谢瑾原大悟道。
“你要时时注意军心。若真到了危急时刻难以控制,就立刻带骁骑营撤回城内,交给我来处理。”
周玉又说:“另外,那个宁王府铁骑营统领陈文坚是员老将,当年父帅出征时他就在帐前听令,我是知道这个人的。
军中若有事不懂的,你要多向他请教才是,别在那些老将面前摆王爷架子,明白吗?”
“喔。”谢瑾原乖乖点头。
周玉回过头,看看仍带着几分稚气的谢瑾原,微笑道:“如今这鞑靼的上等马已经除掉了,中等马很快就会到。——你这上等马可要给我争气啊!”
“包在我身上!”
谢瑾原自信满满,朝那青鬃大宛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儿长嘶一声,便撒着欢儿一路狂奔下去,身后卷起一片烟尘。
——
六月的隆中,已十分炎热。
李家的这间庭院依山而建,掩映在一拢繁茂的翠竹之中。
竹荫下的一方青石上,摆着个竹制的棋盘,一个身着荼白色长衫的少年一手执棋谱,一手执棋子,神情专注地布子。
少年十八、九岁的模样,脑后随意地绑了一条群青色发带,如女子般细密柔软的黑发直泻到腰间;削肩,中等偏瘦的身材,带着三分病气;
他赤脚穿了一双木屐,露着雪白的双足,肤白如羊脂玉般,日光下连血管都依稀可见,宛如冰雕玉砌的人儿一般。
一张瘦长的俊脸,细眉窄目,薄唇小口,带着一股中性之美的精致五官。
那张脸有种特别的气质:既没有男子阳刚的棱角,也不像女儿般阴柔妩媚,让人想起敦煌石窟中的菩萨像,平静祥和,美而不妖,令人只要见过一次,就会久久难忘。
这人,便是这李宅的少爷李子瑜。
这李宅,是当年靖国公李谅隐居时置办的产业。其子李贤是隆中名士,可惜前年刚故去了。
如今李家,就只有这一位少爷。虽然外表看来十八、九岁上下的年纪,实际比周玉还要年长两岁,已经二十八了。
他自生来就有一种怪病,看了多少大夫都说医不好,最多只能养活到二十岁上下已算是高寿;他却偏不信命,自幼阅遍古籍,终得了一剂良方,不仅活过了二十岁,且音容一直停在少年之态,自那年开始竟再不见一点增长。
说来也算隆中的一件奇闻。
这日正赶上天气干爽,李子瑜便让家丁们将书房中的藏书一一取出来晾晒,偶然间翻出一本古棋谱,便自己坐在院中赏玩起来。
这时,三五个仆人从屋中抬出一只大樟木书箱,刚打开箱盖时,一股浓重的樟木香气便扑面而来,引得李子喻也不禁回头。
哈,竟把它也翻出来了。
李子瑜饶有兴趣地看他们把箱子里的书本取出,都是自己幼年时读过的诸如论语、孟子等启蒙读物。
偶然一眼瞥见那本宋版的《朱子家训》,便信手拈来翻了几页。
见那页上‘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愈珍馐’一句,边上一行小字批注道:‘穷逼用瓦缶,土豪用金玉;穷就穷了呗,没肉说个屁哉!真会自己解心宽’。
不禁哑然失笑。
翻了一页,又见一句:‘轻听发言,安知非人之谮诉?当忍耐三思;因事相争,焉知非我之不是,须平心暗想’
一旁批注道:‘听八婆嚼舌根还三思个鬼,见一次打一次也!呜呼!平心暗想你个毛毛球耶’!
那排小字虽批得歪歪斜斜,内容荒诞还非要学人‘之乎者也’,一副顽童闹学的模样跃然纸上。
李子瑜唇边浮起一丝浅笑,又想起留字的那位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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