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山雨欲来 1
“‘那一天,我摇动所有的经桶,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在山路匍匐,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次次的转山,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见林子涵兴致很高,文韵轻轻地吟起了诗。
“俺的韵,什么时候开始诗情画意起来了?”林子涵笑着说。
“是仓央嘉措的。”
“仓央嘉措?就是那个问佛的仓央嘉措?”林子涵问。
“是啊。”文韵笑着点了点头。
“他的《问佛》我很喜欢。‘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美丽的容颜?佛曰∶那只是昙花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没有什麽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可有人让她蒙上了灰。我问佛∶世间为何有那麽多遗憾?佛曰∶这是一个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没有遗憾,给你再多幸福也不会体会快乐。我问佛∶如何让心不再感到孤单?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著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疏忽错过就是已失去拥有它的资格。’”林子涵轻轻地吟了起来。
“‘我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怎麽办?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我问佛∶如何才能如你般睿智?佛曰∶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我也曾如你般天真。我问佛:为什么总是在我悲伤的时候下雪?佛曰:冬天就要过去,留点记忆。’”文韵接道。
“‘我问佛:为什么每次下雪都是我不经意的夜晚?佛曰:不经意的时候人们总会错过很多真正的美丽。我问佛:那过几天还下不下雪?佛曰:不要只盯着这个季节,错过了今冬,明年才懂得珍惜。’韵,他的诗不是简单的爱情诗,充满了佛理。”林子涵背完,若有所思地说。
“是啊。他是康熙时候的六世达赖喇嘛,也是西藏很有名的浪漫诗人,他的诗歌净化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心灵,对后世的影响也很大。”
“那,《石头记》是不是也很受他的影响?”林子涵问。
“这个我不知道呢。咦。老哥,你也知道《石头记》?”文韵听林子涵说起《石头记》,忽然想起了放在她书桌上的那张草纸来。
“不仅知道,而且还很熟悉。韵,怎么了?”林子涵见文韵神情不对,很是疑惑。
“我上课回去,见书桌上放着一张草纸,上边写了两首和《石头记》有关的诗。”
“哦?那上边写的是什么诗?你还记得不?”林子涵问。
“记得。正面写的是‘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背面写的是‘执著无了,且挂碍,挂碍无了,时已逝,既知已逝,何苦执著,悲兮、喜兮、人之常情也,失自有心,往来勿求久,痴情者,烦恼意,无碍空感伤,呜呼,何为?浮生若梦,了无尘……’”
“什么字体?”林子涵问。
“小楷,很清秀的小楷。”
“可能是她。”
“谁?”文韵好奇地问。
“就是俺那初恋****。记得很早以前,她读《石头记》时,写过什么‘执著无了,且挂碍,挂碍无了,时已逝,既知已逝,何苦执著……’的句子。只是,她为什么要把书中描写钗黛命运的诗也写在上边呢?”林子涵沉思着。
“老哥,我去上课的时候门锁着的,她是怎么弄开的?”文韵有些奇怪地问。
“韵,你不知道,咱家用的都是四两绍的枕头锁,很好开的。有时,忘带了钥匙,用竹棍儿轻轻一投,就开了。况且,她还会一些拳脚功夫,对于开锁这样的事,简直是易如反掌。”
“老哥,你这一说,我真的很害怕呢。”
“没事。我不是让雪枫和你做伴的吗?你知道为什么?”林子涵笑着问。
“为什么?”文韵疑惑地看着林子涵。
“雪枫这个丫头,胆大心细,很义气,并且也练过一些功夫。有一次,我那初恋****犯病了,不知怎的,就跑到了学堂来闹,结果被雪枫看见了,二话不说,上去紧紧扭住她胳膊,连唬带吓地那她撵走了,从此,她看见雪枫就害怕。”林子涵解释道。
“可是,她为什么来吓唬我呢?还往我住的屋子放了这么一张纸?”文韵迷惑不解地问。
“她可能是看见咱们在一起说话有些亲热了。韵,记得我和你说过,她这个人,不犯病的时候很正常,一犯病就会到处乱跑,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来。一般情况下,只要她看见我和女子走得近,就会犯病。唉!”林子涵说着,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哥,她是谁?我认识不?”
“韵,你不认识的。我答应过,不对外人说我和她之间的事,为她好,也为我夫人和我好。”
“老哥,我理解。”
“韵,你读过《孟子》里鱼和熊掌的那段话么?”林子涵问。
“读过。‘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文韵背诵着。
“是啊,人生在世,有很多事情都在两难之中,怎么办?只能舍小取大、舍生取义。我那初恋****,是个病人,我能对她怎样?只有安慰了。”林子涵说着,从地上拾起一个小石子,投进了河里。
“老哥,真难为你了。你放心,我不会计较的。”
“韵,我没事。她是个很有心计的人,平日里,没病的时候,对人很温和,可是,私下里却把我弄得很难堪。”林子涵苦恼地笑着摇了摇头。
“怎么让你难堪?她不是很在意你吗?”文韵不解。
“韵,你听说过这样的话吗?‘爱之深恨之切’。”林子涵问。
“嗯。”文韵点了点头。
“有一次,她对咱们学堂的学生说我是衣冠禽兽……”林子涵难过地看着远处的山峦,浓眉拧成了一疙瘩。
“老哥,你别难过,学生们不会相信的。”文韵安慰道。
“韵啊,你不知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有些事,不能说,说了,大家就会信以为真。何况,她是一个疯子,把这样的话又说给了小孩子,让我如何是好?”林子涵说着,难过得有些语咽。
“你别去理会。这样的事,你越在意,别人就越当真。有些事,只能一笑了之,否则,会越描越黑的。”
“韵,你说得有理。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竟然对世事有这么深的体会。”
“我也是经过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明白的。”
“韵,你还想萧云不?”林子涵问。
“老哥,我和他早不来往了。我一直在你这里,我的情况,你是最清楚的。”
“当****失去了枷锁,就没有了向前的路,只能转左,或者向右。左边是地狱,右边也是地狱。韵,象你这样的才貌双全、感情专一的女孩子,不多。萧云失去你,是他的最大的失败。”
“老哥,可能是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同吧。对他,我已经无所谓了。”
“为什么?”林子涵有些不解。
“你说呢?”文韵看着林子涵,眼里充满了温柔。
“韵,我会好好疼你的。”林子涵说着,轻轻地握住文韵的手,开心地笑了。
花雨河的水缓缓地流着,远山、近树,都倒影在了水里。文韵和林子涵一边走,一边说着她家乡的一些趣事,引得林子涵哈哈大笑。
“韵,我以为你家乡全都是橹声悠远、梦摇西塘的江南水乡呢,却原来竟然是和咱们花雨村一样的小桥流水人家啊。有时间,我真得去看看了。”
“那好啊,咱们明天就回去。”文韵笑着说。
“明天肯定不能。这几天,我想给学堂再找一个老师。”
“那好啊。咱们学堂就咱俩人,学生多,真有些忙不过来呢。”文韵很赞成。
“我前天去村长那里喝酒,和他说起了这事,他说他有个亲戚的闺女,刚从中州大学毕业,暂时在家闲着没事,想来咱们这里。韵,你看怎样?”
“老哥,那闺女是咱们这里的人?”
“不是,她家在渑池。村长说这闺女学的是幼师,算术很好。”
“那就让她来吧。”
“韵,我想让她来,可是……”林子涵看着文韵,迟疑了一下,说,“我怕她和你合不来。”
“老哥,我和她不认识,怎么会合不来?”文韵有些奇怪。
“那天,恰巧那闺女在村长家,村长让她出来见了我。那闺女问了咱学堂的情况,也想来,却提出了一个很古怪的条件。”
“什么条件?”
“她要我先把你辞退。”
“哦?”文韵惊讶地看着林子涵。
“我当然没答应了。我问她原因,她说,咱们这个学堂,我不在的时候,社呢们事情都是你管,她担心来了之后你管得太多,她没法教课。”林子涵看着文韵,不安地说。
“老哥,那就让她来吧。我正好想回南方看望父母,她来了,我也放心了。”
“韵,你说哪里话?你在这里,帮我这么大的忙,我怎么舍得你走?再说,学生们也离不开你啊。”林子涵最担心的就是文韵离开,听文韵说要离开学堂,急忙阻拦。
“老哥,她是咱们这里附近的人,来这里比我合适。”
“韵,听话,这事有我来协调。听语气,那闺女对我还是很尊敬的。”林子涵劝着。
“哦?”文韵吃惊地看着林子涵。
林子涵见文韵奇怪,笑了笑,说:“韵,咱们回去吧。”
文韵点了点头,和林子涵一起沿着花雨河往回走去。
晚上,文韵在屋子里就着蜡烛教雪枫刺绣,忽然想起白天林子涵说的他初恋****的事情,有些担心,就问起了雪枫。雪枫很奇怪地看了文韵一眼,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韵姐,先生的事我不很清楚。不过,我觉得那女子很可怜的。”
“哦?”
“佛祖释迦牟尼说人有八苦,分别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生、老、病、死,是自然生理上的痛苦;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和求不得,是精神上的痛苦。爱别离,和自己亲爱的人分离,是一种痛苦;求不得,想得到的东西却总是得不到,又是一种痛苦。爱别离,求不得,那是多大的精神折磨啊。古往今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有谁不是在这上边苦苦折磨自己呢?”雪枫感叹着。
“是啊。原本相亲相爱的人,到后来却突然分开了,这种爱别离和求不得,不是常人所能忍受得了的。它带给当事人的,是刻骨铭心的痛,还有难以愈合的伤。”
“嗯。有的东西,不能走近,只能远远的观看,甚至观不得,只可放在心底。欲罢不能,欲求不得,人要是到了这种境地会怎样?肯定会引起情绪的波动,轻则伤心、焦灼、懊悔,重则引起精神失常。大千世界,各种各样的人都有,所以,凡事,必须得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心去体会。”雪枫看着窗外漆黑的夜,低沉着声音说。
听着雪枫发感慨,文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听口气,雪枫似乎知道一些林子涵的事情,但她却不想说。雪枫不愿意说,文韵也不想去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和为难之处,何必去揭开呢?文韵想着,不由得又看了雪枫一眼,忽然发现雪枫的眼睛温润晶莹,似乎有难言之隐。咦?这丫头什么时候有心事了?
文韵一边想着,一边看雪枫绣花,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文韵和雪枫说了声“不早了,睡吧”,就收拾着休息了。
第二天上午,文韵正在上课,隔着窗户看见林子涵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往学堂这边来了。这个女孩子,可能就是老哥昨天说的村长的亲戚吧?看样子并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不知道老哥是怎样安排她的呢?她正想着,却见林子涵在教室门口冲着她摆了摆手。文韵放下手里的课本,对学生们说了句“你们先看着课文”,就快步走了出去。
“文老师,这就是我昨天和你说过的皱雨,让她先跟着你听几节课吧。”林子涵温和地对
“我教得不好,怕皱老师笑话呢。”文韵谦让着。
“你是咱学堂里公认的才女,怎么就教得不好了呢?”
“那好吧。既然老哥让皱老师来听课,我就只好献丑了。”文韵笑着说。
“老涵,不就是讲课吗?不用听了,我在中大都听了好几年,耳朵早磨出茧子了。”皱雨大声说。
“哦?也好。小皱老师是中州大学的高才生,知识很丰富。”林子涵夸奖道。
“景仰,景仰!”文韵笑着和皱雨握了手。
“小皱老师,从下午开始,你就教高年级俩班的算术吧。”林子涵说着,把皱雨带进了高年级俩班的教室,并把她介绍给了学生们。林子涵介绍完,回了书房,皱雨也回村长家了。文韵看着他们走了,就又接着刚才的课继续给学生们讲了起来。
小学学堂的课不很多,除了正课,还有自习。一般情况下,问云和林子涵只给学生们上正课,自习就由小班长看着。因为下午的算术课让皱雨上了,文韵一下子空出来了很多时间。她闲着没事,就到低年级几个教室转着看了看,见学生们都很安静地学习,开心地笑了。
北国的春天,白天时间并不长,下午的两几课很快就滑过去了。
吃过晚饭,文韵和雪枫一起到河边散步,却见高年级一班的几个学生在河边玩耍。他们见文韵来了,都高兴地和文韵打招呼:“文老师好,雪姐姐好!”文韵和雪枫也笑着和他们打了招呼,正准备继续往前走,却听见几个孩子在大声争吵。
“都是你不好,要不,皱老师也不会把文老师帖的范文给去了。”
“怪我吗?是他在皱老师面前说文老师如何教得好的,结果,把皱老师惹生气了,就去掉了文老师的范文。”
“还有,如果不是你和皱老师嚼舌根,说咱班的班长这里不好那里不好的,皱老师她能这么快就换咱班的班长吗?”
“你别在这里皱老师文老师地叫,赶明个儿,让皱老师听见了,又该挨批了。”
“哼,你也别在这里横了!你说,先生和文老师给咱们上课,咱们不喊他们老师喊什么?难道让咱们喊他们哥哥姐姐不成?”
“你可以喊名字呀。皱老师不是说了?现在讲究平等,不能再喊老师了,可是直接喊名字,如果实在觉得不好,就在名字后边带个君。”
“不习惯!对了,今天我的座位被排在哪里了?”
“我哪里知道?我连自己坐哪里都还没记住呢。”
“乱了,乱了!”
文韵听到几个学生的争吵,不由得着急起来:明天,可怎么上课呢?上午第一节,是她的国文课,还有早读。座位学生没记住,早读肯定上不好。怎么办?雪枫见文韵着急,就劝她,让她一会儿回去和林子涵商量一下。文韵答应着,和雪枫在河边稍微走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林子涵并不在书房,出去喝酒了。
文韵和雪枫等到大半夜,才听见林子涵回来的声音。她俩急忙走了出来,把林子涵拦下,说了在河边听到的学生们争吵的话。林子涵听了,也不说话,只取出了长烟袋锅,点燃,抽了起来。文韵和雪枫正等着林子涵拿主意,见他这样,不有些手足无措了。
“时间不早了,你俩先休息,我明天起早一些,去教室看看。”
第二天早晨,林子涵起来,顾不得漱口洗脸,急忙到学堂去了。他先来到高年级一班教室,见文韵贴在教室后边学习园地里的范文被扔在了墙角的地上,就拾了起来。他再往学习园地上一看,见里边贴着好几张皱雨的生活小照。林子涵看着,眉头紧皱着,无奈地摇了摇头。林子涵把皱雨的小照取了下来,放在了讲桌的抽斗里,又找了些糨糊把文韵的范文帖在了原来的地方,才放心地回内宅了。
林子涵收拾完毕,因为惦记着学堂里的事,还没吃饭,就又到学堂里去了。他刚走到高年级一班教室外边,就听见里边乱糟糟的,好象有学生在吵架。林子涵急忙走进去,见俩男生象斗架的公鸡,梗着脖子,谁也不让谁。旁边,有个小个子女生很小声地劝着,要他们不要争吵。“老涵来了,快坐好!”不知是谁说了声,围观的学生都急忙回到了自己的座位。那俩斗架的男生见林子涵进来了,也象斗败的公鸡,顿时蔫了。
“你俩,都给我出来。其他同学,抓紧时间,把昨天文老师讲过的课文背会。”
林子涵说完,带着俩打架的男生到教室外边问事情发生的经过。原来,早晨这俩男生来到教室,都找不到了自己的座位,他们都说靠窗口的地方是自己的。俩人说着,就发生了争吵,然后,就打了起来。
“班长呢?怎么也不阻止?”林子涵问。
“先生,班长起来阻止了。”那俩打架的男生小声地说。
“我怎么没看见?”林子涵问。
“她个子太矮,在我们身后,所以,您进来没看见。”
“哦?个子太矮?这么说,咱们班是真的换了班长?”林子涵问。
“是。昨天下午,皱雨君给我们讲完算术,就换了。”那俩男生异口同声地说。
“皱雨君?皱雨君是谁?”林子涵见俩男生竟然当着他的面直呼老师的名和姓,很是生气,声色俱厉地呵斥,“反了,你们!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是谁在喊‘老涵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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