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照看 2
“原来是这样。老师，那我以后就做个中庸的人。”学生说。
文韵笑了笑，没吭声，摆手示意他坐下，随手拿起前排学生课桌上的《千字文》看了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馀成岁，律吕调阳……”
文韵看着《千字文》里的内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千字文》，从表面上看，好象只是文字的简单拼凑起，其实，这里面有很多内容的。《千字文》第一部分从天地开辟讲起，自从有了天地，也就有了日月、星星、霜雾、天气的变化；有了天气的变化，自然就有了金银珍宝等东西；有了这些东西，当然就少不了人；这样，很自然也就说起了人类的早期历史：“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接下来，就是《千字文》的第二部份，有了人，当然就要讲人的道德修养的问题，再接下来，就是统治有关的各方面问题，当然少不了对国家盛况的描述了，像什么“宫殿盘郁，楼观飞惊”“既集坟典，亦聚群英”等。国家的盛况，自然离不开老百姓。因此，除了前边的这些浮华的东西之外，最后很自然就讲到了对美好田园生活的赞美，因为，‘要吃还是百姓饭，要穿还是家常衣’了。这本《千字文》，表面上看是一本启蒙的识字课本，其实，里边隐藏着很强的天地人之间的逻辑关系。讲解透彻了，学生就能很好的理解，背诵以来也容易。抽时间，得把《千字文》给学生们详细地讲解一下，不能让他们囫囵吞枣似地学习。文韵一边想，一边开心地笑了。
“哎呀，不得了。”文韵正在想《千字文》的事情，忽然听见教室里一片惊呼。
“怎么了？”文韵顺着学生的惊呼声望去，见靠窗口的小女孩儿不小心把墨盒碰翻了，墨汁洒了满桌子都是，课本和大楷本全被墨汁弄脏了，旁边的学生手忙脚乱地找抹布试擦。
文韵见状，急忙从讲桌上找出粉笔递给了女生旁边的小男孩儿。那小男孩儿很是机灵，接过粉笔，放在墨汁上快速地滚动着。不一会儿，桌子上的墨汁全吸干了。小女孩儿见课本被墨汁弄脏了，伤心地哭了。文韵一边安慰着小女孩儿，一边把小女孩儿的课本小心翼翼地拿到了教室门口的台阶上凉着。
“文姐姐，你在忙什么呢？”文韵正在教室门口帮小女孩儿凉课本，忽然听见研墨的声音。她回头一看，不知道怎么时候，研墨已经悄悄地站在了她身后。
“小墨子，你知道去掉课本上的墨汁的法子吗？”
“知道呀。”研墨说。
“什么方法？”文韵急切地问。
“就是，用香烟的烟灰，渗一点水，轻涂擦，就可以了。”研墨说。
“小墨子，你快去先生的书房，看看能不能找一些烟灰来。”
“好叻。”研墨答应着，欢快地往书房跑去了。
文韵看着地上的课本，回想着小女孩儿那眼泪汪汪的样子，很是不忍心。她在教室门口焦急地等着，不一会儿，就见研墨端着林子涵的烟灰港走过来了。
“文姐姐，你别沾手，让我来吧。”研墨说着，捏起了一撮儿烟灰，撒在了课本的墨汁上，然后用手轻轻擦拭，不一会儿，课本上的墨汁颜色就淡了下去。
“真好用。小墨子，你的办法还挺多的，怪不得先生说你聪明呢。”文韵一边夸奖着研墨，一边也学着研墨的样子用烟灰来试擦课本上的墨汁。
“不是我聪明。这个法子，是先生想出来的。”研墨说。
“先生想出来的？先生还这么细心？”
“文姐姐，你不知道，先生平时可心细了。有一次，夫人生病，先生一直在旁边伺候，端汤喂药的，可细心了。”研墨说。
“夫人太有福气了。”
“是呀。夫人有一次过生日，喝了些酒，当着很多客人的面对先生说：今生，最大的福气就是能够嫁给先生。”研墨说。
“怪不得呢。”
“文姐姐，怎么了？怪不得什么呢？”研墨见文韵这样感叹，好奇地问。
“我是说，怪不得先生对夫人那么好呢。”
研墨听文韵这样说，很开心地笑了。可是，研墨哪里知道，文韵并不是为这个而叹息，文韵是为夫人能设身处地的林子涵找想、让林子涵再娶一房姨太太来延续香火而感慨的。
“对了，小墨子，先生是怎么想到烟灰能试擦墨汁的？”
“这个也是偶然发现的。有一次，先生在书房闲着没事，就一边抽烟、一边写字帖，忽然，一不小心烟灰落在了字帖上。先生急忙用手去试擦，谁知，越擦越糟糕，最后几乎把字给擦没了。”研墨说，“先生是个有心人，就把这个事情给记住了。后来，学生中无论谁把墨汁弄到书上，都用这个方法，很管用。”
“我父亲也抽烟。小时候，我记得我母亲常常用烟灰来擦油。”
“文姐姐，你真幸福，有父母在身边。我从小就没有了父母，一直在外边流浪。后来，遇到了先生，先生就收留了我，让我给他做书童。先生对我很好，教我写字、教我做人的道理。”研墨说。
“先生人不错，待人很和蔼。”
“你俩说我什么呢？”
文韵和研墨正在闲聊，忽然听见林子涵的声音。他俩抬头一看，见林子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站在他俩身后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老哥，你回来了？村长怎么说？”文韵见林子涵后悔来，急忙问改良私塾的事情。
“村长说，私塾改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要真正按上边的要求来做，就更难了。因为，上边对私塾改良要求很苛刻。”
“那，咱们就不用那么费心。现在这个社会，做什么都是走过场。咱们不要那些虚名，尽力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开心就可以了。”
“韵，你不知道，官场很复杂，很多事情要想办成，没有钱权是很难的。可是，我很想办好这个学堂啊。”林子涵说着，沉重地叹了口气。
“老哥，咱们这个学堂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周围村子里有几个私塾能和咱们学堂相比？”文韵安慰林子涵。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也知道。我是希望咱们的学堂能得到上边的认可，这也是对咱们的一种肯定。”
“老哥，这个，咱们先不考虑。如果到时不能通过，我就去陕西找我老姨。记得以前我去看望老姨的时候，老姨无意之间说起过，姨夫家有个远房亲戚家的儿子在省公署教育科呢。”
“韵，不用费那么多的周折了。我也想开了，咱们就在这里开开心心地办学堂，别的不管了。你不知道，我在回来的路上，一直想着私塾改良的事。唉，想着村长说的情况，我都不想办下去了。”
“老哥，我会尽力帮你的，别……”文韵看着林子涵惆怅的样子，很是焦急，也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韵，没事，别担心。为了你，我会好好地把学堂办下去的。”林子涵说着，很爱怜地看着文韵。
“老哥……”文韵很感激地看着林子涵。
林子涵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正用烟灰试擦课本上的墨汁的研墨。
研墨见林子涵看他，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林子涵见了，哈哈一笑，说：“小墨子，你怎么知道我这个绝招呢？”
研墨说：“先生，我见你擦过的。”
“哈哈哈，你这小家伙，我也只用了一次，怎么就被你发现了呢？”林子涵看着研墨，很开心地说。
“先生，你忘了？那次我就在书房呢。”研墨说。
“嗨，瞧我这个记性！”
“所以，我收拾书房时，从来不敢把你烟灰缸里的烟灰倒完。”研墨说。
“你这小家伙倒是聪明。”
“那是，因为我是先生的书童呀。”研墨冲林子涵做了个鬼脸，顽皮地笑着说。
“那我问你，为什么烟灰能把课本上的墨汁试擦掉？”林子涵笑着问。
“不知道。”研墨说。
“那是因为烟灰里有个美丽的烟花仙子，她不忍心看着干净的课本被沾污，就化做一缕轻烟，轻轻地、轻轻地，把课本中的墨汁给悄悄地吸走了。”林子涵笑着逗研墨。
“真的？”研墨睁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课本上散落的烟灰。
“是真的。昨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见烟花仙子对我说，先生，你家的小墨子很机灵，我很想让他来当我的书童，不知道你舍得不？”林子涵看着研墨，表情很严肃地说。
“我知道了，烟花仙子就是文姐姐。文姐姐，是你想让我给你当书童的吗？先生，你舍得不？”研墨睁大眼睛，天真地看着文韵和
“小墨子，我倒是很想让你给我做书童，可是，先生不舍得啊。”文韵见林子涵故意逗研墨，笑弯了腰。
林子涵笑着说：“小墨子，你文姐姐想要，我就把你送给她。”
“文姐姐，我也想给你当书童，可是，我怕先生喝醉了酒，没有人给端醒酒汤。”研墨见文韵和林子涵都笑呵呵地看着他，知道是在故意逗他，就也笑着开起了玩笑。
“小墨子，我给你说说为什么烟灰能擦点墨汁吧。”林子涵见研墨象个小机灵似的，很是开心，顿了一下，就给他说了烟灰能除去墨汁的原因。
原来，墨汁里面含有一些助剂及亚铁的盐类，一般情况下为酸性，而烟灰是草木灰，主要成分是强碱性的碳酸钾，酸性物质和碱性物质放在一起，发生中和反应，纸上的墨汁就被除掉了。这个方法，还是林子涵去南方做生意时，遇见了宝儿去英国留学回来的同学，他打听宝儿时无意之间得知的。宝儿失踪了，林子涵很是伤心，好在研墨整天跟在他身后，给他排解了不少忧愁。
“其实，烟灰还可以用来止痒、止血、治疗皮肤表面的擦伤，道理都是一样的。”林子涵接着说。
“真神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文韵说，“以前，我们那里常用艾叶燃熏蚊虫，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呢？”
“那肯定不是。蚊虫是受不了艾叶点燃后那种难闻的气味。”林子涵笑着说。
“对了，老哥，我忘了给你说了。昨天，我出去散步，见有人找你。”文韵看着林子涵，忽然想起昨天在路上遇见有个年轻女子向她打听林子涵私塾情况的事来。
“有人找我？是不是穿着紫色碎花旗袍的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女孩子？”林子涵问。
“是。老哥，你怎么知道的？”文韵有些吃惊。
“她是咱们学堂以前的潭老师，来我这里代过一段时间课。昨天她来，也是为私塾改良的事。”
“哦？我看她说起咱们学堂，很关心的。”
“那是肯定的，毕竟她在咱们学堂呆过。不过，她在我这里也没多长时间，就离开了。当时她说是到西安的一个小学去应聘了，后来听人说她去了，见那里的教员已经招满了，就到附近是一家私塾去了。”林子涵解释说。
“怪不得我见她说话既和气又斯文呢。”
“那是。她和你一样，也是书香门第出身。当时，她家里给她订了一门亲事，她不很乐意，就悄悄地逃了出来，来到了咱们这里。恰巧当时咱们这里需要老师，我就把她留了下来。后来，她父亲托人找到了我这里，捎信让她回去，她怕连累我，就离开了。”
“她父亲既然也是读书人，就应该尊重她，怎么不经她同意就给她订亲了呢？”
“韵，你从南边来，你们那边思想比较开放，不知道咱们这里有些地方的落后情况。咱们这里很多地方的女孩子，在婚姻上，都做不了主，特别是家庭条件好的子女。这样的人家，父母对女儿的管教很严。平日里，女儿家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与外边很少有接触。等着到了婚嫁的年龄，如果有媒人上门向父母提亲，父母先去看，觉得合适，就点头同意，那么，这门亲事就定了下来。可是，女儿家却是一点情况也不了解。如果遇到开明一些的父母，也可能会让男女双方见上一面。”
“这未免太不合情理了吧？那可是女儿家要托付终身的人啊。”文韵很不解。
“没办法，咱们这里就是这样。潭老师离开这里，也是为了躲避她家人的追寻。不过，还好。听说她父亲后来把那门亲事给退了。潭老师在西安附近的私塾教书期间，也遇到了她心仪的人。”
“那，她现在成亲了吗？”
“成亲了，就在上个月。我当时去陕西办事，顺便去看了她，她很高兴，还和丈夫一起陪着我到雁塔玩了一天呢。”
“她真幸福，好羡慕。”
“韵，你将来肯定比她还要幸福。”林子涵看着文韵，笑着说。
听林子涵这样说，文韵的脸微微地红了。她回头看了看，见研墨在一边玩，没太注意他们说话，就稍微松了口气。林子涵朝教室看了看，见学生们都在安静地学习，很是欣慰。他又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了起来：“其实，烦恼谁都会遇到，只不过看你怎么对待。昨天潭老师来，也是为了私塾改良的事情。她所在的那个私塾，现在也在改良，说是塾师考试必须得有三年以上的资历。她昨天回来就是要我和村长给她开证明的。”
“她那里的情况怎样？你问了没有？”
“问了，和咱们这里的情况差不多。不过，她那里离西安近，开始得早。她已经通过了塾师考试。”林子涵欣喜地说。
“真不错，为她高兴。”
“她丈夫在州里做职员，和衙门里的人也比较熟……”
“那是。俗话说，‘朝里有人好办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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